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珩盯着他的背影,呼吸莫名有些急促。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 对啊,陈武是自己走散的,应该怪自己没有看好他才是,而沈清淮一向不管旁人,又与陈武无亲无故,不帮他也是正常,自己又不是不了解他的性子,按理来说,他没必要发这么大火。 何况他原本也只是想试一下沈清淮,为什么说着说着竟真的要打起来? 而且这冰山居然能忍住不动手,他什么时候开始转性子了? 想起方才沈清淮看向自己的眼神,竟然莫名有些温柔,还有那只手,看起来像是在挡,实则却没有什么力道,像是故意在与人亲昵…… 江珩被自己的想法惊到。 他抬头看向沈清淮,一时间有些欲言又止。 一旁的沈惑却先一步赶到沈清淮面前:“清淮,你没事吧?” 他想要上前拉沈清淮,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沈清淮锁骨上的小小红痣,想也没想就说出了口:“清淮锁骨上竟然生了颗红痣,我还是头一回见,好漂亮。” 红痣? 江珩莫名记住了这句话,待沈清淮转身时,他的领子已被扣得整整齐齐。 对上江珩略带茫然的目光,沈清淮开口道:“清醒了?”声音似一流清泠雪水,瞬间熄灭灼烧滚烫的岩石。 这是沈清淮重生后,凭自主意识对江珩说的第一句话。 江珩当即明白过来。 果然,自己是被这里的磁场影响了。 他转头瞥了眼周围众人,只见这些才认识了不到半天的人,此时一个个都瞪着怨恨的眼,仿佛跟在场所有人都有着什么血海深仇,语言、行为都很是偏激。 所有人都被影响了。 “清淮。” 这时,沈惑想要上前来拉沈清淮,后者却眉头一皱,看他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滩呕吐物。 沈惑被他的眼神钉在了原地,略有些尴尬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不解道:“怎么了清淮?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恶心。”沈清淮毫不掩饰道。 想到自己前世被家族里那套忠义理论洗脑,把这个所谓的同姓族人当作家人一样信任,心里就感觉到一阵恶心。 这个沈惑仗着他对他的信任,屡次三番对他进行不经意的触碰。 从前的他还以为是正常家人间情谊的表现,以为沈惑是真的关心自己,对自己好。 哪怕在得知真相的最后一刻,他也刻意收敛了力道,怕阵法误伤到他,谁成想动手时,他却是第一个冲进来硬生生打断自己双腿的人。 “这么好看的身体,砍了多可惜,留着全尸,我自有妙用。” 沈惑的肮脏嘴脸在那时暴露无遗,沈清淮再如何悔悟愤怒,也只能任由他们打断自己的四肢,捆锁在夺命的阵眼中。 但现在,沈清淮还是沈家地位至高的天师,在命运之轮尚未偏转之前,他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清淮,惹你的人是他,你就是有气也不能对我撒啊,快别闹了,让我看看你伤着没有?” 沈惑还不知沈清淮内心发生了何种变化,躁郁的心绪让他的声音也变得急切,上来就要握住沈清淮的肩,手指伸向那暗纹绣云的衣襟,谁知下一秒,一道响亮的耳光骤然惊破喧闹。 沈惑被打得后退了五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双眼,沈清淮却是一脸冷漠道: “敢碰我,你算什么东西。” 江珩眉头一挑。 沈惑在沈家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哪怕再喜欢沈清淮,被当众扇了一耳光,立即暴跳如雷:“沈清淮你……啊!” 沈清淮反手又赏了他一掌,沈惑被打得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沈清淮随即取出湿巾默默擦手。 随着他的动作,一张被折成三角的符纸从他的口袋里掉了出来,江珩下意识拾起瞧看。 这是一张追踪符,江珩调动炁,在符纸上感受到了陈武的气息。 他双眼微睁,惊讶地抬头看向沈清淮。
第二章 记得在沈家,弟子们在训练场切磋的时候,沈惑头一次见到沈清淮。 那时的沈清淮才刚十七,举手投足间却已有世家前辈的风采。 他一身玄黑练功服,腰带紧扎,一个人立于恶鬼交缠的狂风中心,黄纸在他手里化成火蝶,绕着他挺拔的身姿,手法迅速而狠厉地将恶鬼绞杀。 神情一如既往般清清冷冷,似从未涉足过风暴中心。 沈惑那时就被他惊艳到,发誓总有一天要将这尤物收入囊中,因此他刻意放低身段接近,百般亲近,经过多年的努力,总算得到了沈清淮的信任,想着此番历练能借机进行更过分的要求。 可谁能想到,沈清淮他突然有些不对劲了。 “你一直跟着他?”江珩将目光从黄色的符纸上移开,落到沈清淮白得过分的脸上。 沈清淮张了张嘴,江珩没听清。 他揣着符纸走近,然而在靠近沈清淮的一刹那,地上的沈惑却突然暴起向沈清淮扑了过来。 江珩眼疾手快挡在他面前,手中的符纸被当作武器飞了出去。 三角形的符纸在空中旋成利刃,在割伤沈惑的手臂时,沾到渗出的血火化燃尽,原先的咒术也在顷刻间消散。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后,江珩忍不住暗骂了一句。 修行之人以炁运法,自入道之后,无论功力高低,每个人的炁都会在受到性命威胁时爆发,以此来保护自己。 两炁相交,炁弱者散,而符纸仅仅是沈清淮用一点炁画的,沾了旁人的血后,炁就散了。 这下倒好,好不容易知道陈武的位置,偏偏又被自己给弄断,江珩方才压下的情绪隐隐又有再生的势头。 “沈清淮!我平日对你掏心掏肺、百依百顺,就连这种鸟不拉屎的山沟都愿意陪你来,难道我还对你不够好吗?除了我,你看看谁愿意搭理你!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沈惑两边脸被打得肿起,高高地鼓成一个包,他视野受限,只能靠四肢在地上摸索着往沈清淮的方向爬,嘴巴因着肿起的脸合不拢,大喊时口水还顺着嘴角挂落,看上去像极了被惹怒的野猪。 他大张着嘴,露出满口锋利的牙,冒着怒火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身后。 江珩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沈清淮,只见对方一言不发地立在原地,虽然还皱着眉,但看向沈惑的眼神里却不似方才那般冷漠,又多了些难过和隐忍。 沈清淮不知何时解开了一颗领口的玉扣,露出细长白皙的颈部,他闭上眼,缓缓深吸一口气。 明明是认清信任之人丑恶嘴脸后的伤心难过,但在地上的沈惑却看得更兴奋了,双眼死死盯着那光滑的颈部,嘴巴一张一合,大片口水垂挂而下。 “恶心。” 像是看到了一个满身污秽的人,企图用他流脓的手去碰一件精致纯净的礼服,一股浓浓的厌恶在心头升起,江珩干脆不再压制自己的情绪,抬起一脚将沈惑狠狠踹了出去。 沈清淮被他的举动诧异到。 这一动静比方才沈清淮的还要大,受到影响的众人似乎看到了发泄口,对着沈惑一拥而上。 江珩也没有要阻止他们的意思。 有情绪,发泄出来才是最好的解决方式。 他踹了一脚后明显感觉好多了,但胸口还是憋着股气,脑中不停浮现陈武独自一人在林中被恶鬼抓走的画面。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的手忽然握住了他的手。 像是灼烧滚烫的铁石投入冷水,江珩下意识转身,就见沈清淮一步迈到自己身侧。 “放松。” 沈清淮握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微微用力将他紧攥的手指拨开,随后用手指在他掌心划着什么。 微凉的指腹划过柔软的掌心,带起一阵酥麻痒意,随着他划的范围越大,时间越久,掌心的痒意便顺着手臂直达心头。 沈清淮比江珩稍矮一截,从江珩的视角看去,正好能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眼睫,遮挡住眼底的情绪,只剩下一弯好看的弧度。 沈清淮划得认真,一圈一勾,丝线般慢慢将人缠住。 江珩移不开眼,看着面前认真低头划咒的人,他竟下意识想收紧拳头,让那根四处乱动的手指乖乖待在掌心。 炁随指尖流转,在咒完成后,江珩的掌心便显出一道淡金的微光。 是和那道符纸上一模一样的咒痕。 就在江珩感到意外时,那根手指离开了。 “你的炁,很舒服。”沈清淮轻轻开口。 “什么?” 江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直到沈清淮毫无征兆地扬起头,那对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直勾勾闯入他的视线。 江珩的心被什么狠狠撞了一下。 “每个人的炁都不同,各有各的锋利,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旁人的炁要想越过你的护体在你身上留下痕迹,要么功力高上许多,要么是你熟悉已久且完全接受。” 沈清淮的声音像他的长相一般,清冷空灵,好似自天边来的梵音,很轻易地就入了脑海,挥之不去。 沈清淮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说过这么长的话了,但感觉还不错。 他将手背在身后,触碰过江珩的指尖有意无意地相互摩挲,他将目光顺着江珩挺直的鼻梁往下,心情很好道: “你我实力相差不大,你的炁没有抗拒我。” 沈清淮说话时,江珩的掌心里阵阵发烫,正如他所言,自己的炁不仅丝毫没抗拒他,反倒像是迎宾入客,丝毫不客气得交融在一起。 从未见过有两股炁能做到这般贴合。 江珩这般愣着,嗓子却干得发不出声。 沈清淮先一步替他说了出来:“世上很少有两个人的炁能做到如此相融,一般能做到的都是极其亲密之人,比如恋人。” 沈清淮的目光最终落在他略微发干的唇上,江珩抿了抿唇。 恋人? 眼前的美人忽然对自己微笑。 不知为何,江珩想到了红痣。 两人靠得极近,江珩心头莫名又起了燥热,有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不自觉垂眼看向沈清淮的衣领。 然而对方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抬手整理了衣领,细腻的脖颈被重新遮盖,沈清淮扔下一句话就转身就走: “我去看看他,别被打死了。” 沈清淮的“他”指的是被众人围住的沈惑,虽然沈清淮很想他死,但冷静下来一想,留着他可能还有不小的用处。 于是沈清淮便大发慈悲得来到众人面前,随手化出四张符纸,在四个方向开启清心阵,把彻底肿成一头猪的人救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一路跑出了浓雾,他面前还飞着一张黄纸裁成的小人。 “江哥!呜呜呜呜可算找到你了!” 陈武随着炁的方向看到了江珩,激动地向他飞奔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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