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我们公司前两年的财报学习得挺深入啊。”钟文彬虽然这么说着,却已经收敛了自己的不耐烦,缓缓在秦禹苍对面坐下,锐利地看着他。 秦禹苍笑了笑:“可是在海外业务即将开展的时候,秦骥出了事。这件事本身就是他在牵头,海外的公司也都是认可秦骥的能力,他当时一失踪,骐骥集团的海外业务便全面停滞。这几年下来,即便维持最基本的低能耗运行,海外业务的亏损入账的至少有五十个亿。因为骐骥集团的招牌,很轻而易举就拉到了当地的LP(*),尤其在欧洲,挪威、芬兰、德国,都有大笔投资进入骐骥的海外业务……现在欧洲投资方要求审计……投资方没有来自英国的公司,所以我猜是毕马威。” 钟文彬看他很久,忽然一笑:“好,就算你的直觉又让你一次‘凑巧’猜中了吧。然后?” “我知道骐骥集团在秦骥失踪后,对于海外业务持怀疑态度,一度想要关停,是钟文彬你强烈坚持下,这个业务线才得以活到现在。” 钟文彬冷哼了一声。 “可是这个方向是绝对正确的。”秦禹苍说,“过去几十年是外资来华投资,用他们的科技、技术、文化影响我们。从宏观金融来讲,这几年国力增强,早已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这就好像一场长跑,以前他们跑在我们前面,现在我们逐渐跟上,跑到了那些外资身边,谁能说我们不能反超呢?我们不缺人才,不缺技术,也不缺钱,为什么不能对外投资?” 钟文彬听着他的话,脸色渐渐变了。 “这话,五年前,秦骥说过。”他道,“那会儿出海的还多是些密集加工类型贸易,秦骥是有先见之明的,就在他失踪后这几年,出海的互联网公司雨后春笋地冒出来,从短视频到游戏、从阅读到电商……” “还来得及。”秦禹苍说,“还在混战阶段,典型业务模型没有出现,寡头也没有出现。这个市场刚养成。” “你想表达什么?” 秦禹苍没有在意他话里的刁难,对他道:“海外业务,拆分上市。” “海外业务亏了几十个亿,你现在告诉我要拆分它上市?是不是有点做梦。” “不是做梦。”秦禹苍说“比起骐骥集团的业务模式,我们伙伴公司的业务模式更扎实一些。按照现有的这套逻辑,我已经去了一趟欧洲,已经完成了与当地投资方的第一轮对接,你可以看到,目前有几家公司已完成了初步合作要约。” 钟文彬看着相关资料,过了一会儿放下来,问他:“所以你想要骐骥集团把海外业务拆分出来,然后给你?” “是,给我。”秦禹苍说,“我与骐骥集团签对赌协议。骐骥集团往海外公司里注资三百个亿。我承诺在一年之内抹掉五十个亿的烂账,第二年的时候回笼三百亿投入资金,并扭亏为盈,第三年完成IPO并在纳斯达克上市。” 他的话如此狂妄。 什么人听了都该说他一句“你疯了”。 可是钟文彬没有让他滚蛋,皱眉听着,等他说完了所有的话,才缓缓说:“谁教你的这套说辞?” “没有人。” “就凭你一个还没领毕业证的学生能想得出这么大的手笔,你欺负我智商低?是不是秦骥?!他还活着对不对!”钟文彬眼眶红了,“你让他出来,别躲在后面戏耍我!” “没有别人。” “这个点子除了秦骥,谁会敢想。他的招数我太熟悉了。”钟文彬焦躁起来,“我实话告诉你,三百个亿的投资,除非背后是秦骥复生,不然我绝不可能把这个疯狂的想法提上董事会。你让他出来!” “我说过了。”他缓缓又开口强调了一次,“没有别人。” “什么叫没有——”钟文彬扬声质问,话到一半,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秦禹苍,“你、你什么意思。” 秦禹苍看着钟文彬叹了口气:“在秦骥失踪后一周左右我收到了两封纸质信件,来自秦骥。” “来自秦骥?他什么时候邮寄的?” “2021年1月22日。这是邮戳时间,邮寄时间不明。” “22日?可是他21日已经出海了。” “邮寄时间早于邮戳时间,这是常识,也许他20日已经邮寄出来也说不好。”秦禹苍轻易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他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带着邮戳的信封,递给了钟文彬。 上面盖着一个,寄件人一栏写着秦骥,收件人栏写着秦禹苍转钟文彬几个字。 钟文彬接过去的时候恍惚了一下。 “钟总如果不信任我,可以请公司的专家对相关字迹做一个鉴定。” “……不用了。”钟文彬道,“他的字,我太认识了。” 于是他拆开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里面是一沓折叠整齐的资料,主要内容就是有关于骐骥海外业务的总体思路和构想,是非常熟悉的内容。 而在最后一页,是一行犹如剑锋一般的钢笔字。 “阿彬,海外业务,交给秦禹苍做——秦骥。” 钟文彬从未想到有一日,能再次看到秦骥的字迹,一时间竟然怔忡,眼眶红了起来。 在这样的空白时间内,秦禹苍缓缓开口。 “秦骥毕竟是我远房大哥,在这之前,他就教了我很多。得知我学软件工程,便聊了很多关于海外互联网商业的事……收到信的前后,我得到了秦骥给我发送的电子邮件,关于如何获得第一桶金,如何做生意,如何玩股市,以及如何做海外业务的计划书。钟总如果不信,我可以现在调出来给你看。” “所以……”钟文彬忍着悲伤,多少有点失魂落魄地抬头看他,“这些都是秦骥教你的。” “是。”秦禹苍说,“我是他的徒弟没错。” “他没有活下来。”钟文彬声音沙哑,最后低声又问。 这次,秦禹苍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他没有。” 钟文彬的质疑终于烟消云散。 有了这封信,他自然什么都会为秦禹苍谋划。 送秦禹苍下楼的时候,他对秦禹苍说:“不知道为何,你这次来要海外业务,感觉很急。” “是,本来打算迟点业务有雏形了,再来找您。但是现在情况有些变化。” “什么情况?” 秦禹苍道:“阿笙被人在加工厂打得住院。” 钟文彬听了想了一下便明白:“那是有人心有不甘。秦飞鹏就算心有不甘,你手里有秦勇的把柄,现在怕是不敢挑事。应该另有其人……” “九霄和臻美合资,阿笙还想做直播电商,有些人坐不住了。” “是蒋一鸿?”钟文彬问,“他草莽出身,这样的野路子他做得出来。” 秦禹苍点点头:“我推测是他的可能性非常大,他的千玉集团,传统业务就是珠宝电商。如今也在做海外电商业务的拓展,动静很大。” 动静很大只是个说法。 什么动静,放在骐骥这样的巨无霸面前,都像蚍蜉之于大树。 拿到骐骥的海外业务,就能分出一些资源给到九霄,也能威慑蒋一鸿,下次再做些见不得台面的事情,就得多少谨慎一些。 此时已到楼下。 钟文彬问:“秦飞鹏也要小心,遗嘱的事情开了几次会还在纠纷,他带着那个方建茗不是好惹的。再拖延也拖不了多久……最多到这个月底。一旦方建茗的遗嘱确认有效。形势就会立即往秦飞鹏那里倒。就算我也没有办法。” “我明白。” 钟文彬叹了口气:“坦白说,我不乐观。” “见招拆招吧。” “哎,你车呢?”站在停车场门口,钟文彬忽然问他,“我记得你有辆途观。” 秦禹苍看他,沉默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违规停车,被拖了。还没去取。” 这事说出来多少有点好笑。 要不是钟文彬的情绪还没完全缓过来,应该是要爆笑出来的。 他咳嗽一声,让助理送了把车钥匙下来。 “这辆奔驰的AMG跑车有段时间没人开了,你拿去开吧。反正是秦骥的车,如果是你,想来他也不会介意。” 黑色的奔驰SLS型AMG跑车停在车库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复古的造型像是让人回到了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芝加哥。秦骥很少会因为买了什么东西而特别高兴,可是这辆Exelero送达的时候,难得地让他兴奋了很久。 秦禹苍抬手抚摸那流线型十足的车顶,然后打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打火后,发动机发出了沉稳有力的嗡鸣,整个地库都被这犹如即将出笼的猛兽咆哮震得荡起音浪。 “对了。”钟文彬拍了拍车顶,低头问他,“你说秦骥给你邮寄了两封信,那另外一封是什么?” 秦禹苍笑了笑:“你很快会知道的。” 然后他开着车离开了骐骥大楼。 夏泽笙的情况良好,午后就已经办好了出院手续,又等了两三个小时,所有报告和诊断书都拿到后,才正式放行。 束东贤因为公司有事,已经走了。 他去203病房跟秦瑞老爷子那边打了个招呼,然后便拿着报告出了医院。来的时候就什么也没带,出去的时候也很轻便,到了门口才发现已经夕阳,反而茫然了。 站了好一会儿,直到一辆黑色的奔驰开到他身侧,车窗摇下来,一束茉莉花从车窗里探了出来。 然后是秦禹苍。 ……他以为秦禹苍不会来了。 梦里的那个砰通砰通的声音,似乎又一次出现。 夏泽笙知道,是自己的心跳。 “还好我及时赶到。”秦禹苍说,“不然你已经回去了。” 夏泽笙接过花,上车坐在了副驾驶上,过了好一会儿还有点愣愣的。 “怎么了?”秦禹苍问他。 “没什么。”夏泽笙低下头,嗅了嗅茉莉,然后他神色恢复如常,像是以往那样,他温和地对秦禹苍说,“谢谢你的花。”
第61章 愚蠢的逃兵 在夏泽笙表达完对花束的感谢后,车里便安静了片刻,夏泽笙想了想开口说:“禹苍……我能不能把九霄交出去。” 秦禹苍一愣,抬头看他,有些不解:“加工厂好起来不是你的希望吗?因为陈硕的事?他背后有人推波助澜,我怀疑是蒋一鸿?你放心,无论是谁,他们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 “不是因为这个。”夏泽笙说,“我……我只是觉得董事长这个职位不适合我。我不是很擅长做这样的决定。” “合资的事情你做得很好。” “对,我擅长做业务……但是决定一些人留下,哪些人留下哪些人走……这样的事,我不擅长。” “你不用决定,下面会有人帮你出头。陈斌这样的问题不会再发生。其他层面的问题我也可以帮你解决。你想做业务就大胆地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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