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顾玠,他现在可不是风头无俩吗? 周沅在乍然得知顾玠失踪身亡的消息时心中有多痛苦,此刻就有多生气。 他将面前的杯子重重地砸在了木桌上,茶水溅了冯延芳一脸,正是被顾玠推开的那只杯子。下一刻,杯子竟然四分五裂开来,碎片不偏不倚,恰好从四个人的脸上划过,带出一片血迹,其中周沅受的伤最重。 原本围在他们身边的人见状,纷纷向后退了几步。 周沅的脸色更差劲了,他们不好找临水楼的麻烦,毕竟大家都看得清楚,要不是周沅那么一下,杯子也不可能会碎。 他很快起身,张良月和刘喜言紧随其后。不知道是不是周沅太过愤怒,以至于下楼梯的时候竟然一脚踩空,从最上面滚了下来,张良月跟刘喜言下意识要去拉他,结果不但没有拉住,反而被带着一起摔倒了。 最后也不知道周沅碰到了哪里,发出了一阵凄惨的叫声。 张良月跟刘喜言好一些,起来后将他抬走了。 这一场闹剧总算是收了尾,可冯延芳坐在位置上却脱了力。 几刻钟之前他们还在约定等回头再一起来临水楼吃饭,几刻钟之后,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没有人再围着冯延芳了,但他还是能听到议论的声音中,有人在嘲笑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还有说他不知天高地厚,竟然想跟顾玠在一起。 店小二过来,让他将茶钱还有周沅等人损伤的茶器钱付了。 今天来这里,怎么着也轮不到他来结账。可没想到后面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只剩下了冯延芳一个人。 茶钱他还勉强能拿出来,但茶器的钱他是万万没有的。冯延芳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的窘迫了,在店小二的注视中,他硬着头皮将茶钱付了,说了句打坏的东西记在周沅的账上后就捂着受伤的脸离开了临水楼。 身后嘲笑的声音似乎更大了,冯延芳没有心情再去别的地方,回家之前,他去了医馆一趟,想要看看自己脸上的伤。 另一边,顾玠跟徐连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只是身边的人过分胆小,始终不敢多看他,连回答问题都透着小心翼翼。 出了临水楼,徐连仍旧跟他拉开了距离。不过不是一前一后,而是两人中间足足又空出了两个人的位置,但要说真的保持距离,似乎也没有,因为一旦他往这个范围外走过去了一点,徐连就会跟过来一点。 他心里好像有一个衡量标准。 顾玠又一次看到徐连在偷偷打量自己的手,他的手没有任何异样,只不过是被扶住的时候,妖怪的本能贴着他的皮肤过度探究了一瞬。但徐连是人类,应该不会察觉到的。 “手怎么了吗?” “啊……没、没怎么。” 小奴表情呆呆的,后知后觉自己的动作被顾玠看到了,脸上才降下去没多久的温度又升了上来。在顾玠这样光风霁月的人面前,仿佛任何不合时宜的举动都是对他的亵渎,小奴总忍不住想表现得好一点,再好一点。 “你看了好几次手,是有哪里受伤了吗?” 竟然还不止一次被对方看到,小奴这回连脖子都开始发红了。 他拼命摇了摇头,说不出解释的话,只是道:“手出汗了,有点,有点粘。” 说着,就将那只手告在了背后。 小奴只是觉得,被顾玠扶过的这只手一直都烫烫的,还有一些难以言喻的感觉,所以才没忍住偷偷去看。但不管是看几次,手上都是干干净净,除了那些厚茧和伤疤外,什么都没有。 “原来是这样。” 顾玠从怀中拿出一块手帕,浅蓝色的,递给了徐连。见对方愣愣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说:“可以擦一下手。” “给我的吗?” “嗯,送给你的。” 手帕其实是很平常的,但布料跟顾玠身上穿得差不多,精致华丽,甚至上面还绣有花纹。 小奴原本就觉得,他这样卑贱的人让顾玠相送,已经是辱没了对方,现在看到手帕,迟迟不敢接过来。 “可是,我的手很脏。”还很粗糙。 小奴将另一只手也告到身后了,两只手绞在了一起,周身带着一股自厌的情绪。这么漂亮的手帕,要是被他拿来擦手的话,上面精致的绣线一定会被他刮花的。 “脏吗?”顾玠扬了扬自己的手,“我刚才扶过你,要是脏的话,手上一定会有痕迹,可是它没有。” “但是……”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条手帕?” “没,小奴喜欢的。”小奴急急忙忙地澄清着,生怕顾玠不相信,“小奴只是怕玷污了公子的东西。” “一件物品最重要的是能够发挥自己的价值,谈何玷污?你很好,我希望你不要看轻自己。” 顾玠拉过徐连放在身后的手,将手帕放了上去。 手帕是用上好的蚕丝做的,软得不可思议。小奴觉得好像自己手上裂开的地方也被触碰得痒痒的。 可比手帕存在感更强的是顾玠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匀称,轻碰在他的掌心。小奴的手背也一直被顾玠的另一只手托着,直到他将手帕握紧,顾玠才一起放开。 那种整只手过分发烫的感觉又来了,再碰上顾玠的视线,小奴连心都跟着颤了颤。 后颈上又传来针扎的感觉,太过细微了,他甚至都没有察觉。 “除了小奴,你有自己的名字吗?” 顾玠不喜欢小奴这种带有侮辱性的称呼,也不喜欢这种称呼从对方的嘴里说出来。 “好像有。” “怎么是好像有?” “因为我也不知道究竟算不算。” 徐连从记事以来就是没有名字的,小时候村里的人会喊他怪物,同龄的小孩要是看到他,会用石块砸他。他们还会比赛,好像他被砸得越痛苦,就越能证明他们的厉害。 七岁的时候,他在街上碰到了一个瞎眼的算命先生。对方日行一善,摸了摸他的脸后,说他非池中之物,又问他叫什么名字,得知他没有名字后,算命先生给他起了一个名字。 顾玠一边走,一边听他讲话。 “起了什么名字?” “徐连。” “淮潮碧徐徐的徐,日月光连璧的连。”① “徐连,很好的名字。以后我就叫你小连,好不好?” 顾玠将徐连两个字念得尤其温柔,哪怕他现在给小奴另取一个名字,对方都会答应。 徐连登时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好。” “你刚才念的那两句诗很好,是有人教你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背下来的。” 徐连不认识字,但那是第一次有人给了他一个名字。所以在算命先生这么念着的时候,他硬生生记了下来。 刚才回答顾玠,他不由得庆幸自己说得并不粗俗。托了周沅的福,徐连对顾玠的事迹可谓是如数家珍,他知道对方文采斐然。 “没有读过书的话,已经很厉害了,小连想要读书吗?” 徐连从前没有起过读书的念头,他这样的人,再如何都不会有多少改变了。读不读书,认不认字又有多大关系? 但顾玠的话却燃起了他的希望,徐连想,读书以后,他是不是也能说出那些文绉绉的话,像临水楼里那群士子一样,跟顾玠在一起谈论诗词歌赋,说对方感兴趣的话题。 顾玠从徐连的眼睛里看到了对方的渴望,他并不知道对方真实的想法,只是以为徐连一直以来都想要读书,不过苦于没有机会才作罢。 “如果想的话,我可以教你。” “我想、想读书的。” “那好,我们做个约定,以后每天我都会来这里给你上课,顺便教你一些生活技能。周沅那边你从明天开始就不用过去了,以后他不会再为难你,如果他敢对你做什么的话,就跟我说。” “生活技能?” “离开了周沅,你总不能不吃饭吧?” 顾玠会在徐连没有成长起来之前,教给他果腹的本领。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比起直接给对方钱,徐连也更容易接受后者。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徐连住的地方。他在城郊外确实有一个容身之所,可也仅限于此了,是当初周沅带他来到江城,有意做的表面文章。 一开始找徐连当替身,周沅也担心会被别人看出来,但到了后来,他反而不怕了,甚至还担心别人看不出来,他以这样的方式来向所有人宣告自己对顾玠的爱意。这种自以为是的深情,实际上恶心到了极点,除了感动周沅自己外,不但侮辱了顾玠,也侮辱了徐连。 徐连在进了周家以后,很少会被放出来,这点从小木屋里到处充满了灰尘就能看出来。木屋只有两块区域,加起来还没有周沅他们在临水楼喝茶的那块地方大,两个人挤在里面,连转身都很困难。 不过当初周沅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倒是把东西准备得很齐全。稍微打扫一下就能住了。 木屋不大,顾玠跟徐连一起打扫了一遍也没有花多长时间,只是这屋子看起来已经修建了有很长时间了,有种风雨一大,就可能会坍塌的感觉。 “这样住起来不是很安全,明天我带人来重新修整一番。” “不用麻烦公子,这里已经很好了。” 以前比这里更糟糕的环境徐连都待过,相比起来,这里有干净的地面,有床,有被褥,还有房顶。虽然比不上周家,但也已经好太多了。 徐连非常知足,虽然不知道今后会如何,但他知道自己是自由的。而且,还有顾玠。 “答应了教你读书,你应该叫我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顾玠会突然这样说,但徐连还是乖乖地喊了一声:“老师。” 话里还带着几分茫然。 “老师待学生好是理所当然的,而且我也不缺那些东西,如果你觉得麻烦我的话,以后上课的时候就认真听,这样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 顾玠的话说得徐连一愣一愣的,对方完全被他牵着走。 直到顾玠告辞,说他这里一时半会开不了火,晚上会让人送晚饭过来,还给他留下了一包银子,让他有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徐连才回过神。顾玠留下的理由还是那句,我是你的老师,对你好是可以的。 徐连捧着银子的手被浅蓝色的手帕包住了,那是顾玠在临走之前,从怀中拿出了一盒药膏,给他涂在手上后亲自包扎的。徐连打扫卫生的时候手在冷水里泡过,自己没留意,那些裂开的地方过后又流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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