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病!” 里面的人开始争闹起来。 玫瑰花前的白鸽啄了啄桌面,拿出一条医用手环,问:“可以跟我说说吗?为什么治疗完那天,你捂着手腕不让护士把这个东西拿走?” 京宥轻轻抬睫。 像是不想接纳什么东西一样,他扫过那条记录着粗略信息的手环,即刻缩回眼神。 病人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左手缝合处。 医生这次用了蓝色的缝线,像一条小蛇尚有规律地排叠在缠绕在疤痕两侧。 和那染了他血迹的蓝紫色医用手环一样。 “说话。”白鸽显然无奈。 这会儿病人明显是能接收外界信息的。 “我……我看错了。”京宥还是不得不承认。 “醒来时忘记了很多东西,所以以为是谁送给我的珍贵物品。”少年低低轻柔道。 “小朋友。” 这个他常用来对别人的称呼骤然落在自己头上。 桌对面的人挪走了病床上的移动桌板,替他折好衣角,苦口婆心:“我看你家境也不错,身体上也没什么大残大病的。” “你就是有点不开心而已,别再往自杀上琢磨了。” “人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来到488已经半个月了,除了MECT治疗,在病院里最多的便是开导心理的各项活动。 京宥很难接收外界信息,这还算是他唯一一次立体清明地听到别人这样规劝他。 大概是知晓这里的病人八层已经不能称为“可治愈”群体,医生只当自己徒劳,只好摇摇头任病人发呆。 “记住了,别沾水、别洗澡……算了你家人会带你回……” “都说了我没病!!” 隔壁病床的床帘被骤然冲开,白鸽手上的黑色记录簿以一个急促的角度从蓝色里扎出头,摔在京宥脚边。 京宥眨了眨眼,低头缓缓去捡那本子。 “嘶,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被拍飞本子的医生也起了脾气,把半开不开的床帘一把扯掉,双目赤赤:“我跟你说,你今儿个来这就是脑子有毛病才来的,你别跟我装什么正常人!” 才多大啊…… 好奇驱使京宥小心抬起黑色记录簿的封皮,在置顶一栏读取到了简略信息: 沈一铄、十七、精神…… 黑色记录簿被人抽走,医生忍了忍脾气,好坏歹话都往心里过了两边,簿轴对着中学生点点: “咱们这个地方不像什么什么书院那样,但也有一套强硬的管理法则。” “我们最擅长治疗的就是控制不住脾性,不了解自己的叛逆青少年。” 说完又觉得不到位,补充道:“沈一铄,我警告你。今天是你父母送你来的,要么你主动配合,循序渐进地把病治好了,没病我们自然会放你走。” “要么就是按照你父母说的,直接强制治疗。” “沈一铄,你是有案底的人,你别忘了。” “你没病你杀什么人?难不成是你故意的?” “故意杀人该坐牢就坐牢,别在咱们院找噱头来粉饰太平。” 好像听到什么词,京宥眼皮跳动两下,又仰头去看着那个中学生。 沈一铄有一副不错的脸廓架子,五官也并不凌冽,规矩又恰当地装在脸蛋上。 他情绪显然比医生激动得多,刚才还微红的脸色此刻已经拧成了死白,眼睛瞪得浑圆,布满血丝。 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 “你知道什么啊!”小朋友没抗住这话,本来就包不住的泪水很快坠到下颌线。 “你知道什么啊,你听了谁说的半句你就这么说!” “我不能待在这个地方,我没病,我还要回去,我还要回去高考的!”沈一铄狠狠咬了咬下嘴唇,这幅样子大约是憋了很久。 青少年一把揪住白鸽的翅膀,他颤着唇来回摇头: “求求你们,你们不能把我关在这个地方,关在这个地方什么都完了。” “我父母才是有病,他们才该治病,不是我啊——不是我啊!” 眼见他的情绪就要失控,医生感到头痛地捏了捏鼻梁,低声喃喃:“这还说没病啊,现在的家庭是怎么回事,学习压力这么大还……” “求求你,让我回去吧。”沈一铄垂下头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他颤着指尖,往脸上抹一把泪:“我没病,我真的想回去,我没有病,我不是神经病……” 京宥安静地坐在原来的位置,看见白鸽们都扑闪过去,终于将中学生摁到座位上。 他看着那抹黑红色被白色淹没,某种熟悉的味道还没散发出来就被挤回去了。 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口袋里抽出的两张水蜜桃香型纸。 手腕拧动两下,还是没能把纸送出去。 “别哭了。”他只好坐在原来的位置轻轻道。 别哭了。 沈一铄最终还是成为了他们的病友。 晚上郑管家替他整理病房的时候,对方的父母已经把相关物资搬进了他对门的病房里。 欲厌钦没有同意他继续留宿,在治疗渐缓的中途,他亲自来了趟病院准备把人接走。 京宥手腕不方便换病服,只好披一件男人的黑大衣,站在对面病房门口。 一般病人入住是两袖空空什么都不能带的,除了这片特殊家境的病人们会拥有些特权。 少年没扎头发,黑发垂在左肩上,乖顺地站在门口,等着欲家帮他拆换床单被褥。 门口又来了几大个箱子。 终于在白鸽们看不惯的视线里被迫挤出道歉声,同箱子里的书目销声匿迹了。 他一眨不眨地跟着数数:送了八个箱子进去,每每从他眼前过时,各种各样的高考用书字样就从箱顶蹦出来。 沈一铄不在病房。 京宥这两天缺血,站得有些麻木。 他动了动脚趾,想让细微的动作来缓解身体的僵硬。 一股大力忽然将他那快落肩的大衣外套拢在一起,阻隔了不停在外撞击的晚冷。 示意他抬动左右手,又弯下腰下来替他扣好大衣的牛角扣。 京宥这才收回注意力,恍然发现这是符合他尺寸的外套。 欲厌钦稍站直,两根手指拖在人的左手下侧,拨开外套和病服,盯着那缝口的伤疤,忽然问: “疼吗?” 京宥想了想,保持着稻草人的站姿,答: “嗯,疼。” 出乎意料的回答。 欲厌钦挑眉,视线放在少年身上,又沉淀成一团浓郁的墨。 作者有话要说: *标记处没看懂的话,之后可能会解释。 前世和宥宥有接触的人都会慢慢有记忆的。
第48章 恰似草木对光阴的钟情(3) 他现在这模样是很难撒谎的。 大衣落后的肩线朝前折,欲厌钦再次弯腰观察病人的反应,确认无明显应激后,揽着人走出病院走廊。 白鸽们简单初步分析了一下治疗结果,得到了正向绿色加号的结论。 无疑是对这个周间隔四次治疗结果的肯定。 主治医生将京宥的割腕归结于自我潜意识“救赎”的过度自残。至于活生生喰食了一点五厘米深度手腕的本人,没有在这个结论后面发表任何感想。 欲家主把人接上了他那还算低调的黑色SUV。 他回来得太突然,不知道甩了多大个烂摊子给下属们。 一得了空,车上角落叠的没处理完的文件就像缠丝将他层层搅住。 京宥知道他工作狂的本性,上了车就乖乖贴在车窗前,药效带来的疲惫引得他沉沉欲睡。 司机熟稔地启动油门,倒车的咔咔声犹如骤雨前的节拍器。 郑管家在副驾驶看了一眼车内后视镜,简单几句汇报工作,又试探性对另一人道:“……小少爷,下雨了,您需要把车窗关上吗?” 欲厌钦掀起眼帘,手中签字专用笔的笔冠一顿,同在镜里的管家撞了个对视。 郑管家移开了视线。 男人偏头去,看见那坐得离他半个人的少年,双手趴在车窗上,发丝从他白皙的颈后随风扬动。 他放下笔,把腿上的文件朝左边堆,起来挪了一节位置。 京宥几乎是瞬间捕捉到那不属于消毒水的熟悉味道,他本能地把肢体完全缩回车内,扭过头来警惕盯着人。 手绕过人的背部,欲厌钦倾斜着凑近他,去摁动开关。 吵闹和微雨都阻挡在车窗外,他又低头看了眼人:“没坐过车?窗子打这么开。” 意料中的沉默,欲厌钦重新拉过身侧的文件,借着不算明亮的光线翻动浏览起来。 京宥右手摸了摸自己的左臂,像是抚平了什么惊异。他不吵不闹也不答,悄悄往车窗旁挪了一点,脸挨着玻璃尤其近。 温热的呼吸很快让车内起了雾,夜幕降临、微雨朦胧。 琼宴是座十足喜欢微雨的城市,酷暑同严寒一个都不落,好似在确切繁忙及高速运转的生活里,这天气多样性也要跟着卷一卷。 488离欲家有大概一个小时车程,之前京宥几次来回都没有意识,这算是治疗后久违的效用。 用药昏沉的感觉一过,接踵的是前所未有的清醒。 他睁大着双眼,不放过从视线里划走的一花一木。 车很稳地停在了十字路口转弯的一个岔口。 这不是个该停滞的地方。 视野中的花草很久都没更新,京宥带有明显的疑惑转头去看前座。 郑管家秉持着良好的执事素养,已经下车去交谈了。他很快返回车旁,撑着黑色大伞,轻轻地敲动了欲厌钦那面的车窗。 少年眨了眨眼。 后座的男人双腿交叠,十指相扣搁置在身前,阖着眼睛靠着皮质后座,睫毛的阴影全数投在他轮廓立体的脸颊上。 像是…… 在还不确定“睡着”这个词的时候,男人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松开相合的手指,弯肘搭在一旁处理堆叠好的文件上,摁下一半车窗,半眯着并未侧头。 “是天气不好,这段路上下班时段出了车祸,有一辆大型货车因躲避突然出来的小轿车翻了,司机当场死亡,肇事者逃跑待捕。”郑管家简单叙述。 “前面……有人认出了欲家车牌,想过来给您赔个礼。您看我们是……绕道还是等待处理?” 这是回欲家别墅的必经路,直走过去就是几个岔口,偏别墅区的那道是单独修出来的,没有太多回合路。 按琼宴岔路几乎难撤回的回旋式建设,如果要绕,又要磨蹭一两个小时。 欲厌钦有些不耐。 他拧起眉:“赔礼的就不用过来了,还要多久?” “看情形,交警大队已经在安排加调人手了,可能半小时内能处理好。”郑管家低头瞥了眼表,“就是,要下暴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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