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等会,”齐让收回视线,“现在疼吗?” “哦,”齐子元绷紧的神经稍微松了些,“还好,能忍得了。” “嗯,”齐让应了一声,手上突然用力,然后在齐子元还没回过神的时候放开了手:“好了。” “什……” 齐子元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脚踝,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刚刚那一瞬留下的疼。 齐让接过江维桢递过来的湿布巾擦了擦手,回眸看向还盯着脚踝发愣的齐子元:“很疼?” “还,还好,”齐子元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按了按脚踝,红肿还是有的,却明显再没有刚刚那种无法忍受的痛感,稍微活动了一下,也自然的多,便稍稍松了口气,“就是太突然了,一时没准备。” “只疼那么一瞬,提前告知的话,你却要一直担心,”齐让看着齐子元明显发红的眼睛,隐隐的有水光闪过,忍不住道,“又哭了?” 这个“又”字,让齐子元一时沉默,尤其旁边还有上次在御花园里都见过自己哭的一大一小,更没法去反驳。 他摸了摸眼角,最后开口:“正常的生理本能。” 齐让一愣:“什么?” “人会笑,自然也会哭,”齐子元理所当然道,“开心了会笑,疼极了会哭,都是本能使然,所以我不觉得丢人。” 齐让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半天才点了点头:“嗯,不丢人。”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谢谢皇兄,”脚踝复位了,齐子元心情也好了起来,笑眯眯地弯了弯眼睛,“也谢谢江公子。” 说完,又伸手戳了戳一直趴在自己身边的许戎,“还有阿咬。” 齐让没说话,看着阿咬趁这会工夫已经爬到了软榻上,凑近了去打量齐子元还红肿的脚踝,轻轻笑了一声,起身来到书案前,从一个小匣子里拿出一个药瓶:“这个药膏涂上,几天就能消肿。” “好,”正跟阿咬说话的齐子元应了声,抬眼看见齐让已经打开了药瓶,连忙伸手,“我自己来就可以。” 齐让把开了的药瓶递到他手里,有些奇怪道:“不然呢,还要等陈敬回来?” “自然不等,”齐子元接了药瓶,先凑近闻了闻,才道,“是怕再麻烦皇兄。” “……不麻烦,”齐让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清了清嗓子,“先上药吧,待会陈敬就回来了。” 齐子元点头:“好。”
第二十一章 等陈敬回来的时候,齐子元已经涂了药穿好鞋袜,坐在软榻旁的小桌旁和许戎下棋。 空气中残存着淡淡的草药味,在永安殿近段时日累积的药味里又显得不值一提。 “陛下,”陈敬半倾身,往棋盘上看了一眼,又打量着齐子元的神情,小心地开口,“午膳已经备好了。” “赢了!”先连成五枚棋子的齐子元得意地捏了捏许戎的脸,才回过头看向陈敬,“怎么了?” 陈敬耐心重复道:“午膳已经备好了,现在开膳吗?” 开膳…… 哦对,今天要在永安殿用午膳。 后知后觉有些太过打扰的齐子元扭过头看向软榻上的永安殿主人:“皇兄?” 齐让正若有所思地看着小桌上的棋盘,闻言抬起头,先看了齐子元一眼,才又转过头看向陈敬:“开膳吧。” 陈敬看了眼已经将注意力挪回棋盘上的齐子元,才心情复杂地应了声:“是。” 皇城里开膳,哪怕吃得再简单,总要准备一阵,毕竟从永安殿到尚食局走路都还要一会。 “再来一盘?”索性也是要等,齐子元一边收棋盘上散落的棋子,一边看向许戎,“说不定你就能赢我了呢?” 一会工夫已经输了五六把的许戎皱巴着一张小脸,难得有些不太高兴:“是因为你年纪比我大才赢的,等我长大了,就能赢回来了!” “这可跟年纪没关系,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全小……”齐子元顿了一下,“反正就已经很厉害了。” 安静地听着他们两个对话的齐让敏锐地察觉到那一瞬的停顿,抬眸看见齐子元面上虽然在笑着,手指在棋盘上抠了几下,都没能将最后一颗棋子拣起来。 “再来一盘吧,”齐让伸手将那颗棋子拿了起来,轻轻在指尖摩挲了两下,“我跟陛下来。” “皇兄?” 齐子元愣了愣,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有点得意忘形了,这个时候有五子棋吗? “以前听说过民间有五子连珠的下法,今天正好试试,”见他迟疑,齐让歪了歪头,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手里的棋子,“陛下不想跟我玩?” 齐子元悄悄松了口气。 既然民间有,那就不用担心了,反正原主在乾州待了这么多年,学到点什么都不稀奇。 他弯了眼睛,做了个请的手势:“那皇兄先请。” 齐让抬眼,露出个极淡的笑容:“好啊。” 而后两指执棋,没有一点犹豫地落在了棋盘的正中。 配上端正的神情,让齐子元也忍不住跟着挺了挺脊背,认真起来。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有些事是讲究天赋的。 齐子元一向自诩有点小聪明,就比如下五子棋,自四岁的时候学会,在全小区的小朋友中就没遇到过对手,后来长大了,偶尔跟同学朋友心血来潮地玩上几局也都能轻松取胜。 却没想到碰上第一次下五子棋、只听了一遍规则的齐让,居然没占到一丁点的便宜。 过往那些取胜的小技巧很容易就被看穿,每一步都好像走在了对方预料中,再后来齐子元已经顾不上进攻,更来不及思考,只能本能地去应对对方咄咄逼人的攻势。 于是不出所料的,十几着的工夫,齐让轻轻落下一枚黑子:“我赢了。” 总算结束了这一局,齐子元忍不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盯着棋盘仔细看了一会,抬头看向齐让,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发自内心道:“皇兄你真的好厉害!” “陛下前几步都还不错,只是不够耐心,后面就失了章法,”齐让慢条斯理地收着棋子,“再来一局,这次慢慢来?” 齐子元晃了晃脑袋,跟着帮忙:“好啊!” 外殿传来断断续续的脚步声,忙着准备膳食的宫人虽然刻意放轻了声音,仍时不时的发出些声响。 对比起来,内殿倒是格外的宁静,只有清浅的呼吸声,和棋子收回棋盒时发出的轻响。 江维桢探头进来瞧见这种架势,忍不住朝蹲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的许戎招了招手,将人唤了出去。 一时间内殿中只剩下对弈的二人。 “不然这局我先来?”齐子元执了黑子,朝着齐让看去。 齐让迎上那双总是含着笑的眼睛,也跟着笑了一下:“好啊。” 齐子元便毫不迟疑地在棋盘正中同样的位置落下棋子,然后抬头看着齐子元:“该皇兄了。” 齐让没说话,安静地跟了一子。 与第一局相比,齐子元确实耐心的多,落下的每一颗棋子都经过了深思熟虑。 却还是难免被拖入齐让的节奏。 “听说今日早朝上,陛下驳回了为齐穆棠恢复王位的奏请?”齐让缓缓落下一枚棋子,突然开口。 “嗯?” 齐子元正凝神看着棋盘,听见这话先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一天之内听见两次差不多的问话,却是截然不同的语气——周太后是难以置信的质问,到了齐让这,却慢悠悠的,好像就是下棋时随口找来闲聊的话题。 不过,这皇城里果然没有秘密。 早朝上发生的事儿半天的工夫就能在皇城里传个遍。 齐子元伸手在棋盘上落下一颗棋子,点头:“是。” “为什么?”齐让把玩着手里的棋子,目光凝在齐子元脸上。 “什么为什么?”齐子元有些困惑地抬头,四目相对了一会,他略微思考了一瞬,而后反问,“那皇兄当年褫夺他的王位是因为什么?” 齐让没想到他会反问,稍许沉默之后,轻轻笑了一声:“但我当年已经亲政,边境安宁,朝局平稳,皇权在握,可以不再忍受宗亲越来越膨胀的野心……” 他说着话,手里的棋子终于落在棋盘上,“陛下现今却不一样。” 活三。 齐子元抿了抿唇,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攻势,在那枚棋子旁落下一子。 “我知道,”他说着话,目光却还是在棋盘上,寻找自己下一处进攻的位置,“我初继位,想要坐稳皇位,能有宗亲的助力是最好不过。” 齐让点了点头,毫不意外:“陛下果然都知道。” “我是知道,可我也知道宗亲当年势大的时候,穷奢极欲、私养护卫、欺压百姓,依仗着种种特权为所欲为,不管是朝中还是民间都深受其害,”见齐让迟迟不落子,齐子元也不急,托着腮继续说道,“我不能因为自己坐不稳皇位,就把这好不容易解决的麻烦又放出来吧?” “你……” 齐让盯着齐子元看了一会,像是想透过那双眼睛看清楚所有掩藏在其下的心思,齐子元却无知无察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皇兄想说什么?” “你就不担心?”手里的棋子终于落下,齐让垂下眼帘,似笑非笑,“朝堂里有我的岳家、我的师长、我一手提拔的肱股之臣,朝堂外我外祖手握重兵、驻守边关,随便一丁点的变故,都可能让你从那个本就没坐牢的皇位上掉下来。” “这个皇位本来就不是我的,”齐子元盯着棋盘,“掉下去了也没有办法。”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满不在乎的语气,仿佛那个全天下人都觊觎的皇位在他眼里还不如面前的这盘棋。 “你不想要这个皇位?”齐让看着他斟酌再三终于落下一子,突然问道。 齐子元从棋盘上回神,抬头看他:“那皇兄想继续当皇帝吗?” 察觉到齐让的沉默,齐子元笑了起来:“看吧,其实我们心里都有答案,对方怎么回答都不重要。” 齐让微微睁大了眼,随即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垂眸,终于将注意力转向了棋盘,看见了齐子元刚刚落下的那颗棋子,轻轻挑眉:“你要赢了。” “因为皇兄的本意没在棋上,”齐子元看着他落了子,才终于放下最后一颗棋子,“但确实是我赢了。” “嗯,”齐让也不否认,低头扫过齐子元最后落下的几颗棋子,“过程不重要,结果确实是陛下赢了。” “好歹今天赢了一局,不然待会要被阿咬笑了,”齐子元收了棋子,侧耳听了听外殿的声音,“午膳好像已经备好了,皇兄。” “嗯,”齐让应了声,却还靠在软榻上没有动,“陛下先过去吧。” 既然永安殿主人发了话,齐子元也不再客套,伸了伸胳膊,起身往外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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