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王总管刚才嘲讽的眼神,心里很失落。 小时候的顾煜虎头虎脑,对萧灼华说:“哥,你将来嫁给我吧,我要像爹保护娘一样保护你。” 萧灼华摸摸小顾煜的头,笑着回答:“好,哥等着那一天。” 如今萧灼华确实嫁给顾煜了。 顾煜带头欺负他,他府里的下人也欺负他。 小孩子真是不可信啊,萧灼华想。 不过他没什么可怨恨的,自己本来就是个害了顾煜的恶棍。 这样想着,萧灼华心里舒服了一点。 背柴的时候,萧灼华摘了点小野果。又青又黄的果实,正常人吃着都要酸掉牙,萧灼华却吃得津津有味,胃里泛的恶心也好了一些。 一捆柴很重,萧灼华注意着脚下不平的岩石,怕摔倒了伤了孩子,所以走得很慢。 中午走的时候艳阳高照,热得要命,萧灼华出了一身汗。 回来的时候太阳都落山了,萧灼华拢拢衣服,对着冰凉的手哈着气。 回来的路上,萧灼华听到好几个下人议论圣上给顾煜指婚的消息。 萧灼华愣住了,心里发酸,眼里也发酸。 明明是个好事,但自己还是好难过。 顾煜将来会有更好的正房夫人,而自己只是个抵罪的妾。 自己作为顾煜的仇人,有什么资格伤心呢? 灯笼一盏一盏点起来,照亮了顾府的夜晚,有下人提着灯准备上夜,灯火阑珊间,萧灼华背着沉重的柴独自走进黑暗的柴房。 柴房外的繁华与热闹,是别人的,装不进他兜里一点点。 他在枕头下摸一摸,掏出一支蜡烛。 昏暗的烛焰照亮了柴房,照亮了柴房里俊美的人,溅进了桃花眼潋滟的波光。 萧灼华痴痴地望着烛光,想起以前,顾煜在房里的油灯下读书,自己怕小孩费眼,总要多点几支蜡烛在旁照着。 顾煜读的四书五经,他听不懂,但顾煜读到几点,他就陪顾煜到几点。 他给顾煜续着茶碗里的水,顾煜就抬头看着他。 萧灼华点点顾煜的小脑袋:“不好好念你的书,看我做甚?” 顾煜笑嘻嘻地说:“夫子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可是煜儿觉得,再美的颜如玉都不及华哥哥好看。” 眼前浮现出如今顾煜冷漠的脸,萧灼华觉得以前的事情都像是惊梦一场,梦醒了,一切都是消散后的浮光掠影。 背还在隐隐作痛,估计已经泛出了黑青,萧灼华不敢去碰,只是揉揉过度劳累后酸软的腰侧。 萧灼华抬手抚上肚子轻轻叹一口气。 对不起,让你跟着爹爹受委屈。
第7章 “嘎吱” 萧灼华回头,看到顾煜强劲有力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推开了柴房红棕色的破门。 “哥……”顾煜倚在门框上,垂着头,平日里充满冷漠的眉眼中带着萧灼华熟悉的孩子气,像一只脆弱的小兽。声音带着酒意,顾煜檀香的信香混杂着浓烈的酒气和青楼特有的脂粉味,萧灼华闻着一阵阵泛恶心。 冷风吹进屋子里,萧灼华被冻得颤抖一下。 萧灼华上前,轻轻把门关上,“大人,这么晚了,您找奴所为何事?” 顾煜不作声,把萧灼华打横抱起来,小心翼翼放到屋里唯一一块寒酸的的草席上,温热的气息喷到锁骨,顾煜吻上萧灼华葱白似的脖颈。 萧灼华红着脸小声哀求:“大人,奴现在的身子实在受不起,您放过奴一回。” 萧灼华记得他怀上小桃子那晚,顾煜心情不好,差点把萧灼华半条命都折腾没了。 本以为顾煜会和以前一样不管不顾粗暴地做下去,这次顾煜却歪歪头,大着舌头,像小的时候一样委屈地说:“华哥哥真小气,都怀上煜儿的孩子了,还不给煜儿亲亲了?” 萧灼华意识到顾煜喝多了。 顾煜侧过身抱着萧灼华,傻笑道:“那个呆子皇帝非要把他的妹妹嫁给我,我才不想要,我只要华哥哥就够了……今天不开心,被兄弟们拉去了青楼寻乐子,青楼的人唱的跳的都是什么鬼东西,长得也磕碜,哪像我的华哥哥什么会,长得好看,什么都好……青楼的人唱完跳完兄弟们把他们都抱走了,没人搭理我,留我一人喝酒到天黑,真他娘的憋屈,什么狗屁青楼,不仅不解忧还徒增烦恼,下次谁拉我都不去了,哼……我不想抱青楼的人,就来抱你了……” 萧灼华温柔地摸摸顾煜右眼下的泪痣,一如多年以前。 顾煜从腰带里摸索着,迷迷糊糊地说:“哎?我明明记得放在这里的,不会丢了吧……” 萧灼华以为顾煜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见过了一会儿,顾煜掏出一朵小白花。 小白花在腰带里捂久了,被压成皱巴巴的样子。 洁白的花瓣,黄绿的蕊,在暖色烛光的照耀下散发着略有苦涩的香气。 萧灼华哭笑不得:“又不是小孩子了,还摘小花。” 顾煜嘿嘿笑着,献宝一般把小花塞到萧灼华手里:“回来路上看到的,那么大个园子全是黑压压的草,只有它孤零零的一朵开在草里,就像你一样惹得我怜爱欢喜。” 看着顾煜认真的神色,萧灼华愣了一下,想到小时候的顾煜像个活蹦乱跳的奶团子,喜欢抱他的大腿用小脑袋蹭,找到什么新鲜东西都要给他看看,吃到什么好吃的都要给他带回家。 萧灼华犹豫地伸出手,抚摸顾煜的黑发,轻轻给小兽顺着毛。 顾煜打了个哈切,搂住身边人柔软的腰昏昏沉沉地睡着。 日思夜想的人就在枕边,月光静静照下来,勾勒出顾煜俊朗的轮廓,似乎不忍打扰萧灼华的痴缠。 萧灼华不想让自己沉溺于顾煜酒后的温柔,他知道顾煜醒了以后依然会厌恶他,也许会因为和仇人同榻而眠对他拳打脚踢,但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中强烈的眷恋,他只想再看看少爷,哪怕一眼也好。 少爷啊,今宵虽短胜一生,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拥您入怀。 愿您遇到良人,从此忘了我罢。 萧灼华的手抚上小腹,周身弥漫顾煜的信香,萧灼华难得没有腹痛,却毫无困意。 这个孩子,算是偿还你我二十余年恩怨如梦一场。 少爷啊您莫烦忧,谁说相思不如酒,教我只记缘来不记仇。
第8章 顾煜醒来的时候,看到萧灼华静静窝在他怀里睡得正香,紧闭着睫毛浓密的双眸,藕粉色的唇抿起来,低眉颔首,看起来温柔乖巧,瘦得可怜的手抓着他黑底绣金的衣襟。 顾煜身上有些发冷,昨夜酒劲未消还有些头疼,他不满地蹙眉,发觉自己盖了一张可以称之为破布的小被单,在这个深秋的时节。 寒酸的小被单灰溜溜的,有许多打补丁的痕迹,不够两个人盖,萧灼华把大部分都盖到顾煜身上,只在肚子上盖了一个被角。 萧灼华动了动,冰冷的指尖碰到顾煜裸露出的胸膛,顾煜一激灵,气不打一处来,冲着萧灼华的大腿就是一脚。 萧灼华被硬生生从梦里踹醒,迷迷糊糊睁开眼,吃痛地捂住腿,看到面前冷着脸的顾煜,胆怯地叫一声:“大人……” 顾煜狠狠抓起萧灼华柔软的黑发,不顾他吃痛的呻吟强迫他坐起来,把本就虚弱的人压到到墙上,释放压迫感极强的信香。 后背被狠狠一撞,本来消停了的小腹又钻心地疼起来。 “大人……别……疼……”萧灼华费劲地喘着气。 “你还知道疼?我爹当年被你害得斩首时不疼吗?我娘当年被你害得撞柱而亡时不疼吗?萧灼华你个害人精,装什么装!” 萧灼华的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他抬起手来想擦,却被顾煜抓住了两只手腕。 “贱货!谁给你的胆子往爷怀里钻?”顾煜的语气里满是厌嫌。 “昨夜……有些冷……”萧灼华自责地低头。他睡着之前明明只是想离顾煜近一点,但是怀孕后格外怕冷,不由自主想往顾煜温热的怀里钻。 “你就这么贱,觉得把我害得不够惨吗,天天变着法恶心我?”顾煜冷笑一声。 “我错了……别用信香……求您……咳咳……我受不住的……咳……往后再也不敢了……”顾煜的信香愈发浓烈,萧灼华本来心脏就不好,几乎要被刺激地喘不过气来,他的身子在颤抖,瘦弱的肩膀随着呼吸起伏,不停小声哀求着。 “我让你叫自己什么?你一个奴隶还敢自称为我?嗯?”顾煜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萧灼华感觉手腕快要断了,没能忍住痛,变调的呻吟溢出口外。 “奴……知罪。”萧灼华的声音如游丝一样轻。 萧灼华清澈的眼睛泛着泪光,眼眶白兔似的红着,脸色那么苍白,看顾煜的神色却仍然是柔软温顺的。 顾煜最受不了萧灼华的这种眼神,心里一软,却又在别扭地滴着血。 他怀着孕,怎么受得住刚才那一脚? 顾煜的目光扫过萧灼华随喘息起伏的平坦小腹,无端想起这段时间他的反常。 顾煜不知道萧灼华怀孕的时候,晨起见他蹲在小角落脸色很难看地吐,张口就骂他恶心,一脚把他踢哭;萧灼华的衣襟总是藏着几颗不知哪来的小野果,青绿色看着就酸倒牙,趁着人少的时候往嘴里塞,顾煜每次见了骂他脑子有病,每次都在他委屈巴巴的哀求声中把小野果扔掉;萧灼华不肯在顾煜床上侍奉,捂着肚子喊疼,顾煜把他打得伤痕累累,连大腿根都青一片紫一片。 想什么呢顾煜,这个比戏子还会演的扫把星当年和他父亲密谋,里应外合,可是害了你全家。 “晦气,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遇到你这肮脏的贱货,我的孩子有你这样的爹爹也够倒霉的。”顾煜松开手,任凭萧灼华像断线木偶一样瘫软着靠在墙上。 “昨天是我自己来的?”顾煜蹲在萧灼华面前,语气缓和了一些。 萧灼华低着头,双手捂着疼痛不已的肚子,顾煜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眼前人的泪水滑落到破旧的粗布衣服上,留下淡淡的水渍。 萧灼华很能忍,除非是被打得狠了或是意识模糊,连哭都没有声音,静悄悄的,像一只又白又软的兔子。 “是,大人昨日饮酒了,来这里睡了一晚,奴只有这一张被子,找不出再好的了,怕您着凉,就自作主张给您盖上,被子虽是破旧些,奴都洗过很多次,不脏的,席子虽是难看些,奴也擦过很多次,干净的。”萧灼华的语气很卑微,混杂着哭泣中的鼻音。 可是他的心仿佛都碎成了好几瓣。 他的少爷嫌他脏。 “别他妈装可怜,我府里从不亏待下人,该给的东西可从没少给你,在这恶心谁呢?还有,虽然身体里流着你的脏血,但我的孩子依旧会成为尊贵的世子,将来交给正妻抚养,至于你这种败类,该滚去哪滚去哪,别把我的孩子带坏了。”顾煜抬起萧灼华的下巴,对上一双如秋水般澄明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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