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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疏玉抬头，轻笑了起来，明亮的眸子直视着皇帝，“臣一直很好奇，在陛下心中，您的美人就重要至此，是吗？” 皇帝被他坦荡的目光直视着，竟然有些局促起来，正准备命人将他押下去。 却见他早已掀袍站起，挺着笔直的脊梁，提衣整冠，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方才开口道:“皇贵君的意思是，是我偷换了你原本的曲子，故意令你难堪？” 万言宁故作委屈道:“难道不是吗？宁宁之前给君后哥哥的分明不是这个。” “那为何皇贵君舞毕才发觉？” 众人也暗道，是啊，若是被换了曲子，怎么一开始没有异样，舞完才说呢？ 万言宁有些慌乱的解释起来:“那是因为、因为剑舞已经开始了，宁宁不想令陛下不快，只得勉强做来。” 话毕，众人都无语了，你前面舞得那么顺畅，哪里是勉强做来的？万澜羽此刻哪里还不明白，这祖宗定是又偷了他人的曲子，谁料曲子突然改了他不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丑。 想着为他描补几句，谁料一声嗤笑传来，正是忍了许久的乌金丸:“臣看皇贵君前半段不勉强，后头格外勉强。还有，您可比君后殿下大一岁，整日追着叫哥哥，像没有断奶似的。” 众人被他的阴阳怪气逗笑了，都低着头憋笑。皇帝见祁疏玉把件小事弄到这个地步，竟连自己的旨意都要违抗，大为火光，就要叫人把他拿下。 祁疏玉却像能看见他的动作一般，在他开口前利落的转过来身来，朗声道:“陛下，此乃后宫之事，请允许臣先行查明。若是涉及前朝，再请您做主。” 皇帝只好闭嘴。 万言宁见皇帝都被祁疏玉震慑住，内心慌乱不已，开始攀咬起来:“定是君后您先偷了我的曲子，再续作补上后头，存心让我难堪。” 祁疏玉几乎是笑了起来，他缓步走到万言宁身前，用左手捡起地上的长剑，又抬头向着司乐朗声道:“烦请你们再奏一遍方才的曲子。” 乐声再次响起，祁疏玉利落地将长剑背至身后，待马蹄声响起，又是一道凌厉的剑花劈出。他又将万言宁方才的动作再舞了一遍，耐心地对着万言宁道: “你前面舞得都没有问题，只是力度太弱，这是夺人性命的杀器，不是舞娘手中的折扇，须得敬他畏它，才得三分剑意！” 虽是一样的动作，但剑意完全不同。前者浑若无骨，动作优柔，处处留情；后者凌厉肃杀，利刃出鞘，力斩马下！ 号角声再次吹响，战争开始了！杂乱的马蹄声在耳边响起，将人们又带回了混沌的战场上，战马们似乎也在横冲直撞，找不到出路。此刻却有一长剑凌空劈出，与空气相撞，发出铁器特有的铮铮声，也只听得到剑声。 一剑独尊！胜负已分，鸣金收兵，王军大胜！ 祁疏玉收势，将剑又丢回给了万言宁，沉声道:“如此，方为《马前行》！”
第33章 东施效颦 众人皆被这一曲剑舞震慑住了，久久不能回神。尤其是军中之人，往日听万言宁各种抱怨，以为祁疏玉只是个胡搅蛮缠，贪图享乐之人，没想到他久居京都，竟能做出如此血性豪迈的行军曲！且看他方才舞剑时只用了左手，边舞还边向万言宁讲授，气息丝毫不乱，应当是武艺不凡，来日定要找他切磋切磋！ 皇帝也被祁疏玉惊到了，往日病歪歪一个人居然能做出如此豪壮之曲，反衬得旁边哆哆嗦嗦的万言宁像个小鸡崽儿一般，看起来格外可怜。 如此人人都知是万言宁从中挑事了，他倒是想包庇也找不到托词啊？他有时候都不知道万言宁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你说你惹他干嘛呀？ 他是很爱万言宁身上这股子傻劲儿，满心满眼都是自己，哪个男人不吃这一套。可自登基以来，万言宁仿佛没了安全感，在后宫屡屡惹是生非，皇帝也有些烦了，还是给他个教训为好。 万澜羽收到皇帝的眼色，连忙跪了下来，请罪道:“陛下容禀！宁宁的性子您是最清楚的，他满心满眼都是您！日日想着给您准备一份大礼，谁料手底下的奴才们为了讨好主子，这才偷了君后的曲子上来，望陛下体谅宁宁一番真心。” 皇帝这才安心下来，故作痛心道:“宁宁，你如今乃是一宫主位，如此御下不严，朕要罚你！就罚你三个月俸禄，日后一定要谨记教训，不可再犯！明白了吗？” 众人看皇帝这态度是准备轻拿轻放了，也不好多言。祁疏玉却被皇帝这是非不分的态度伤到了，朗声道: “陛下，臣当日奉命做这一曲，是为了告慰那些为祁国捐躯的将士们，好让他们知晓皇恩浩荡，陛下不曾相负！臣民亦不曾忘怀！臣乃残躯一具，与社稷无功，不敢一舞。可皇贵君竟将之占为己有，用以献媚邀宠！” “若推说真情，难道那些牺牲的将士们对亲人、对这片故土就没有真情吗？恰是为了这份真情他们才坦然赴死！皇贵君你又岂能心安理得？臣今日非是为了已身，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将士们不平！” 说着便挺着脊背，掀袍跪了下去。众人听他一番慷慨激昂之词，也不禁泪目，纷纷跪下，一时间，倒是把皇帝逼得骑虎难下。 皇帝恨得牙根都在痒痒，半晌才从唇边挤出一抹笑容道:“君后不愧是贤后！一番陈词令朕羞愧不已，是朕糊涂了！如此，便降皇贵君降为贵君，罚俸一年，禁足三月。这样，君后可还满意？” 众人明白这已经是皇帝的极限了，只能见好就收，纷纷称赞皇帝贤德！皇帝龙心大悦，吩咐人将万言宁送回去，宴席继续。 万寿宴吃得是宾主尽欢，到了深夜方才散去。 就在宴席将尽时，皇帝突然把头凑到祁疏玉耳边，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咬牙切齿道:“祁疏玉，你最好祈祷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被朕抓到错处！否则朕一定把你送进天牢，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又牵起了一丝温柔的笑，抬眼看他，仿佛方才是在说什么情话。 祁疏玉被众人敬了许多酒，本就意识不清，被皇帝凑这么近也不知道躲，还巴巴地把自己耳朵送上去，认真分辨皇帝是在说什么。 他似乎有些听不懂，但能感觉到对方深深的恨意，黑曜石般的眼眸中忽然就涌起了水雾。又看着那魂牵梦萦的温柔笑意，不禁悲从心来，颤巍巍的伸出手想要去抚摸那熟悉的轮廓。 皇帝知道这是伤害他最好的时机，便又附身到他耳边，一字一顿道:“装什么可怜！你这是东、施、效、颦，你永远也比不上宁宁，哪怕是一根指头！” 祁疏玉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缓缓滴落在皇帝手上。皇帝过了很多年都还记得当时的触感，冷，太冷了，冷的好像被冰封住的雪水。 有知实在是看不下去，借故要喝药，把喝得人事不醒的祁疏玉半扶半抱地带回了寢殿。 默默守着睡梦中都还在流泪的人，有知也不知道自己做的究竟对不对。他早就发觉万言宁想偷殿下的曲谱，却没有声张，还在暗中协助让他偷了张废稿，又在司乐坊演奏前偷偷换了万言宁原本要演奏的曲谱，变成了祁疏玉最终修改好的那首。 他既不想让万言宁真的欺负了他的殿下，也不想殿下还对皇帝心存妄念。他要亲手将殿下对皇帝的执念斩断，让殿下知道，皇帝只会伤害他，只有他，才会永永远远的守护殿下。 “殿下，你会原谅我的吧？”
第34章 他给的痛 第二日醒来时，祁疏玉只觉得自己头都要裂开了。他酒量向来不好，往日也没有人会灌他那么多酒。 昨日军中的那些将军们深觉传言有误，纷纷端了酒来与他赔罪，他只得一一应下，喝到后来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只是觉得格外的难过，痛的心都碎了。 ‘以后绝不喝这么多酒了！绝不！’祁疏玉躺在榻上痛苦的想。 有知端着醒酒汤进来时，便见他家殿下如咸鱼一般瘫在榻上，一脸的生无可恋，倒是难得的孩子气。 有知笑了笑，招呼他过来喝汤，见他用的始终是左手，终于将心中的疑惑说了出来，“殿下，您的右手怎么了？是先前的伤还没有好吗？要不我去请御医来？” 祁疏玉轻轻抬起无力的右手，心知再也瞒不下去了，只得强笑道:“不妨事，我日日养尊处优，又不用做什么活计。如今国家安定，也不至于让我披甲上阵罢？” 有知却再也听不下去了，不顾他的阻拦，强把他右臂的袖子撸了上去，就见一个巨大的疤痕横亘在皓白的玉臂上。 将手臂翻过去可以看到同样大小的疤痕，就知那箭竟是穿臂而过！带起周围的皮肉翻飞，如今长出了猩红的新肉，看起来更加的狰狞可怖了。有知都不敢想他该有多痛？ “这些都是他给殿下带来的伤害！一桩桩！一件件！他哪里配得上您的深情。” 祁疏玉似乎也在沉思，过了半晌才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想将他看做是另一个人，并不是我等的那个人。可是他这样对我，我还是觉得很心痛，可能是无法接受等了那么多年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无事，他给的痛不会只有这些的，只等痛得麻木了就好了。” 说罢，祁疏玉又看着已经慢慢长大的少年，轻轻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头，叹道: “咱们有知也长这么大了！我刚把你带回来的时候瘦得跟只小野猫似的。我总是担心得睡不着，要起来探探你的鼻息才安心，谁知却吵得你也睡不好。” 说起往事，有知心里一片温情，忙像只小猫儿似的用头去蹭祁疏玉的手，舒服得眯起了眼: “殿下还说呢！每日睁眼您都抱着一大堆吃食笑眯眯地看着我，让我快吃快吃！我实在吃不下，索性开始装睡，连陈老都发现根本劝不了您，只得偷偷为我遮掩。” 想起过去，二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祁疏玉见气氛正好，还是开了口:“有知，我们相伴也有八年了罢？当日我去接爹爹的骸骨归来就遇上了你，失去了一位至亲又得到了一位亲人，上天待我也不算刻薄。” 有知疑惑地抬起来头，不知他为何要说这些，就听他继续道:“如今你也大了，陛下与辽国人有着血海深仇，你再待下去，难保不免被我连累……” “所以呢？” “所以我预备着等过段时日就送你出宫。让齐伯给你置一间大大的宅子，再给你一间铺子，你想做什么买卖便做什么买卖，等过两年说门亲事，生一堆可爱的孩儿，这日子……” 有知心痛难忍，一股难言的愤怒在他心中炸开，含着泪质问道:“所以你是要抛弃我了对吗？我长大了，没有小时候可爱讨你喜欢了，你就要抛弃我！祁承佑怎么对你都可以，我只是想守着你都不可以？” 祁疏玉刚开始听着他的质问，还只道是孩童心性，结果见他竟直呼皇帝的名讳，吓得魂都要飞了，连忙用手去捂他的嘴，低声呵斥道:“不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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