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儿。”只听女子娇弱得唤道,眸含秋水,像是看见了什么故人。 这下沈醉该喊舅嫂了吧,玉霏心里想着。这不惜一切讨好大舅子的傻狗子。 “舅嫂好。”沈醉行礼,声音和缓。 果不其然。沈醉这礼仪,啧啧,装得人模人样的。 “啊……?”女子羽睫轻晃,愣了愣。 玉霏抢先一步作揖,眼里含笑:“在下柳阙,对桃娘略有耳闻。” “哦噢,你们先进来吧。”殷子桃转身往里走,步步生莲。 “这不是你舅嫂。”君子酬对着沈醉解释道,“他今年已经……” 玉霏猛地撞了君子酬一下,拿着扇子掩面:“敛烟兄,这样告诉别人一个姑娘家的芳龄,可不好。” 臭毛病就没改过,难怪师娘不待见你。 而且这不仅不是沈醉舅嫂,可能连我们“师娘”都算不上。殷子桃自小被当作女孩养,对自己的性别认知有些障碍,但还好师父宠着他。 但是宠妻狂魔怎么就消失了呢? “那她……”沈醉仍旧不解。这俊男靓女多配呀。 “你叫桃娘呗,大家其实都这么叫。”玉霏道,像是轻车熟路了。 沈醉感觉又被压下去一节,自个儿生着闷气。 “烟儿此何事?找到那死……咳嗯,他了?”殷子桃为他们斟茶,问道。 “不,霏儿尸体被人盗了。”君子酬直截了当,如实说到。 殷子桃惊呼一声,茶水差点烫了纤纤玉手。 “我们想造个活的玉霏,骗他出来。”君子酬介绍了柳阙和沈醉,“这位是柳阙,这位是沈醉。” “幸识。”殷子桃行礼道。 要死啦,真折寿。师娘会不会看出来柳阙的妆是他的手艺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玉霏心里急得团团转。 “事不宜迟,劳烦桃娘赶紧帮我们一把,刚才逾矩了,真是抱歉。”沈醉偏偏又来插一嘴。 殷子桃掩唇笑了,摆了摆手,“那……你进来吧,烟儿帮我烧水,打盆温的过来。” “这……不好吧,男女授受不亲,况且我还……”玉霏婉拒着。 “去呗,人姑娘都没说什么,你一大老爷们搁这嚷嚷着要守节?可不害臊。”沈醉推了玉霏一把。 玉霏:……行,沈醉,铁了心要把我往坑里推是吧。 他夹在两波人之间,无奈转头走向了殷子桃,“劳烦桃娘。” 进了屋内,玉霏坐在了梳妆镜前,看着陌生的脸,还有些感慨。他不安地扇着扇子,看着他师娘准备人皮面具和其他一些工具,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手艺他就说是玉霏教的,可是这被遮掩的脸,遮掩的身份呢? 他师娘认识柳家家主吗?知道柳家家主已经死了吗?玉霏越想,就越急。 “看不出少侠还有这般手艺。”殷子桃坐在了椅子上,淡淡道。 他看出来了,这个柳阙做了伪装。 玉霏摇着扇子只笑:“人在江湖飘,难免。” 这时,君子酬端着水盆进来了,将温水放在了桌上,看了玉霏一眼。 要死要死啊,师娘到底认不认识柳家家主啊?到底知不知道柳家家主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玉霏现在稍微一点动静就感觉要炸了一样。 “桃娘平日里可以多出去走走。”君子酬道,似乎是在关心,“新帝登基,改年号为来思。” “诶,霏儿的字?”殷子桃掩唇,微微一惊。 君子酬点了点头。 殷子桃只是摆了摆手,秀眉一蹙,惹人怜惜:“不了,没意思,免得你师……他说我招蜂引蝶,是个孟浪货。” “行,那您种花,养生。” 殷子桃差点脱了绣花鞋往君子酬脸上扔,要不是看在有外人在场:“滚你吖的,别打扰老娘。” 其实师娘更喜欢出去玩,沾花惹草。玉霏心里想着。 不过师娘连新帝登基都不知道,其他的应该更不知情了吧。这么想着,玉霏心里好受一点。 况且听说柳家主在公共场合从来不露脸。虽是传言,就暂时信以为真吧。 君子酬出去了,殷子桃让玉霏先自己卸妆。 露出真容,玉霏笑了笑。 没办法,他也不想要这张脸,有一股子老奸巨猾的狐骚味,但这人就好死不死就死在了他坟边。 “我本不想这样坦率真诚的。” “做人应该真诚。”殷子桃不认同道,开始上妆,絮絮叨叨着,“可以沾水,但不能碰火,小心整张脸都烧没了。卸妆的东西我会给你。对了,你这手艺从哪里学来的?” “玉郎那儿,他教我的。那段岁月真美好啊。”玉霏叹道。 “唉,我的霏儿啊,我的命苦的儿……”殷子桃叹息着,流露出苦涩的真情,敲到了玉霏的心上。 他刚想开口出声安慰,只听殷子桃又说到:“我还没看见他出嫁呢,怎么就,怎么就……” 出嫁?什么东西?玉霏张了张嘴,又合上了。不会他师娘不仅对自己有性别认知障碍,对他也有吧。 “那依桃娘看,玉郎该嫁给谁呢?”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霸道王爷哦不已经是圣上了,高冷禁欲国师,刚才那个好像也不错,看起来呆愣愣地直爽……”殷子桃自个儿点着,嘴角翘起好高,就像是自己选妃一样。 玉霏:……这令堂的人生居然莫名像话本子,他生前怎么就没察觉呢?
第14章 马甲套原皮 他敛了思绪,急忙轻咳了一声。 “诶偏了偏了。”殷子桃急忙敛了花痴的神色,回神,继续给玉霏上妆。 不知过了多久,殷子桃才放下了工具,煞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看看。” 玉霏转头,看向了镜子。镜子里出现了自己的脸,带着病态的苍白,唇的颜色也淡淡的,眼尾向下耷耸,没力气般,宛如冬天被冻坏的小白菜,我见犹怜。 他愣住了,久久不能回神。 这……是自己啊…… 他扯了一抹笑出来,这笑也苍白无力,像是哭一样。 一双玉手陡然拍在了玉霏两边脸上,玉霏正对上了殷子桃严肃的脸:“别笑,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 玉霏:…… “是,我知道了。”他低眉顺眼应道。 “别说话,你说话更不像他。” 玉霏点了点头:行,我闭嘴。 “来,换身衣服,这套是霏儿以前穿过的。”殷子桃上下打量了玉霏一圈,又拿出一套衣服来。 玉霏摸了摸那衣服,眼里暗暗流转着一江向东流的春水,他脚步匆忙来到了屏风后换衣服。 他好像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让玉霏觉得陌生起来。 玉霏扯着无力的笑迈步出去,就好像他曾经为了不让大家担心一样。 连亲自化妆的殷子桃都愣住了,抹了抹眼泪,背过身去哽咽着。 不握着扇子,玉霏还有些不习惯了。他撩帘,余光一瞥,发现师娘连手指节附近的一颗小痣也点上了,眼眶微微润湿。 还未回神,一阵风过,他陡然落入了温暖的怀抱。 “玉霏儿……我西……你说你不会原谅我了,是假的,对不对?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沈醉大力搂住了玉霏,树胶一样,“我西……我很想你。” 玉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你想个屁,我死后天天去楼里找姑娘喝酒。 不过哪有这样的?哪有人马甲外面再套一层自己作马甲的?这不叠叠悲吗? 他无奈,说到:“对,沈大侠再不松手,我就要吐你身上了。” 沈醉一秒回神,看了看自己抱着的“玉霏”,脸色大变,狠狠“咿”了一声,“唰”一下退到了门口,拍着自己的衣服,好像虫蚁在上面爬似的,手忙脚乱。 玉霏忍住了,没放肆地笑,只是勾了勾嘴角,白皙的手指绕起来一节头发,低着头似喃喃自语:“我看到了这张脸,也想抱着镜子亲一口呢。沈大侠不用觉得丢脸。” “呕——”沈醉已经靠着门框对着外面干呕了,这换谁谁不觉得糟心啊——自己抱着化妆成自己心上人的情敌深情告白。 玉霏干笑了两声,好奇地看向了君子酬。 君子酬不知道盯着他看了多久,接触到玉霏探究的视线,只是沉吟一声:“你们很有夫夫相。” “是桃娘的手巧。”玉霏道,回身接过了殷子桃手里的扇子。 “夫夫相?”殷子桃恰巧听到了君子酬这话,声音都拔高了不少。 玉霏拿扇子顶着下巴,笑问道:“病美人配公子哥,可还行?” “还行吧。”殷子桃眼睛一亮,勉强点了点头,“你别笑,你笑起来就不像他了。” 玉霏这次不说话了,乖顺地点了点头,把扇子交给了君子酬,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该离开了。 君子酬道谢告辞,顺便拉上了脸色黝黑的沈醉。 沈醉一直偏过脸不看玉霏,估计真没眼看了。 “现在怎么办?” 玉霏披着一个柳阙的马甲又披上了自己的马甲,突然就感觉天不怕地不怕了。 君子酬瞥了玉霏一眼,道:“先回霏儿曾经住过的小院,桃林外已经备好了马车。” “不愧是敛烟兄,做事周全严密。”玉霏竖起了大拇指。 “你别顶着这张脸不负责好吗?”沉默许久的沈醉终于开口了,虽然蹦出来的不是什么好话。 玉霏在心里呵呵两声。 他低眉,身形一晃,直接往君子酬身上倒。君子酬接住了他,他就开始压抑着声音咳嗽,像极了过去的他,那个病怏怏的他。 若是能健健康康的,该多好,而不是让所有人的暗恋都无疾而终。 玉霏摸了摸自己的脸,眼里划过落寞和悲伤,“我想看他在光下明媚的笑,而不是望着窗外叹息自怜。” “嗯。”君子酬轻轻点了点头。 沈醉沉默了,良久才背过身去,发出一声长叹,“是啊。” 玉霏撑起身,又恍若病蔫了稳不住,无骨的花一样倚着君子酬。君子酬倒是十分配合,揽着玉霏往前走,和从前一样。 沈醉看着两人相依而去的背影,砸吧了一下嘴,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他索性不想了,匆匆跟了上去。 桃林外的马车不知等了多久,君子酬颇贴心地扶着玉霏上了马车,接着坐在了马车前。沈醉一看,便和君子酬一起并肩坐着。 “大舅子……”他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你怎么看?” “看什么?”君子酬被问懵了。 “就,柳阙扮玉霏儿这件事啊,你不觉得很别扭嘛?”反正他只要想一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尤其是想到柳阙抱着镜子亲一口的画面,咦—— “一般,不要多想。”君子酬淡淡道,余光瞥了车帘一眼,似要透过车帘看见里面的可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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