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怀义,”傅光实在看不下去了,忙拉着他往前走,“跟我说说,你爸不当官后,是怎么养活家人的?” “肉……” “什么肉?” “卖肉……”薛怀义扭着头,使劲地咽了口吐沫。 也不知道薛家真的作了屠户,还是薛怀义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姑娘的胸脯上,反正傅光认为是后者。 “我去!睛虫上脑了!”傅光白了他一眼,决定再也不跟他闲聊了。 临进皇宫前,他匆匆为薛怀义整理了头发,又换上太监衣服,终于收拾出来个人模样。直等两人走到宫门口,傅光还在不住地叮嘱:“一会儿跟在我身后,低下头,不要说话。你要乖,我就给你松子糖吃……”语气像哄小孩。 就见薛怀义使劲仰起脸,瓮声瓮气保证道:“兄弟放心,俺绝不抬头。” 傅光见状叹口气。若是知道薛舅舅半痴半傻,盛春潮会不会失望?他真替他发愁。 今日,东华门外的守卫出奇的少,看见傅光来了,当值的禁军指挥使走过来跟他亲热地套近乎。 “傅公公,您后面这位怎么没见过?” 傅光心里乱成一团,胡乱说着:“这是我干儿子,混堂司的,极少出来。” 那人嘿的一笑,竟不问了。他引着两人走出守卫的范围,突然退到薛怀义身边,手指轻抬,指向远处,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道:“看到了吗?那是吴晷吴厂督,他等你们很久了。” “吴晷等我们?”傅光眼前发黑,心想莫非那老太监知道了什么。 用了好一阵子, 他才看清一个矮小的红衣太监带着四个宫女站在远处的石桥上冲这边招手。女孩子的纱帕有粉有白,飘在风中影影绰绰,煞是好看,衬得庄重的宫苑多了一抹姝色。 眨眼的工夫,那几人竟然嬉笑着跑开了。 “仙女……” 耳边忽地传来一声轻唤,却让傅光又惊出一身冷汗。冷不丁地,余光瞟到那个人影,脱缰的野马似的冲了出去。 “卧槽!!” 霎时间,傅光只觉得魂不附体,四肢麻木,脑子里一片空白。他一把抓住首领太监的手,惊道:“快抓住他!那人是……是……” 太监斜着眼睛看着傅光,嘴角弯出一缕莫名的弧度。 “知道,是公公的干儿子。”他轻悠悠说完,不慌不忙地离开了。 *** 当务之急,是要找到薛怀义。可眨眼的工夫,那傻子就跑没影了。 傅光狂找了半天,几乎是数着夹道和宫苑间来回奔走。幸好各个宫苑都寂静无声,在门口听一耳朵就知道里面有没有发生异状。有路过的火者,内使,等级低的太监,他盯着每一个人仔细分辨。穿着绿袍,身材粗壮,走路的,发呆的,笑的,哭的,每个人都可能是薛怀义,可每个人都不是。 当他路过奉先殿时,苑墙内忽然传出一连串宫女和太监的尖叫,傅光注目望去,远方出现了几十个禁卫军。他们抽出了腰刀,一溜雪光掠过,直奔奉先殿里去了。 “有刺客——保护小爷——” 竟是潘公公的声音。 傅光登时双腿发软,等他踉踉跄跄赶到奉先门时,四个小宫女衣衫不整,哭着跑在最前面,两个鼻青脸肿的小太监紧跟在后面,拖着满身是血的潘公公快步走了出来。院中几个小火者已经倒在了血泊中。 “盛春潮呢?还在里面吗?” 不待他往里冲,潘公公已经强撑着抬起头,一记眼刀猛地杀了过来。愤怒,使他的声调都变了,道:“来人!别让傅光跑了,他是刺客同伙!” 傅光睁大了惊惶的眼,怔怔望向冲过来的御林军。此刻,他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或许从这里开始,第三个世界进入倒计时了。 *** 啪——啪—— “十八,十九,二十……”狱卒大声数着,沾了盐水的鞭子使劲往犯人的脊梁上招呼,“说!你进宫做什么?” “冤枉!”薛怀义哀呼:“他们说这里有仙女……” “装疯卖傻,接着打!” “好疼啊——”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此刻,傅光被关押在牢房里,四壁是半米来宽的大石所砌,地下是冰凉青石板。听着外面鞭鞭到肉的脆响,傅光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两耳不自觉地竖起,聆听着远处的对话。 鞭声一停,狱卒接着问:“谁指使你来的?” “俺知道了!”这时,薛怀义像是恢复了明智,恶狠狠地叫道:“是那个傅光带俺来的。还有个乌龟!吴厂督,他在花园里塞给了俺一把带刀的棍子,让俺去奉先殿杀了身着红色龙袍之人,说是就能娶仙女了……” “谁给你引路?” “乌龟!” 傅光呆坐在墙角,双眼失神地望着房顶的小窗,窗外乌云遮月,只有一片漆黑,可他脑子里却是思绪万千,一会儿想盛春潮是不是也望着同一片夜幕,一会儿又想吴晷是怎么掺和进这桩秘事的。 “小叮叮,出来。小叮叮,我不骂你……” 傅光接连呼唤了好几遍,终于等来了那道正太音。 【光哥,才一会儿不见,你怎么又混成这样了?想体验牢狱生活吗?】小叮叮小心翼翼地问,生怕傅光对自己破口大骂。 傅光没心情与他逗贫,只问:“你知不知道盛春潮怎么样了?” 【你担心他啊?嘿嘿嘿。】小叮叮贱嗖嗖地笑了笑,说:【应该没事。若是主角有性命之忧,游戏就会自动重置,所以你可以放心。】 傅光松了口气,不由得苦笑。想着自己不过是玩个恋爱养成游戏,竟也能被动地卷入一场夺宫之变。他又忍不住想,如果今日薛怀义闯宫是事先早设计好的,那么主谋究竟是谁?是吴晷借刀杀人吗?还是那人破釜沉舟…… *** 寅时末,天光初现。 一觉醒来,薛怀义那边已经没有了动静。哗啦哗啦——牵动铁锁的声音灌入耳朵里,接着是踉跄的脚步声,一人怒斥道:“留心你的脏手,杂碎!” “小的劝您省点力气。”狱卒笑着,话里却透着狠,“这么说吧,关在这里的人,即便能活着出去,也得先让我们这群杂碎扒层皮。” 那人就不接话了。甬道中三个人的脚步,缓缓向着这边走来。 犯人路过这间牢房时,傅光抬头留意了一下,是个偻着身子的老人。花白的发髻跌散了,几缕长发荡在眼前,状若疯子。他吃力地挽起发髻,却在瞟到傅光的一刻,手腕一抖,头发又散开,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突然甩开狱卒,竭尽全力地抓住狱栏,发出几声尖利的长叫:“傅光!你小子够狠,联合那个丧门星陷害我!你们怎么就这么怕皇贵妃,怕三皇子,怕我!” “吴晷?” “呸!你也配叫你爹?” 冷不丁的吼声,让狱卒受了惊,立马用块破布把吴晷的嘴堵了起来,并扭头小声告诉傅光,天亮后有个惊喜。 “什么惊喜?” “很快您就知道了。” 果然天色大亮时,牢房门又哗啦哗啦响了,狱卒带着两个男人走了进来,前面的一瘸一拐,拎着个食盒。后面那人身披白色缎面鳞纹披风,帽沿低低压着眉毛。 闻到清凉的薄荷香,傅光霍地从床上跳了起来,目不转睛地望着斗篷下的人,原本惶惑的目光也变得温顺。因为帽子下那双似水柔情的眸子他认得——是盛春潮。 “昨天,”傅光鼻子不住地发酸,“你没事吧?” 盛春潮缓缓摇头。两人看着潘公公把食篮里的酒菜拿了出来,有鱼有肉还有金华酒,一一放在地上。 潘公公一改昨日的愤怒,倒了杯酒端到傅光眼前,轻声说:“傅光,咱家多谢您的成全。经此一事,小爷往后的路可算稳了。” 傅光心底一沉,似是意识到了什么。他反手推开酒盏,冷声问:“什么意思?” “若不是你把那疯子带进来……” “你们一早知道他是疯子,还让我去冒险?” 潘公公被打断也不甚在意,笑了笑,继续说:“若不是你把他带进来,小爷又怎么能这么快搬倒吴晷呢?那家伙与皇贵妃……” “别说了。”盛春潮打断他,“潘伴伴,你先出去。” “是。” 潘公公一揖,放下酒杯向门外退去。 事已至此,傅光思前想后,仅用几秒钟就把整个事件串连了起来。 盛春潮先用“美人计”迷惑他,把一个精神病领入宫中……
第19章 9疯子(本节完) 事已至此,傅光思前想后,仅用几秒钟就把整个事件串连了起来。 盛春潮先用“美人计”迷惑他,把一个精神病领入宫中。为此,他还特意在宫门口安排了宫女和与吴晷身形相仿的太监,挑唆薛怀义闯入奉先殿闹事。之后,再将事件彻底在吴晷和自己身上引爆,暗示有人指使吴晷杀害太子,以谋东宫之位。 傅光的胸口揪紧了,又忆回初到慈庆宫的那晚,盛春潮告诉他自己一夜无眠,莫非从那时起就已经开始谋划此事?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如此缜密的计划,很难不令人佩服。 然而真正令他心寒的,是盛春潮似乎从没在乎过他的安危,也从没信任过他。 牢房中只剩下他们两人。傅光感觉像生了一场大病,无力地坐在床上,盛春潮在他的身侧坐下,抓住他的手轻轻揉捏着。 “还好吗?” “那疯子是谁?”傅光问。 “不知道。但他不叫薛怀义,也不是我舅舅。”顿了顿,盛春潮又说:“我不瞒你,五年前,父皇封我为当朝太子。可没过多久,除我母妃外的薛家一十三口都死于一场大火。从那时起,我就怀疑是皇贵妃和吴晷……” 傅光抽回手,冷不丁笑了:“好了,好了,盛春潮,你又在编故事,博同情了吗?我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无需费心哄我。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坚信你爱的只有自己。” 盛春潮木木看着他,脸皮发烫,僵在了那里。 突然,他挺直了腰板,冷声道:“对!我爱自己!可我爱自己有什么错?难道你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你开始不也为了当上小小的钟鼓司掌印,认了吴晷做干爹?你没有为自己打算过,你会为了离开羊房夹道,牺牲色相巴结我?还有!那日混堂司的送水来,你和一个小火者躲在房中,话里话外聊的都是三皇子,你还梦想当上九千岁,伺候新主子!我若再不动手,只怕是再过几日,这监牢里呆的人就是我了!” 这番话,堵得傅光哑口无言,回想那日与小毛头在慈庆宫重逢,两人聊的火热,就在这时窗户上闪过一道影子。这一幕清清楚楚的在脑海中展现出来。 原来是他。 “即便如此,我也从没那么想过。我对你一直是……一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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