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辛在一处看起来十分残破的建筑前停下脚步。 乐潺仰起头来,看到了墙上的红十字标志。 二楼和三楼的玻璃窗都被铁栅栏封了起来,但里面隐约散发出光亮。 毫无疑问,他的确来过这里,和赛艇队的选手们一起来探望联邦老兵。 这座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运营中的老旧医院让他印象深刻,但他不明白褚辛为什么会带他来这个地方。 褚辛敲了敲门,过了许久,里面才传来动静。 一位穿着护士装的金发女性将门打开一条缝,朝外面张望了一眼。 “我是李维教授的学生艾林·亚伯,我来找一位病患。”褚辛站在台阶下说道。 “有预约吗?” “先前我打过电话,是一个中年男人接的。” 金头发的女人把门打开了,上下打量着褚辛和他身后的乐潺。 “这是我的助理。”褚辛解释道。 棕发女性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屋子里忽然传来一声粗哑的叫唤,把乐潺吓了一跳。 那叫声像受伤的猛兽,女人像是被突然惊醒般瞪大眼睛,脸色憔悴地往里走去。 一名年轻护士快步跑了出来,嘴里喊道:“护士长!23号床的韩先生快不行了!” 褚辛跨上台阶,乐潺跟在他身后,朝着里面窥探。 医院里到处都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气氛显得沉闷压抑。 经过病房时,乐潺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一具枯瘦的人形,像是死了一般安静。 护士长和她的手下推着病床从另一处房间出来,病床上的人形被盖上了白布。 楼上传出像是巨人奔跑一般的咚咚声,哭声、吼叫声、玻璃碎裂声一齐迸发,几乎让人头痛欲裂。 乐潺不由得抱住了脑袋,碎片式的画面不断在眼前闪现。 舰艇残害如流星般陨落,怒涛般的炮火席卷战场,死亡吞没了逃亡者的身躯。 “又来了……”他低声喃喃道,“和在第九中枢见到的一样……” “你看到了什么?”褚辛低声问道。 “我大约是看到了联邦飞行员在第九中枢见到的景象……” 乐潺抬起头左右环顾,循着直觉推门进入病房。 一名形容枯槁的病人正在沉睡,他双目紧闭,呼吸声细不可闻,看起来仿佛永远不会醒来。 “这些都是患有宇宙失魂症的病患,大多是从宇宙战场上退下来的。”褚辛道。 “他们都深陷噩梦……”乐潺轻声道。 “有各种各样的症状,能够长睡不醒的患者也许是相对轻松的那一批,也有些人会发疯,比如楼上那些制造各种动静的……疯子。”褚辛道,“当然,你说得没错,他们都深陷噩梦。” “是马尔克斯一直在赞助支持这家医院吗?”乐潺很快便想到了这一点,继续问道,“你在直播节目上问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相信马尔克斯已经找到了……或者说,知道了让这些患者康复的办法。”褚辛的声音听起来很优雅,“意识转移,这对意识之海来说不算难事,就好像是从海绵里挤出水,又重新吸回去。” “你的意思是只要让这些病患与意识之海进行连接,就可以恢复意识了吗?” 褚辛沉默了大约三五秒,盯着窗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有人希望协议能够执行下去,好让更多的人从痛苦中解脱;有人期待看到盖亚之壁被破开的那一天,自己的人生能够得到某种奇迹般的改变。‘智芯’就是摆在联邦人眼前的潘多拉魔盒。” 从这间病房的窗外看去,如果时间正好,恰好可以看到勃朗宁街区的落日,昔日繁华依稀可辨。 现在,这片街区是属于无家可归的野狗的国度。 乐潺感到绝望,内心深处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 宴会上那场爆炸就是赤裸裸的恐吓和警告,而这些被病痛折磨的患者,甚至根本无法发出任何控诉。 为什么非得有伤害和牺牲?不使用暴力就无法解决问题吗? “我们阻止协议签订,难道做错了吗?”他问道。 “不,我们没有错。”褚辛的回答斩钉截铁,“你真以为引进智芯科技会让联邦变得更好吗?” 他无比坚定地相信,这相当于把意识之海迎进门,联邦人自己走进坟墓。 “可是……诺亚不是也说了,智芯让很多具有先天疾病的患者重获新生,甚至延长了寿命。” “联邦把炸弹握在手里,但确认引爆的按钮从来不在自己手里。”褚辛沉声道,“我们无法选择成为享受优待的那一方,就像羔羊永远不可能变成狼。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乐潺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感受着他无声的憎恶和愤怒。 他有诸多疑问萦绕在脑海,几乎已经溜到了嘴边。 “我说过了,乐潺,你不用考虑那么多,只要跟着我就好。” 乐潺猛地吸了一口气。 他想要挣扎,却只能无力地垂着头,任由褚辛将他搂在怀里。 “把你看到的未来告诉我,乐潺。” 褚辛的声音像是穿过山谷的风,轻柔又飘渺。 乐潺的视线跃过褚辛的肩膀,茫然地注视着门外长廊上模糊的人影。 他并没有预见未来发生的任何事。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这不失为一桩好事。”褚辛轻抚着他的脑袋,“这说明我们正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乐潺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喉头却像是被堵塞住了。 他猜到了褚辛为何要这样问他,心脏莫名地抽疼起来。 自己的存在,难道只是为了观测未来,避免走进错误的“地雷区”吗? 褚辛,你到底想干什么…… 门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听起来不止一个人。 那声音越来越近,乐潺突然心慌起来,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病房门被粗暴地推开,一群黑西装男子持枪对准了他和褚辛。 “艾林·亚伯,我们怀疑你策划了法尔肯宫宴会上的爆炸袭击。识相点,跟我们走一趟。”为首的男人粗声道。 “马尔克斯局长恼羞成怒了?”褚辛立在原地,对着这群秘密警察嘲讽道。 “少废话!” 男子将拇指扣在手枪保险栓上,撇过头示意身旁的部下制服褚辛。 乐潺正要上前阻拦,却被拉住了。 他有些气不过,硬声道:“你们凭什么抓他?抓人得有证据。” 男子冷笑一声,看向乐潺,“证据?到勃朗宁庄园去和狱警讲证据吧!这事现在和你没关系,我劝你安分点,子弹不长眼。” “乐潺,别说了。”褚辛神色从容,“袭击不是我策划的,他们心知肚明。” 乐潺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阻止他走向那群蛮横无理的西装暴徒。 褚辛扭头看了他一眼,用嘴型道:来救我。 乐潺惶然地站在原地,看着褚辛被那群黑衣人压到墙上,铐住双手,带出了门。 救人……当然得想办法救人! 无论如何,他不可能一直留在原地等待,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够为他指明方向。 到了晚上的时候,乐潺已经接到了不下二十个陌生电话。 因为在褚辛被带走之前的那几个小时里,被拍到和他在一起吃饭。 那些无良媒体人的鼻子比狗还灵,煞有介事地担忧起了亚伯家族是否需要一个既败坏家族名声,又不能延续家族未来的继承人。 浴室内水声哗哗作响,乐潺依靠在墙上,朝着镜子里那张令人厌烦的脸打了一拳。 他浑浑噩噩地倒在床上,胃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翻涌。 催命的便携终端铃声又响了起来。 “不接受采访!我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高文。”电话那头的语气听起来也有些烦躁。 高文……奥斯特拉岛上的塞壬同盟。 乐潺有些意外,从床上坐了起来。 窗外的夜空闪烁着霓虹光亮,倒映在纱窗旁的地板上。 高文道:“我想你应该遇到了一点麻烦,现在找到能够为你摆平一切的人了吗?” “……” 摆在乐潺面前的选择似乎只剩下这一个,他不得不寻求塞壬的帮助。 “会有人来接你,从侧门出来,尽量别在外面露脸,现在酒店周围有一群碍事的人盯着。” 乐潺戴上帽子乘坐电梯下楼,高文的叮嘱时时回荡在耳畔。 酒店长廊上空无一人,扫地机器人路过他的身边,礼貌地道了声“晚上好”。 他走出侧门,见到了停在树下的一辆手动驾驶的老式黑色跑车。 稍加观察后,乐潺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一股带有玫瑰芬芳的女士香水味扑鼻而来,他转头朝驾驶位上看去。 “韩若麟,叫我小韩就行了。”驾驶员扶着方向盘,自报家门道,“今天中午在便利店,我们见过了。” 乐潺想起来了,是那个穿黑色短袖的高瘦青年,等待付账的时候排在他和褚辛身后。 他的脑袋里冒起一股下车的冲动,但男子已经不由分说地启动了跑车。 一股强烈的推背感袭来,乐潺的心脏差点就要蹦出来。 ----
第50章 天才与疯子 黑色警车停靠在了勃朗宁大街西郊的一座灰色庄园前。 褚辛从车上下来,仰起头看了看眼前的老旧建筑。 他对这座庄园已经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有些亲切。 它看起来像是会出现在拍卖会上的古老城堡,也许曾经是哪位财阀大亨的避暑胜地,但就是不像一幢办公楼。 警察催促他动身进去,门口的守卫拉开了厚重的装有防爆装置的大门,一股让人牙齿打颤的森然之气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 “听说过这个地方吗?”押送官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股嘲弄。 “大名鼎鼎的勃朗宁庄园,以前隶属于联邦的某位高层军官,后来那名军官因为被指控虐待下属而畏罪自杀,庄园也被没收了。”褚辛道。 他通过新闻报道中得知此事,但新闻里没有说,那名军官有一些特殊癖好,他在庄园里修建地牢,对他的“猎物”进行残忍的虐杀。 那押送官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褚辛把那种眼神理解为对他渊博学识的一种夸奖。 “现在它不过是一处办公场所,头儿特地关照过,只要你放弃抵抗,不会让你缺胳膊少腿。” 褚辛没有接话,他被押送着进入大堂,与行色匆匆的办事员擦肩而过。 当电梯抵达负十八层时,他又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让人作呕的气味。 穿过灯光暗淡的走廊,他被带进了一间狭小的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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