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不作为,导致了一个人的死亡,导致了与他有关联的所有人的不幸。 失去了丈夫的夏泽笙,永远无法挣脱社会、家族,还有婚姻带给他的桎梏。我自以为是地解救,不过是把他锁死在了那个深渊里。 我是一个卑劣的人。 用最卑劣的方式,把爱强加给了夏泽笙。 巨大的良知压垮了我…… 录音在这里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只有CD机运行的声音。 秦禹苍的表情凝重。 然后录音又响了起来,背景空旷有回声,还能隐约听见一些水流声。 像是在浴室。 “我……”录音里秦禹苍说,“我……我有思考的时候录音的习惯。所以和夏晗之间的对话都做了录音。聊天记录都保存了下来。他过关去澳门时,我也跟踪了他,拍了照片,包括他选择的境外游艇……我也查到了。这些相关资料,我都留了下来。就这样了……就这样了……” 录音里那个年轻人声音显得疲惫而敏感,透露出某种不祥。 “对不起。”录音的最后,年轻人哭着说。 然后很快地录音结束了。 CD停止了转动。 秦禹苍按下了暂停键。 已经足够推测后来发生了什么。 正因为过往秦禹苍不堪于这样的良心崩塌,选择了自杀。所以秦骥才能够在溺死后的第一时间从他身体里醒来。 ——这像是冥冥中的天意。更像是秦禹苍死前的愧疚和执念,引导着秦骥的灵魂进入了这个没有了主人的躯壳。 像是要弥补犯下的过错,重启失败的人生。 于秦禹苍是这样。 于他秦骥……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他将CD取出放在盒子里保存好,在行李箱里并没有秦禹苍提到的物证。于是他在屋子里寻找了一会儿,最后聚焦到了放在书桌上的一本硬壳笔记本上。 那个笔记本很厚实。 他记得上次夏泽笙来的时候,就在翻看那个笔记本。 打开来,里面都是夏泽笙的各种小卡、简报,以及其他咨询物料,厚厚实实的一整本。像是记录着年轻人满满的热爱。 他摸索了片刻,从书脊的夹缝里,找到了一个凹陷,于是他将整个笔记本拆开,一只小巧的U盘紧紧贴着书脊的内侧。 找到了。 ——虽然还需要验证一下。可是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合上笔记本的时候,眼前闪过了无数的画面。 每一张照片的由来,每一次相遇的欣喜,每一份悸动的心情,都被珍藏其间……最终描绘成了那个怀揣着青涩爱恋,求而不得的少年人。 秦禹苍抬头。 于窗户玻璃的反射里,看到了自己那张面容。 窗户里的他也在注视着自己。 “你放心,我会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用一生的时间,好好地珍爱他,……连带着你的份。”秦禹苍对着某个不存在于此间的灵魂,发下了郑重的誓言。 风不知从何而起。 拨动窗帘,飞出窗外。 卷起了满地的紫荆花,又轻舞而上,最终落在了遥远的夜空,化作了一颗闪亮的星星……
第82章 离婚吧 回去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秦禹苍思考的事情很乱。 是夏晗和秦勇动的手,原来的秦禹苍虽然参与了软件开发但是后续的执行部分他并没有参与。 他一直追查的结果有了。 但是这个结果怎么告诉夏泽笙呢? 他难道要告诉夏泽笙:你弟弟是谋杀犯,你前小叔是从犯,你的现任丈夫是知情人,然后他们一起谋杀了你的前夫? 人活两世,很少有什么问题可能难住秦禹苍。 可是他现在非常为难。 他如何跟夏泽笙启齿呢? 他们才刚刚确定关系,彼此学会坦诚。 ——至于把自己是秦骥重生的这件事告诉夏泽笙,他之前想也没有想过。这既不会有人相信,也没有任何必要。 如果现在不能挑明自己的身份,夏泽笙知情后会不会受到二次伤害? 想到这里,秦禹苍才意识到夏泽笙从上车开始起就没怎么开过口,实际上从在秦瑞家里时,夏泽笙就有些魂不守舍。 “阿笙。” 夏泽笙这才回头看他,有点恍惚:“嗯?” “怎么了?”他问,“我爸为难你了?” 夏泽笙低头避开了他关切的视线:“没有,爸怎么会为难我……就是累了。” “也对。”秦禹苍看了一眼时间,“现在都快四点了,咱们回去补个觉。” 他拍拍夏泽笙的手。 “辛苦你了,夏夏。” 夏泽笙看着他的手掌,怔怔出神。 两个人到家的时候都快要五点,一整个通宵地折腾,确实都累了,没有什么精力再过多交流。 洗漱后就躺到床上,秦禹苍蹭到夏泽笙那一侧,从背后环抱住他。 夏泽笙一僵,旋即又柔软了,任他把自己拥抱在怀里。 “睡吧。”秦禹苍说,“醒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嗯。” 夏泽笙的体香是最好的抚慰剂,秦禹苍在温柔的体温和迷人的茉莉花香中渐渐入睡,很快传来了轻微的鼾声。 夏泽笙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他完全熟睡后,挪开他的手,披上针织披肩,悄悄推开房门出去。 他这几天一直在列单子,书房的单子变得很长。 从秦禹苍突兀地知道翡翠在哪里,到秦骥给秦禹苍写了两封信。他越梳理,越发现,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秦禹苍的言论与实情矛盾的地方很多。 他提笔写下一段话。 秦瑞家对门邻居姓冯,不姓王。这个世界上没有王妈,王妈也没有儿子,唯一的女儿在深圳上班。 他把笔仔细放好,然后拿起这张详单,仔细浏览了一遍,花费了不少时间,然后他拨通了何甄的电话。 现在才早晨五点五十,何甄却似乎一直在电话那头等待一样,迅速地接通了电话。 “我是何甄。” “我是夏泽笙。”说完这句,夏泽笙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讲,“何律师,我想请教一个问题。” “请讲。” “假设有甲乙两个人,他们的身世、样貌、年龄、过往经历完全不同。有没有什么办法确认他们实际上为一个人?” “指纹,虹膜,DNA比对。”何甄道,“这些都是常见的身份比对方式。” “如果这些方法都行不通呢?” 何甄在电话那头思考了一下:“假设我们不需要拿出来做法律上的证据,所以我们不需要百分百确切的答案。你只是需要知道,对吗?” “这足够了。”夏泽笙回答他。 “如果是那样,我确实还有一个建议。”何甄说,“其实这个方式我们在秦骥遗嘱之争中已经使用过了。” 夏泽笙何等聪明的人,何甄说到一半他已经知道了是什么方式。 “字迹比对。”何甄说,“如果你只是想确认一个人的真实身份,也不需要什么司法正义流程,那么字迹对比其实也是一种办法。” “但是人可以伪装成别人的字迹。” “你所说的伪装成别人的字迹,叫做‘仿同字迹’。你说得没有错,在短时间内,人确实可以通过刻意规避或者训练,改变自己的整体字形。但是任何人都有放松下来的时候……一旦放松下来,个体微观的特征就会暴露出来。人可以模仿其他人的字迹的外形,然而字体的微观的特征很难模仿,更难被改变。” “所以一个人只要写字,就一定会留下痕迹。” “是的。”何甄没有问他要做什么,何甄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叹息了一声,“是这样的,夏先生。” “我明白了,谢谢你,何律师。” “保重。”何甄说完了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房间安静了下来。 仔细想起来,秦禹苍是个很谨慎的人。 他很少在生活中留下字迹。 能够口头确认的全部口头确认,能够让别人代签的东西他全部由别人代为签约。 买家具的定金单签字、在公司里的合同签字、收快递时候的回执单……甚至毕业纪念册的单子,都是让梁丘鹤代签。 他亲自上手签字的单据,夏泽笙印象中只有两样。 第一样,是他们去民政局领证的时候,在表格上的亲笔签名。 第二样,是在结束了秦骥遗产之争后,为了证明他的感情,为了自证别无所图,而单方面签下的《婚后财产协议》。 ——这份《婚后财产协议》如今正放在书房的保险柜里,密码只有夏泽笙一人知道…… 夏泽笙回头,看向房间的某个角落。 清晨的微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落在角落那个半人高的保险柜上。在半明半暗的光线中,这个保险柜像是一个蛰伏的怪物,正等待着自己的自投罗网。 夏泽笙走到那个保险柜前,笙站在那里,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让自己的精力集中。他好像自动自发地在逃避自己要做的事。 可是他知道,他没有办法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过接下来的人生。 他已经受够了这样的人生。 夏泽笙半跪在地上,用自己的指纹打开了那个保险柜,里面安静地躺着一份文件——秦禹苍签过字的《婚后财产协议》。 从上次放进去后,就一直没有人动过,直到现在。 夏泽笙翻到最后一页,看向那个龙飞凤舞的签名,犹豫了片刻,站起来,转身离开。 他决定了要行动,动作就很快。 穿好衣服,拿起钥匙,下楼开车,车子停在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他已经联系了鉴定机构的曹处长。 等他在早高峰之前抵达鉴定中心的时候,曹处长已经在门口等他。 “怎么这么着急?”曹处长有点困惑。 “抱歉,确实很着急。”夏泽笙把能找到的材料递给他,“能多久出结果。” 曹处长翻了翻,吃惊地咳嗽了起来,过了好半天,才结巴问他:“你你你想对比秦禹苍……和秦骥的笔迹?” “是的。”夏泽笙没有找理由,“需要多少时间。” “啊,这个……”曹处长推了推眼镜,“秦禹苍的字迹有点少……我手里还有其他活儿,估计得一周……” “太久了。曹处。”夏泽笙说,“今天早晨能给我结论吗?” 曹处长为难地对他说:“夏总,您这是……” “我会提供合理的加急费用。”夏泽笙说,“一个小时。” “……那会很贵。”曹处长说。 “麻烦您了。” 鉴定中心的效率很高,所以夏泽笙回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早上上班高峰期,刚上高架就堵在了车流中,外面马路上一片嘈杂,车内却很安静,只有隐约的发动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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