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若是平日,江越早与陆寒尘对上,可此时他却顾不上计较这人的态度和讥讽笑意;直接出列站在首辅大人身旁,高声打断他的奏禀。 “首辅大人此言差矣,本将军且不论你们是如何收集这所谓的三十条罪状,欲要问罪九千岁;只论首辅大人才说的这一条,何谓九千岁权势滔天竟能左右储君与皇子生死···请问在首辅大人与诸位同僚眼中,先帝竟是毫无存在感么,由得大宣朝堂是九千岁的一言堂?” 大殿内一时安静下来,首辅大人被噎住。 这话叫他怎么接,如果坚持九千岁这条罪状,就要承认江越所言,他们认为先帝无能,竟是由着九千岁只手遮天;可若是不承认,他奏禀的这条罪状便不成立;这一条不成立,那其他的罪状呢。 抬眼偷觑上面的陛下与九千岁,首辅大人很快便坚定眼神:“大将军此言未免有胡搅蛮缠之嫌,诸位同僚都清楚,当初九千岁夫人瑾安郡主身死,从肃州回来的九千岁借着彻查此案的缘由,先是圈禁蜀王殿下,后又废黜原太子殿下贬为亲王···如此种种,难道不正是九千岁滥用职权,藐视皇家天威?” 不等江越出言,这位又上前一步诘问:“新帝登基后,分明有内阁辅政,九千岁却又仗着锦衣卫之势再进一步,成为摄政九千岁···此举,可有将太宗皇帝定下的规矩看在眼中,可有将陛下看在眼中!” 先看了眼龙椅上的少年,眼中皆是跃跃欲试;再环视一边大殿内所有人的神色,江越都要气笑了,他也真的笑出了声。 “九千岁这个称谓,是先帝亲口授予,为的是犒赏陆寒尘对大宣朝局稳定付出的功劳;诸位此时怕是忘了,若不是九千岁手段果决,只怕先帝一朝尔等还在日日争吵,如何稳定朝纲!” 脚步踏出,如同鼓声敲在文官心中:“怎的,这是安稳日子过多了,眼看着北境也安宁下来,便想要过河拆桥?”若不是朝会,江越很想吐口唾沫:“亏的尔等还知晓瑾安郡主便是九千岁的夫人,既能记住这个,怎就忘了九千岁可还是雍朝皇族的贤婿,真以为谢家人如尔等般小肚鸡肠,且无情无义?” 不好说的太明白,这已是江越能当众提点的最大一步;都是些蠢货,想要争权夺利,也得看看有些人是不是能招惹得起的;若不是陆寒尘一心想离开,能这般痛快让出手中权利? 人家已经做出让步,就差不多得了;大家你好我好,和和气气过渡权柄,再客气将人送出京都便是;就江越这些日子搜集到的陆寒尘这里的情报,他便相信陆寒尘也有此意;这不是正好么,这些人倒是贪心,还想赶尽杀绝? 既然这些人想要的是权柄,陆寒尘也顺势让出来,见好就收才是正道,以为治罪这人便能真的高枕无忧? 这回他提点的如此明白,就不信这些人真的想不到之后的可能;鹰眸瞪过首辅大人手中的奏折,江越下巴微点,就差明说,这东西首辅大人还是趁早收起的好。 然而,他的苦心还是被这些想要得到权利的人熟视无睹。 首辅大人怎么可能前功尽弃,他可是有陛下与太后撑腰,还有杨家与内阁暗中达成的协议;便是陆寒尘此次和谈有功,便是雍朝皇族依旧挂念这位贤婿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真能为一介阉佞出兵大宣? 也不怕天下人笑话! 就算谢家人重情重义,可雍朝初立,此时他们更应该收拢民心,怎会自取其辱,叫天下人耻笑。 正是打着如此主意,新帝与杨家,还有内阁,这些人才一点都不担心,就选在此时对陆寒尘发难;不过一介阉佞,竟得到北境百姓感恩戴德;若是不铲除此人,只怕大宣臣民眼中只有九千岁,哪里还有李氏皇族。 好不容易将锦衣卫收在手中,将九千岁的重要心腹皆调离出京,此时不动手还待何时;且谁叫陆寒尘往日仗着先帝恩宠嚣张跋扈呢,是他自己走到这一步,就不要怪新帝与他算账。 这些人都坚信,陛下处置了恶名昭著的九千岁,大宣百姓只会拍手称赞,锦衣卫的恶名令多少人惊惧,他们这是为民除害,肃清朝纲。 就算陆寒尘手中还有东厂与西厂又如何,没看镇北大将军已经带兵回京?不过数千内侍,能比得过铁血的镇北军么? 无论如何,陆寒尘这个摄政九千岁必须死!
第198章 打死江越都不会想到还有这么一天,陆寒尘这个阉人事不关己般置身事外,反倒是他这个皇亲贵胄、定国大将军为这厮逐条驳斥内阁的所谓三十条罪状。 莫说江越自己想不到,就是此时站在朝堂上的英国公也想不通;别人不清楚,英国公不知听过多少次长子当众痛斥陆寒尘就是个阉佞小人,可此时长子到底在干什么? 明知道是陛下与太后授意,还有内阁与杨家支持,今日陆寒尘必然会下诏狱;即便长子也与他说起过不能清算陆寒尘这个九千岁,更不能任由陆寒尘在大宣出事···那也不能在朝会上与所有人做对,没看到龙椅上的陛下已是怒火冲天? 再则,英国公此时也有侥幸心思;江家与谢家算得上世交,他了解谢家人的脾气与行事,根本不可能为陆寒尘与大宣为敌;更不提当初陆寒尘与瑾安郡主的婚事,可是先帝与陆寒尘的算计,谢家只怕还记恨当时举家进入北镇抚司的经历,怎会为陆寒尘做到如此地步。 因而,英国公当众怒喝一声,打断长子的话语,负手对陛下请罪;言道长子不过是在军中太久,并不熟知朝堂之事,且他脾性直来直去,还请陛下莫要计较。 江越立刻明白了父亲的心思,这是哪头都不想得罪,也笃定远在雍朝的谢家不会为陆寒尘做什么;鹰眸微闭,迅速又睁开,他们哪里知晓,如今的谢家根本就不是长辈做主,而是谢令月这个开国之君做主,何况谢令月将陆寒尘看的甚重。 看一眼事不关己的陆寒尘,江越眼中都是焦急;不管这厮打定的是什么主意,可此时他若是再不做些什么,三十条罪状就真的背在身上;还是罪不容诛的三十条罪状,便是陆寒尘不计较,难道谢令月能容忍? 江越不敢想谢令月发怒的后果,那人看起来温和有礼,做事手段却完全超乎想象;这些蠢货们不知道惹怒谢令月的后果,江越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宣陷入被动局面,当即又提高声音。 “臣所言句句属实,还请陛下三思!” 锦衣卫是恶名昭著,可若不是先帝要用这把刀,陆寒尘怎会做事不顾后果的狠辣;再则,若不是陆寒尘扳倒前太子与蜀王,哪里轮得到还年少的荣王即位,成为如今的陛下。 狡兔死走狗烹,江越也熟知这句话;陆寒尘在新帝即位后便成为摄政九千岁,新帝当然不满,但···过河拆桥也没有这么快的;转头看一眼身旁隐隐兴奋的杨崇武,江越就不信新帝与太后想不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杨家便真的能全心全意辅佐新帝么。 与杨家相比,江越宁愿相信陆寒尘这个阉人;至少这人身后没有家族责任,必然不会贪图那么多;可惜啊···这人如今一心只想离开大宣,若不然江越还真希望这人继续平衡朝堂。 人就是这般矛盾,当初江越能痛恨陆寒尘的阉佞身份,如今杨家这般迫不及待,倒是彰显出陆寒尘掌政时的种种好处。 陆寒尘就站在金阶之上,年少的天子心里还是发怵,想起身又作罢,只挺直背脊坐起,少年的声音略有些尖利:“朕听闻此次雍朝和谈之行,九千岁与雍朝工部尚书关系极为亲近,就是大将军也与雍朝那位负责和谈的礼部尚书交情匪浅···难不成,大将军也同九千岁一样,实则心系谢家的雍朝!” 这么大的锅江越可不能背,连声请罪:“陛下言重!正因为臣心系大宣,才会如此为九千岁说话!” 单膝跪地后接着道:“陛下登基才多少时日,九千岁摄政亦是先帝留下的谕旨···此时骤然对九千岁发难,陛下可想过天下人会如何议论,且九千岁刚与雍朝签订榷商条约,换北境安稳,于社稷有功啊!” 此时此刻江越心中大逆不道腹诽先帝,也就是他那位多疑的帝王舅舅,到底是什么样的眼光,才会独宠杨氏这个小官之女;没见识与底蕴的人家,竟是将荣王也给带歪了,如此的见识浅薄,鼠目寸光··· 且江越理直气壮,他说的是实情,其他人如此迫不及待是为了争权夺利,可身为帝王,他这位表弟又何必着急;难不成他以为扳倒一个九千岁,权利就能回到他一个少年帝王手中? 真正是天大的笑话! 陆寒尘当初扶持幼主打的是摄政的主意,难不成杨家就不是这样的主意? 要不是此时是朝会,江越真的想拎起这位小表弟的衣领,大声吼几声,叫他明白何为真正的人心险恶;这也是他此时敢如此质问陛下的底气,心中已经打定主意,等朝会结束,他就将人关在御书房,一定要与他掰扯明白。 别傻兮兮将李氏江山拱手送到杨家人手中。 一直抱臂看热闹的陆寒尘风眸含笑,难怪江越以前对他那般深恶痛绝,这人倒是个真正挂心大宣江山的;可惜啊,眼风扫过已涨红面色的陛下,江越根本就不知他越是如此,这位少年天子就越是恼羞成怒,怎能领会到他的一番苦心。 毕竟···初初尝到站在皇朝最高处的滋味,又是个少年人,怎会不想着把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中呢;先帝当初从一个藩王骤然登高,也曾是这般做派;可先帝头脑清楚,一边与那些老东西周旋,一边暗中培养如陆寒尘这样的刀柄,最后将那些老东西玩儿的团团转;如今的这位陛下么,可没有先帝的心计,更没有先帝的耐心。 还有后宫那位短视的太后娘娘,终究是将这位陛下养的太过单纯了些;当然,这对母子其实一样的愚蠢,还真以为杨家取代自己是为了她们母子着想? 九千岁如今迫不及待想离开大宣前往雍朝,陪伴在自己的狼崽子身旁,便是看出了杨崇武的真正野心,也不愿再费心思提点;荣王这个白眼狼,还不如当初扶持前太子来着,至少那位是个识时务的。 不过,这些事以后都与自己无关;这一个多月利索让出手中权利,并不是陆寒尘没有防人之心,也不是天枢几个真的傻;只因为陆寒尘知道诏狱中的一条密道,他早安排好了;像他这般重犯,必然是在诏狱接受几番审讯,只要他到了那里,自有他的人放他从密道离开。 如此,天枢几个也不难做,更不会折损自己的人手;最多便是陆寒尘背负些罪名,可那又如何,大宣皇族难道敢与雍朝要人? 且念及先帝曾经的恩惠,陆寒尘愿意背负这些罪名,不与皇族闹的太难看;也许此时的大宣百姓看不出什么,相信不过几年,他们便会因为杨家的真正嘴脸,看清皇族与自己的真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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