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士回头,被高大男人惊了一跳,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快速离开。 京宥说话还有些困难,明显感知到身体肌能跟不上意念。他躺在调高的床背上,努力调起笑: “怎么了?” “又让你担心了……” “抱歉,我当时失去听觉了,反应力下降。” 又会怎么说啊。 很生气吧。 欲厌钦看了他好半响,坐到他病床边,伸手轻轻触了触他右肩下快裹成粽子般的纱布:“……还难受吗?” 京宥眨眨眼,想摇头却感到乏力:“还好。” “身上什么地方疼?” “……手臂。” “你在ICU里住了两天。” “对不起,让你担心……” “宥宥。”欲厌钦止住他的话,“你在ICU里住了两天。” 京宥盯着他浓密的睫毛:“是……吗?” “我没有意识。” 男人那双眼睛沉若化不开的墨,目光一寸不移地落在京宥身上:“……宥宥。” “为什么?” 为什么要去挡? 京宥不太明白:“嗯?” 欲厌钦语气又放轻一层:“现场人员告诉我,你完全可以避开的。” “不管里面的人受不受伤,与你没有关系。” “为什么?” 京宥移走视线,平放在天花板上:“啊……” “因为我是男生。” 很简单的原因,他站在那个地方,他比两个女孩子都要高大,他伸出一只手就能挡住,他是男生。 青年脸色极为难看,眼下飘着青黑,嘴唇发白。 “宥宥。”欲厌钦唤了唤他。 问:“万一呢?” 他似乎疲惫极了:“万一躺在ICU不止两天,可能是三天、四天、一个周、一个月、一年、几年、几十年呢?” 京宥沉默了一会儿。 他轻声道:“……那就把我丢掉啊。” 这个话题一向是两人中的重磅炸.弹。 欲厌钦听不得他一点类似自毁或者短命的言论,每每提到这件事两个人都会大吵一顿不欢而散。 但现在,京宥没有听见欲厌钦的怒火。 “不会的。” 京宥重新看向他。 “我不会丢掉你。”欲厌钦陈述。 他身上的黑衬衫已经脏透了,下颌冒了些胡茬:“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依然是。” 他从来没有直白地和他说过这样的话。 京宥感到麻木:“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药效会越来越失去控制效果,他只能越来越趋向非自控化,前世那个分裂的怪物被糅合进了灵魂,他有一半会被逐步替代。 会控制不住脾性、会任意妄为、会贪婪恶毒、会有暴力侵向。 会成为一个潜在的,具有极端反社会倾向的高智商犯罪分子。 京宥舌根发麻:“就算永远不会醒来?” 欲厌钦:“是。” 他又问:“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明明前两天他们才因为失控搞得难以收场,明明前两天他才在欲家因为没对上时间就摔了杯子,明明他那天晚上毫不遮掩恶意刺向男人。 欲厌钦答:“我知道。” 京宥感到难过:“欲厌钦。” 他想伸手摸摸自己的耳朵,却使不上力气:“事发时我没有听见。” “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讨厌听不见声音。” 男人伸手触了触他的发尾,耐心道:“只是一时的,吃了药就会好。” 京宥问:“好不了呢?” 欲厌钦垂下眼来:“不会的,宥宥。” “你会陪着我吗?” “嗯。” “会一直陪着我吗?” “嗯。” 京宥重复着:“欲厌钦,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病人的话颠三倒四,忽而犀利忽而柔情。 欲厌钦俯下身来,身上只有他常用的香水味:“我说,我会陪着你,你想做什么我都陪着你。” 你在说什么啊…… 你在对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没有人在意,处处受利用、排挤、折难、可拾可弃,全世界只有你在意的人说什么啊? 京宥动了动指尖,困难地勾住他的衣衫。 青年眼眶泛红:“欲厌钦。” 男人声音很轻:“嗯,我在。” 他从来没有被人疼爱过、没有被人珍惜过、没有被人在意过喜好、没有在意过温饱、在意过所谓的梦想。 除了你。 全世界,全世界,全世界只有你在意啊! 在意到毁坏你所有的原则。 在意到你认为那是爱、是无法割舍——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啊? 你知道他会做什么吗? 京宥轻轻呢喃:“……我想回家。” 青年鼻尖像刷了一层红粉,眼底湿润。 还在笑。 男人愣了一下,手掌盖过他的指尖,缓慢道: “好,回家。” 欲厌钦伸手盖了盖额头,准备转身出去。 男人遮掩住眼底的神色,冷香扫过青年的鼻尖。 京宥的笑缓缓收敛起来。 他靠在床头,视线失焦。 他不难过了。 他看清楚了。 男人浓黑的眼神里装载着的神情,像一片丑陋的枯叶,从他一向没什么情绪的瞳前飘过。 他知道那是什么。 在他每次MECT治疗出来时,在他分不清现实妄想抽搐着被压在地上时,在他适应不了药物吐得昏天黑地时。 在他……故意激怒他,被他贯穿得几乎要破碎时一样。 那种神情。 心疼。 欲厌钦,心疼,他。 被很在意、很在意地心疼着。 “欲厌钦。”他叫住开门即将出去的人。 开门声缓住,对方站直静等他的话。 “我们是恋人吧?” 男人应道:“是。” 京宥沉默不言。 没有听见病人别的声音,欲厌钦开门离去。 青年抿唇。 当意识到那种神情时。 他应该怎么做呢?努力治病?努力工作?期待有哪一天他能好起来? 不行的。 他早已疯疯癫癫,病根深重,好不起来的。 所以…… 是不是只要受一点伤、用刀片划破手臂,用花瓶砸破脑袋,用药物刺激神经,朝他袒露血淋淋的伤口。 就会被心疼。 那种强烈的,被人在意着的感觉。 那种……活着,呼吸滚烫的感觉。 他想要。 很想要。 京宥闭上眼。 真恶心。 京宥,你、真、恶、心。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删改掉部分内容。
第101章 -十五声- 京宥的公关团队终于在六月底帮他发了一条视频。 录制相机故意选的低参数,红色REC和不专业的运镜很快暴露了摄影师的身份。 视频转倒对焦了半天,总算怼到了人面前。 视频里的青年肤色白皙,身着病服披着酒红色的针织外套。背景不像是病院,露出小半截欲家主卧低调奢华的床头。 “开始了吗?”青年小声问,左手食指在半空中划了个小问号。 “嗯嗯,开始了。”摄像师失笑。 “嗯……”青年对着镜头勾起唇角,样貌直摘出病态的桎梏,透出艳丽的明媚来,“这半个月来,让大家担心了。” 腹稿是早就打好的:“我的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久后就可以重返剧组……” 他半个人还躺在床上,不能完全坐立,只好倚在堆叠的枕头前:“……嗯,大概就是这样的情况。” 青年维持淡笑停顿了两秒,好似在等待什么。 镜头轻晃了一下,他的眼睛像是忽然亮起来,又开始小声问:“可以了吗?” 镜头外的声音耐心又不容拒绝道:“Caesar好久都没露面了,只说这么点当然不可以了。” “那……”青年懊恼起来,伸出左手揉了揉太阳穴,露出护腕。 “早就给你准备好啦,这些问题都必须回答哦!”镜头又晃动开,给床上的人递了张白纸。 “好吧。”青年接过,拿在手里仔细阅读起来,“……喜欢吃什么?” 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很少向外界透露个人习性问题,神态有些抱歉:“喜欢吃辣的,火锅?咸的、重口的……因为身体原因一般吃不到,所以很馋。” 青年的头发没有打理,顺着耳畔轻轻滑下。 他若有所思:“但不太喜欢甜的——除了奶茶?喝不到嘛。” “……喜欢的颜色。” “青色吧?或者白色……?要看特定的事物。” “宠物吗?应该是猫咪吧,但是工作太忙没有时间陪这些小朋友,所以没有养过。” “……” “最讨厌的事,数学。嗯,真的太困难了,高中的时候算不明白。” “……喜欢的人?” 一直低头的青年重新对准镜头,眉尖稍压似有无奈,额发别在耳后,眉眼泄出一丝疑惑。 他宽瘦的锁骨轻折了一下,逐渐趋向成熟的男性身体特征撑着他暧昧低迷的嗓音: “Caesar当然喜欢所有喜欢他的人啊。” 视频在短短两小时内又一次霸顶榜一。 会昱安比了个手势,表示录制完成。 京宥结束任务,把什么问题都没有的白纸单手揉成团丢入垃圾桶,神色倦怠地闭上了眼。 经纪人一边拆收工具,一边道:“虽然是按照编排台词来的,但是信息公开,猫咪你要把这几条记牢哦。” 京宥根本没什么心思去处理线上的经营,他们只好把人设辅料捣碎了硬给人灌下去。 南嫚从一旁拿了卸妆用具来:“小宥的记忆力可好了,还用你叮嘱。” 她别过裙子,坐在床边的独凳上给京宥卸妆。 头发开始冒黑茬的经纪人蹲着拉好包装,大叹一口气:“哎,猫咪——” 京宥闭着眼把脸凑给女士,应着:“我在的。” “那两位给你定了花,本来半个月前就要送去病房来探望你的,但你家那个把你捞得太快。”会昱安叉着腰,开始翻手机。 京宥半个月前病情糟糕,被欲厌钦接回欲家静养,也是前两天状态稳定了,欲大少爷才把这两人放进欲家。 京宥问:“……两位?” “就是你小子不计后果去救的那两个小姑娘!”会昱安提到这个就来气,又不敢发作,“她们又重新定了,我让她们把花先放在我那,今天下午我给你送过来。” “有说什么吗?”京宥睁开眼,等着南嫚换卸妆物。 “没说什么,我懒得听她们讲。”会昱安带有个人情绪道,“不过倒是给了两封没有封装的信,我瞟了一眼,写着Caesar什么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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