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煜记得小时候自己生病时总是哼哼唧唧向萧灼华伸出小肉手,撒娇说煜儿病了,哥给煜儿买好吃的。无论多远的路,多长的队,萧灼华都会笑盈盈像变戏法一样给他带回来。 此刻顾煜多想萧灼华能向他伸出手来,说哥病了,煜儿给哥买好吃的。 地上的雪白的碎瓷滴落着腥红的血迹,仿佛古画里雪夜腊梅缀鲜衣,幽香婉婉千万缕,霜泪几许,尽数依依送月去。 却终究落得个冬风揽月凄寒季,抱香难独立,冰泉不许春归期。
第87章 顾煜贴在萧灼华耳边哄了半天才让他把瓷片松开,那本就消瘦的手心已被割得鲜血淋漓。 顾煜给萧灼华包扎好才转身去收拾满地狼藉,再回头,看到萧灼华像犯了错的小媳妇一样低着头,姿态拘谨地坐在椅子上,怔怔盯着手上包扎的白布。 烛火的昏黄点染在他的脸上,晕开了几分柔弱的微光。 注意到顾煜在看他,萧灼华迟缓地抬头,可怜巴巴的眼神里满是愧疚:“对不起,我痛得厉害手就会抖,我不是故意摔碗的,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有孩子了。” 看着他小心翼翼道歉的样子,顾煜霎地很心疼。 顾煜想起以前有次使唤萧灼华倒茶的时候,萧灼华不知怎么就把茶碗摔了。顾煜当时正在气头上,指着鼻子骂萧灼华废物,什么都干不了,把他摁在地上打到吐血才停手。萧灼华当时侧身躺在地上,左手一直捂着小腹,双腿不安分的扭动着像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眼神涣散地轻声哀求:“不要打我好不好,我有……” “狡辩什么?看我不顺眼还摔开碗了,谁给你这么大胆子!”顾煜那时觉得萧灼华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这么矫情,多半是演的,嫌弃地朝萧灼华心口就是一脚,只听他惨叫一声后再也说不出话,口中只剩下虚弱的呻吟,脸白得像是死了。不过萧灼华没一会儿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仍是哆哆嗦嗦捂着肚子,落寞地一瘸一拐走出顾煜的视线。 其实算着日子,萧灼华那时已经怀孕了,他身体本就不好,心疾一发作就疼得动不了,宫腔带着旧伤更是脆弱,无人怜惜就算了还得天天被使唤。顾煜却从未留意萧灼华身体的种种不适,心里多年的偏见糊上眼,总是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他却从未问过萧灼华,你的手抖成这样,疼不疼。 “肚子还疼吗?”顾煜坐在萧灼华身边,偏头问他。 萧灼华乖顺地点头,一双软水含露的清眸低垂着,贝齿不安地轻咬着软红的唇,手指不自觉绞着腹前的布料。 “吃不下饭也不用勉强,多少喝些粥垫垫肚子,待会儿给你熬碗药,喝完药就不会这么疼了。”顾煜温声说着,将一勺粥吹凉了伸到萧灼华唇前,“不用对不起,拿不住碗也没关系。来,我喂你。” 萧灼华虽然看起来恹恹地没什么食欲,却慢慢地一勺勺咽下了半碗白粥,再喂就偏过头不吃了。 顾煜笑着摸摸他的发顶,轻轻哄着:“再吃点。” 萧灼华神色疲倦地摇摇头说:“吃不下了,我有点想吐。” 顾煜想到小时候萧灼华喂自己吃饭的场景,顿感凄然遗憾,自己不会吃饭时,是华哥哥一勺勺把他喂大的。可是当他长大,华哥哥却已经病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睡前萧灼华认真地表示两人授受不亲,执意要在地下睡。看着认不出自己夫君的傻媳妇,顾煜虽然伤心欲绝又拗不过他,只好让萧灼华上榻睡,自己则在一旁打了个地铺。 夜深人静之时,顾煜终于按耐不住,偷偷摸上媳妇的床,支着胳膊色咪咪靠在萧灼华枕边,借着月光欣赏他的睡颜。 浓眉鸦睫带着北狄部落特有的血气方刚,秀鼻丹唇显出中原贵门特有的柔情似水,光是五官都端正俊雅到不可方物。面如凝玉脂,颈如削葱根,诱人的锁骨被雪白里衣的斜襟若隐若现遮掩,引人不由得浮想联翩。 这样好看的人,举世再找不出第二个。顾煜美滋滋地想,在萧灼华的下唇轻轻啄一下。 萧灼华突然皱着眉头动了动,顾煜暗道不妙,怕不是把人弄醒了。 谁知萧灼华吸吸鼻子,循着顾煜的檀香侧过身,眼角带着点点泪花,受惊的小狗一样哼哼唧唧地钻到顾煜怀里开始哭。 顾煜僵着身子搂住萧灼华单薄的脊背,震惊地瞪着眼不知如何是好。 萧灼华并没有醒,像是刚做了噩梦,一边无助地流泪一边委屈地呓语:“少爷别不要我……我为你杀人……我为你……生儿育女……” “小傻子,不会不要你的啊,我还要和你共度余生呢。”顾煜拍拍他的背,低声抚慰。 顾煜释放着信香哄了很久,萧灼华才停止了抽抽搭搭的啜泣,窝在顾煜怀里安安静静入了温柔乡。 我的妻就算傻了也是可爱的,不认得我也没关系,大不了我佯装陌生人伺候你一辈子嘛。顾煜抱着萧灼华满足地想。 灼华,只要你在,我就心安的。
第88章 顾煜不知不觉就搂着萧灼华和衣而睡,胳膊被压麻了也舍不得放手。顾煜醒时,萧灼华抓着他的衣襟睡得正香,白皙的面颊因受热有些发红,温热的肚子圆乎乎地抵着他,不时传来细微的动静。 顾煜小心地贴贴萧灼华的脸,确认不会把人弄醒再腻歪地轻蹭几下,老婆孩子热炕头之感在心底油然而生,化成融融春水动摇了他去上朝的决心。 顾煜一点点把外袍褪下,金蝉脱壳般抽出身来,给人掖被子时还不忘偷亲一口他淡粉的唇,磨叽了半天才恋恋不舍地推门离去。 顾煜推了琐事,提早在日头落山前回府,途中经过街边老字号的糖铺,照常和白发苍苍的老掌柜打个照面。 “大人又来给夫人买糖葫芦啊。”老掌柜温善地笑着招呼他。 老头子守着小铺做了一辈子糖,脸上的褶子堆起来仿佛都带着历载风霜的慈祥。 “哎。”顾煜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害喜了难免想吃些酸的,但这糖葫芦吃多了对孕夫也不好。”老掌柜唠叨着从稻草捆上取下一只最大的递给顾煜,眼神里满是长者的平和温馨。 “知道,他吃不下多少。”顾煜应声接过糖葫芦,“有劳您了。” 顾煜进门见萧灼华还像往常一样披着层层厚衣在桃花树下等着,绾娘在一旁焦急地劝夫人回房养病。许是身子太弱熬不住这腊月的天寒地冻,萧灼华单薄的身板靠着树干直打哆嗦,拢手一遍遍哈着气,不时剧烈地咳嗽几声,震得身形都微颤,却执意等候着不肯离去。 “在这等着做什么,冻坏了吧。”顾煜将外裘脱下搭到萧灼华肩上。 萧灼华被冻得吸吸鼻子,痴笑着嘴硬道:“不冷,我要等少爷回家。” 顾煜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有些心酸。 萧灼华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眼睛滴溜溜转着一亮,小狐狸似的狡黠一笑,伸手去够顾煜手中的糖葫芦。 “好吃的!”萧灼华声音绵软地叫一声。 顾煜故意将糖葫芦拿高让他够不着,避开萧灼华乱挥的手,摸着小狐狸的脑袋低声哄道:“用完膳再吃。” 萧灼华摇摇头:“我不离开这里,我要等少爷回家。” “大人您倒是劝劝夫人呀。”绾娘苦口婆心地说。 “顾大人让我带话,说以后都不回来了。”顾煜狠下心说。 萧灼华的眼里闪过玉碎般的失望,渐渐泛起亮晶晶的泪花琳琅。 “我不哭,少爷不喜欢看我哭的。”萧灼华虽是嘴上这么说着,泪珠却像断线一般掉下来,“少爷为什么不肯回来见我,我想他了。” “顾大人也想你,他只是太忙了。”顾煜憋了半天也没想出好听的话安慰萧灼华,只好胡乱搪塞过去。 萧灼华转身进屋后不再说话,晚膳无论顾煜怎么哄都只吃了一点,坐在床沿闷闷不乐地抱着一个木头匣子发呆,连平日里最爱吃的糖葫芦都不吃了。 顾煜见把媳妇弄伤心了,便假装不经意地凑到他身边想套个近乎。 “匣子里是什么?我看看。”顾煜探过头问。 萧灼华打开小匣子,里面是一方叠好的巾帕,和一封休书。 “少爷留给我的,好东西。”萧灼华讷讷地说。 顾煜有些好奇,趁萧灼华发呆时不注意,偷偷伸手将那巾帕取出,听到什么东西“沙沙”作响,像是碎了。 萧灼华回过神来,见那朵自己最心爱的小花被顾煜捏碎了。 顾煜看着巾怕里包着看不出颜色的干花碎屑,想不起这是什么时候给萧灼华的。 看着萧灼华震惊又委屈的脸,顾煜知道自己笨手笨脚又把人惹毛了。 萧灼华眼尾泛红噙了泪,伸手在顾煜结实的臂膀上打:“坏男人!坏男人!” 顾煜没想到萧灼华认真打起人来这么疼,只好老老实实挨着,自知理亏地小声道歉:“我错啦,你别生气。” 萧灼华不一会儿就没力气打了,把小干花的碎屑用巾帕小心翼翼包好,抹着眼泪边抽泣边嘟囔:“少爷只留给我这一点点念想,你还把它弄坏,气死我了。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顾煜突然想到,自己不在的那些时候,萧灼华应是靠着这一点微薄到寒碜的东西,孤身一人撑过了多少思卿如狂的日日夜夜。
第89章 萧灼华一连好几日不再理睬顾煜,也不再嚷嚷着去桃花树下等少爷,心气积郁更添病情加重,常常握着包裹干花碎屑的巾帕成天窝在床上眼泪汪汪忍受疾痛如割,听到顾煜回来的脚步声就翻身面对着墙不愿看他,一见顾煜贱兮兮地笑着凑过来,就扯起被子嫌弃地蒙住脸。 顾煜顶着萧灼华幽怨的目光伺候他擦洗身子,像哄小孩一样给他喂饭穿衣,半夜浅眠时听到萧灼华的呻吟,急忙爬起来给他按摩腰腿,收拾他吐血的痰盂,然后听媳妇不服气地嘟囔一句“坏男人”。 按说变傻了记性不好,这小傻子怎么还记仇。顾煜纳闷。 顾煜看到媳妇一直不待见他,有些受挫地叹气,在寂静的夜里点起一盏油灯,拿着一把刻刀和一截软木,盘腿坐在自己的地铺上吭哧吭哧地捣鼓起来。 萧灼华透过被子的缝隙偷偷看顾煜的背影,想不明白他在干什么。 顾煜身后毛毛的感觉有人在看他,回头看见萧灼华仍旧气鼓鼓蒙着被子,有些疑惑。 不一会儿,顾煜用指尖戳戳萧灼华蚕蛹般裹严全身的被子,兴致勃勃地说:“给你做了个好东西。” 萧灼华一动不动蜷在被子里,并不搭理他。 “你看看嘛,是不会枯萎的小花,也不会被捏碎。”顾煜仍是嬉皮笑脸地戳戳他,将刚刚雕刻出的一朵桃花放在萧灼华身边。 于是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抓走那朵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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