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了一场乌龙。 仍记得在寂静的小巷里,他被我逼到角落,皓月的银辉散落在他的脸上,衬得他俊秀疏朗的面容更加清冷。 不似人间客,像是天上仙。 被我这般误会,他也并未着急。 只是脸上带着些跑动的潮红,在那张如玉的面容上带出些羞恼之色。 白云红霞,好看得紧。 可当时的我,并未意识到这是心动的前兆。 我只是对他有了些兴趣。 正好自己要在大宣游历,想着有个大宣的同伴也算不错。 可我们只是萍水相逢。 闹了场乌龙,也解释清楚了。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的名字,他和他的侍从就已经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再找不到半分踪影。 我心下有些遗憾,但并未太放在心上。 只觉得大宣地界这么大,大抵是碰不上了。 我也从未想过我们会那般有缘,不过两日,便又碰到了一起。 不过这次,窘迫的是我。 初到大宣,我并不太了解大宣的规矩,只是看着一座高楼下挤满了人,以为有什么好玩的事情,便想着去凑个热闹。 刚挤进去就见一个五彩的绣球朝自己飞来,四周的人一拥而上,那个绣球就在人群拥挤间,从这双手传到那双手,半天没个定数。 我以为这绣球是什么好东西,足尖一点,轻身掠过人群,截了那在半空中的绣球。 站在那二楼栏杆上,还举起那绣球,朝着众人耀武扬威。 觉得自己抢到了什么宝贝。 如今想来,真真是丢人现眼。 却见众人一愣,转头便朝我道喜。 我才发现这事不太对劲。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我已经被人“请”到了楼中,也是此时我才知道,原来这是城主家千金绣球招亲。 自己接了这绣球,便要入赘这城主府。 我站在堂前,正思考着如何脱身,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阵轻笑。 “这不是前几日‘见义勇为’的公子吗,怎的不是说要游历,又来参加这绣球招亲,莫不是看上了周小姐绝代风华,准备在此地安家了吗?” 调侃的声音传入耳膜,我便知道身后人的身份。 我顿时有些羞恼,这般狼狈的模样被认识的人瞧见了,终归是有些不好意思。 自己不懂规矩接了人家姑娘的绣球,如今还盘算着如何毁约。 实在不是大丈夫所为。 乐安就那般带着调侃的目光看着我,发现我的窘迫也不再逗弄,转身朝进来的中年男人施礼。 他一直都是这般,从不轻易给人难堪,向来点到即止。 “城主大人,这是在下的朋友,是外族人,初到大宣不懂规矩,接了令爱的绣球,实在是抱歉。” 周城主也是个爽快人,看着我这模样,确认是个外族人,也不多做为难。 摆摆手让身边的侍从去和外头的人解释一下情况,准备重新抛绣球招亲。 乐安看着我手足无措的模样也不多做停留,拜别了城主,拉着我就往外走去。 指尖相触的悸动,应该就是初次的心动了。 也是这次解围,我们熟络起来。 他也是出门游历的,我们便结伴而行。 如今想来,那段日子,应当是我最快意的时光。 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权力斗争,自由而洒脱,还有知音相伴。 我们谈论时事政治,谈论民生社稷,也谈论坊间趣闻。 天南海北,无话不说 。 我们小心掩饰着身份,却真的交了心。 当我意识到自己心动时,已经为时过晚。 泥足深陷,不可自拔。 若说与乐安的相遇是一场美梦,那我宁愿永远沉溺其中。 可只要是梦,终归是会醒的。 我的美梦就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醒了。 我以为我不争,便能平安顺遂过一生。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我母妃身上。 那时我和乐安被人追杀,落入了一个山谷,我以为我们两个锦衣玉食着长大的人会死在那深山老林里。 可是乐安就那样找寻着能吃的食物,带着我这个累赘,从那深不见底的山谷中走了出来。 当离开层层叠叠的密林,见到午后温暖的阳光,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我们身上虽然都格外狼狈,乐安的脸上更是带着泥土,头上还横七竖八插着落叶。 我却觉得这样的乐安是这世上最美的珍宝,耀眼而夺目。 连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都熠熠生辉。 他朝我笑得灿烂,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言律,我们活着出来了!” 在那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花开的声音。 我也清楚地知道,草原的孤狼终于找到了他的明珠。 乐安就是天神赠予人间的礼物,合该拥有世间最美好的一切。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表明自己的心意,循着踪迹找来的属下给我递来了一个消息,母妃遇险了。 我的那位大皇兄,一向是个主战的,满心踌躇地都是要和大宣开战,我这个深受皇恩又不被他拉拢的皇子若客死异乡,以此为由发动战争也是很合理的吧。 还有我的母妃,总压着他母妃一头,他早已嫉恨许久。 最近父皇身体愈发不好,各个皇子早已蠢蠢欲动。 这次他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双管齐下。 既可以除掉一个竞争对手和心尖刺,又可以借此发动战争。 那日,我只来得及与乐安匆匆一别。 我在这种敏感时期选择回到西菱,便是选择了和数位觊觎王位的兄弟宣战。 可我不争,护不住我想保护的人。 那次更是连累了乐安。 既然躲不过,那就做到最好。 父王本就属意我继位,他们上蹿下跳地蹦哒,不就是认为自己有机会登上大位。 那我就亲手掐灭这份幻想。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 我至今都记得我那位大皇兄落在我的刀下那副惊恐的表情,还有我那些好兄弟知晓我手上有兵权时的惊愕。 仇敌的痛苦,真是让人心情愉悦啊! 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还将主意打到我身上。 那不就是找死吗? 可是,走上这条路,便没有回头路。 我开始收敛自己的性子,飞速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王储。 每到深夜,望着一轮明月,我也总会思念着那个光风霁月的人。 端的是朗月星辰的皎皎之姿。 也是我心上白月。 我相信,总有一日,我们会重逢的。
第47章 白衣卿相(完颜珏番外 后续篇) 完颜珏再度入京是在一个下雪天。 也是这一年京城的初雪。 玉树银花,山舞银蛇。 完颜珏却没有心思欣赏这般美景。 他一人一马,踏着晨曦,孤身直入京城。 单枪匹马,刀剑未卸。 他停在午门前,看到了那个站在城楼上等着他的人。 一个仅见过几次,如今却让他无比憎恨的人。 大宣如今的皇帝,袭越。 他站在城楼俯视自己,无悲无喜。 像是这世间的万事万物都牵不动他半分情绪。 那面容是掩盖不住的憔悴,和他别无二致。 看得出这段时日过得不是很好。 他也是该夜夜煎熬,日日锥心的。 毕竟是他逼死了那般好的人啊。 两人遥遥相望,只一眼,就知晓了对方的心思。 完颜珏面色沉凝,举起象征着西菱王权的宝石弯刀,以一个平等的身份向袭越宣战。 袭越笑了笑,像是嘲笑完颜珏的不自量力。 又像是自嘲。 嘲笑着自己的愚蠢。 他同样举起了代表大宣皇室的传世宝剑,回应了完颜珏的宣战。 同样高傲的孤狼,连骨子里都带着难言的桀骜。 没有人知道这场比试的结果如何。 只是在三日后,一个艳阳高照天里,完颜珏依旧是一人一马,朝着西菱的方向离去。 只捎带上了一个竹篮。 篮中是顾爻亲手酿的两坛桂花酒。 最后的两坛。 留给了完颜珏。 草原上的冬日是荒芜的,远处的雪山带着终年不化的积雪,夏日里碧浪的草浪如今也只剩下光秃秃的一片。 完颜珏孤身一人坐在光秃秃的山丘上。 这是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远处是热闹的篝火晚会,跳动的篝火炽热,他们不再像以前那般害怕冬日的寒冷。 今岁草原上土豆丰收,西菱不必再为寒冬无粮而担惊受怕。 他的子民在温暖的篝火旁载歌载舞,脸上是满足又欣慰的笑容,他自己却融入不了那份欢乐。 只能只身一人在这角落,与清冷的月光为伴。 一人,一月,一酒。 足矣。 草原儿女豪爽,连酒都是烈的。 可再烈的酒也暖不了一颗冰冷的心。 他的心早已随着那个人离去了。 他一人豪饮两坛,想要将自己灌醉。 醉了,便可以在梦中与他的心上人相会了。 今夜这里不是西菱的王,只是完颜珏。 乐安曾说,望着同一轮明月也算是相聚。 那如今他又会在哪里呢? 哦,原来明月已经坠落。 草原的孤狼也弄丢了他的明珠。 借着朦胧的醉意,完颜珏仰躺在山丘上望着迷蒙的月色。 高悬的明月仿佛近在咫尺,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碰到。 可当你伸手去碰,才会发现都是虚妄一场。 就像他如今这般, 抓不住又放不下。 如今大宣和西菱互市,边境也已经安定许久。 不适合种植粮食的草原也在春日,迎来了他们最贵的珍宝。 是顾爻派人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土豆,连带着培育方法一同给了西菱。 西菱子民不必再担忧冬日挨饿。 也不必为了掠夺粮食而发动战争。 百姓安居乐业。 他们实现了最初的宏愿。 可是却无一人与他共同分享这份喜悦。 那个人当真是安排好一切后事,却没有为自己考虑半分。 完颜珏在收到袭云舟递来的那薄薄的一张纸时,只觉心上悲凉。 可他是西菱的王,不能在两国邦交的重要时刻有半分失态。 双手捧过那轻飘飘的一张纸,他又会想起那封称得上诀别的信件。 也是这般轻,却同样重逾千斤。 一张是诀别的死亡,一张却是西菱的新生。 他不愿回忆自己看到那把匕首时自己是什么感觉。 什么“公子已故,” 什么“节哀顺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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