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说他今天还会过来。 这两点让徐连的脸上一下子就露出了带了些软气的笑容,眼里还有几分不自知的满足和期待。 “徐、连,从今天开始,我就是徐连了。”他甚至还有几分傻意地念了一遍自己的名字。 只是随即他就想到,公子要来,他得赶紧起来。 然而刚才没注意到,现在徐连才发现他浑身上下都酸软无力,手根本就撑不住力。他不仅没有起来,反而又跌回了原处。 顾玠是从根上把徐连的毛病拔除了的,自然也会留下轻微的后遗症,过个一两天就会好了。 不过在这一两天内,徐连会觉得比平时要虚弱一点。并不会影响到他的日常,刚才徐连只是没有意识到才会如此。 徐连不知内情,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放松导致的。 周沅并不是每时每刻都要让他扮作顾玠的,对方有时也会给他放假。徐连平日里紧绷的神经就会在这个时候松懈下来,与此同时,往日里身体上不曾察觉到的不适也都一一体现了出来。这是很正常的。 徐连没有多想,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后,坚持着起来了。 除了昨天那一身外,他没有什么得体的衣服,想着要见公子,他又将褪下后就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重新穿在了身上。又去了水边洗了个脸,顺便整理了一下头发。 家里没有住过人,一些日常要用到的东西一概没有,徐连找不到梳子,就先用手代替了。 尽管河边离木屋并不远,但他还是将顾玠交给他的银子随身带着。 顾玠带着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徐连正对了太阳坐在木屋前,一副望穿秋水的样子。 又因为浑身乏力,看上去软绵绵的。像是刚刚被主人从外面抱回家,洗干净放在软榻上的流浪小猫。 一看到他的身影,徐连就立刻站了起来。但他起得有点猛,身体晃了两下。 就是这样了,还不忘记跟他打招呼:“公子,你来了!” “答应过你要来的,自然不会食言。” 很正常的一句话,但徐连还是忍不住高兴,好像连头发丝都浸泡在了愉悦当中。 可他在顾玠面前仍旧局促,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再开口。顾玠太过明亮,他在他面前总是自惭形秽。 “这些人都是来帮你修整房屋的,快的话明天晚上差不多就能做完了。” 顾玠指着身后带来的人,跟徐连介绍道。 “不过今天晚上有点麻烦,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回顾府。” 只是修整一间木屋,根本就用不到这些人,也用不了那么长的时间,顾玠明显是要给徐连推倒重砌。 他甚至还指挥着工匠们,在空地上大致圈了个范围,让他们照着自己的要求来。 “这是让家里的厨子特意给你做的早饭,趁热先吃。” 说完,顾玠从手下人那里接过一个食盒,拎着就走进了木屋。他看上去比徐连还要像这里的主人,因此直到顾玠安排完毕,徐连才回过神。 “公子,这样是不是不妥?” “哪里不妥?” 顾玠已经在将食盒里的菜肴端出来了,每道菜做得都很精致,有些就算是在周家,徐连都没有见过。 “小奴……”徐连下意识又要叫自己小奴,顾玠看了他一眼,对方才立即收住了口,不过头低得更深了,“我不值得公子这样做。” 在徐连心中,他身份低贱,又是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根本就不值得顾玠对他这么好。 像他这样的人,只会成为顾玠的污点。 食盒里的菜有点多,是两人份的,顾玠打算陪徐连一起用餐。 他看到对方身上自厌的情绪,于是开口:“叫他们过来,并不单单是要给你修整房屋,我看这里风水很好,预备另外修几间学舍,再聘请几位先生。” 徐连从这一片荒芜的景色里并不能看出风水究竟好不好,但顾玠这样说,他也就相信了。 公子见多识广,定然知道许多他不知道的东西。徐连只是对后面的学舍有些疑惑。 “虽然圣上当年给我赐过官职,但我失踪了三年,再去也不合适,况且那个职位现在已经有了人。我考虑了一番,决定等三年后再考一次,重进仕途。” “在这期间,我打算开办一个学堂,就在你这里。” 以顾玠的身份,开办学堂成为师长是绰绰有余的。不过他的话只说了一半,另外一半事关徐连。 邱嘉那里应该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和下落,等到核实以后,一定会有所行动。与其在暗中,不如由他提供一个机会,让徐连能够正大光明地学习。 而且,徐连也需要一个机会去融入正常群体当中。 “那,公子也会教其他人吗?” 听完顾玠的话,徐连好像只抓到了这一个重点。问话的时候就连身体都情不自禁地向前倾了点,一双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在意。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实际上一眼就能被看出来。 “不,我只教你一个人。等学舍盖好后,我会聘请几个先生回来。” 推倒重砌的木屋到时会做成比现在大几倍,三面开窗,顾玠指着其中一面墙道:“学舍就建在那个方向,这里会有膳堂,旁边的空地可以用来锻炼身体。” 随着他的描述,徐连好像真的已经看到了学舍建好的模样,脸上带了些向往出来。同时心底里还因为顾玠那句只教他,产生了隐秘又可耻的高兴。 知道顾玠并不是一味要帮他后,徐连才算是放了心,他没有再提什么值不值得的话。 食盒里的菜都已经被拿出来了,徐连做惯了伺候人的活儿,又有心想要在顾玠面前表现,便要接过筷子,给顾玠摆好。 “不用,你陪我一起坐下来吃饭。” “可是……” “我不是周沅,你跟我之间是平等的,不需要伺候我,也不需要拿我当主子对待。小连,我们是朋友。” 说着,顾玠就在徐连有些手足无措,看上去像要哭了的表情中将人拉着坐了下来。 “现在,你的任务是负责消灭掉这些食物。” “我知道了,公子。” 徐连的声音越说越坚定,身上透出一股可爱的板正感来。 顾玠还发现,他夹一道菜,徐连就会跟着夹一道菜,亦步亦趋的,连放进嘴里咀嚼的次数都要跟他差不多。 因为工匠要修建房舍,徐连留在这里多有不便,顾玠就带他一起进了城,打算先把对方日常要用到的东西买了。还有要教徐连认字的笔墨纸砚也需要准备一套。 尽管顾玠说过两人是朋友,但徐连对他的称呼始终都是公子两个字。顾玠看出来他是真的喜欢这么叫他,每次喊人的时候,眼角眉梢都会流露出难得的快活气,也就没有再纠正。 进城不久,就看到一处地方非常热闹。徐连明显有所好奇,却又不敢贸然开口,只是拿眼睛偷偷去看,看完了又担心自己在顾玠面前不太庄重,还有意收敛了表情。 顾玠见状,主动跟他解释道:“这里就是明天要举行科考的地方,学子们为了讨个好兆头,都会在前一天过来,在外面找个地方祈福。” 这是江城自来就有的传统,原主去科考那年,顾家给他做了一个尤其大的祈福灯。 这时有人奋力将自己的红纸牌扔到了高处,最后挂在了树上,周围瞬间爆发出一阵喝彩。因为挂得越高,寓意越好。 趁此机会,顾玠又给徐连简单说了一些科考有关的事宜。 “科考并非一蹴而就,往往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也可能考不上什么功名。” 再有,科考十分考验人心。它三年才有一次,还要经过层层选拔,最后才能到达殿试。 如果这次失利,就要再等三年。 “我明白了。”徐连看着一种学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他想,如果他努力一点,三年后是不是就可以跟公子一起去参加科考了? 徐连荒芜贫瘠的内心第一次生出了一种对将来的期待与热忱。 顾玠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仍将注意力放在学子那边,说:“他们明日上午会进场,到时也很热闹,小连想要来看一看吗?” 本就有了念头的人当然希望能对科举了解得越多越好,听到顾玠发问,徐连也顾不得局促紧张,连忙点了点头。 “那明日我带你过来。” “公子……” “怎么了吗?” 街上人很多,学子为了祈福闹出来的动静也不小,顾玠为了能让徐连听清楚自己的声音,说话的时候都是半低了头的。 从他人的角度看过去,两个人是有些亲密的。 “没有,我只是觉得您……你对我太好了。” “因为小连人很好,也值得我这样对你好。” 他人好吗? 徐连并不觉得自己好,他浑身粗鄙,身无长物,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拿得出手的地方。就连跟着顾玠一起进城,他都不想让别人觉得顾玠跟自己走得很近,以免连累到了对方。 可是当顾玠这样说的时候,他什么反驳的话都升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本身看上去就太过可怜了,因此不论做出什么表情,都会强调出这一点。就连怔怔的样子都如此。 顾玠抬手,摸了摸徐连的头。他的头发很软,但发质很不好,枯糙,略微泛黄,不过在经过昨晚以后,已经改善了许多,这些跟徐连表面的伤口一样,都是需要过段时间才会被发现。 “怎么发呆了?” 无形中的亲密更多了,顾玠做得自然,仿佛两人本就应该如此。 “没、没怎么。” 不远处,张良月和刘喜言看到这一幕,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脸上看到一抹古怪之色。不过他们两个脸上本就受了伤,做出如此表情,倒有些滑稽。 之前周沅将小奴带在身边,也还能解释是将人当成顾玠的替身。如今这正主与替身之间,怎么如此亲昵?莫不是小奴身上有什么古怪? 张良月、刘喜言两人是要去周府看望周沅,昨日从临水楼摔下来,对方受伤颇重。大夫看过以后,说是要卧床休息半个月,否则的话极有可能会落下病根,要不然顾玠回家的时候,周沅就会登门拜访了,哪里会等到现在都没有消息。 只是他们没想到刚出门就看到了顾玠和小奴。 张良月沉吟了一会儿开口:“顾兄向来心善,只是小奴来历不明,而且有冯延芳前车之鉴,你我身为他的好友,理应劝告他离这些人远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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