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跟我提放你走的话,也不要再逃。” “否则,我不知道自己疯起来能做什么事。” “人活着,也不一定需要用脚走路。” 京宥一颤,噤声了。 “我不会卖掉你。”欲厌钦见少年神色畏畏,坐姿不安,瞳孔开始涣散,心中没来由一痛。 “你还小,不懂这些。” “先读书。” 车内一时安静,司机战战兢兢磕碜了近一小时,总算要开到欲家了。 京宥坐在车内,看见那幢住了八年的华美牢狱,又冒出无限的抗拒。 “欲厌钦。”他喃喃。 男人看着他。 “你不明白吗?”京宥回头,茶色眼瞳里似有悲哀。 “我有病,正常人的生活予我来说是很困难的事情。”他直接坦白,“我有分裂症、妄想症、抑郁症、焦虑症,等等等等很多很多的病。” “读书对我来说,无关紧要了。” 欲厌钦这一晚上听他说了许多从前一直没敢说的话,男人似有意外,在兜里摸了很久没摸出一支烟。 “会好起来的。”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京宥想,这句话应该是全世界听来最烂的安慰了。 少年不明白:“你到底图我什么?” “我那样烂的家庭,像拖油瓶一样拽着我,再攀附上欲家。我贪财、魅主、胆小懦弱、神经质。” “你到底图我什么?” “就凭我一张脸?” 欲厌钦终于找到一支烟,叼在口中。 图什么? 男人视线一转。 少年按照他意愿正在留长发阶段,因为闹腾把发丝弄得极乱。身上穿着高端衣物店里丑陋奇怪的搭配,标签从衣领里探出来。 确确实实因为那张脸过分出色,和身段气质的衬托,不至于像个流浪汉。 但能看出是个神经不正常的人。 “是。”男人答。 少年坐在车窗旁,深夜的星空打不到他的脸庞上,一切光亮的事物都像触摸不到他的轮廓。 可他明明坐在黑暗中,依然明晰精致。 也好似,所有混黑阴影都无法吞噬的存在。 京宥笑了:“这张脸毁掉的话,你会不会放过我?” 欲厌钦耐心到极限了,他从旁侧座位上挨近,右手手掌虎口卡住对方的下颌,力度向上掀起。 少年的脸颊被挤叠在一起。 男人神色阴沉:“京宥,我说了,刚才是最后一次。” “从今往后不要跟我提放你走的话,也不要想着逃。” “懂了吗?” 还是害怕他生气。 本能的,京宥默认。 欲厌钦松开手,重新把半路找回的黑卡揣给他,解开人的安全带:“书读不读都无所谓,把卡给我拿好,焦前你回去一次我腿给你打折一次。” 京宥握住黑卡,沉默了两息:“我没买回焦前的票。” 欲厌钦有些意外,没有再接话。 京宥两天一夜没睡,洗过澡后在房间几乎睡晕过去。 欲家的医师团还是确认了他有病,但目前只归为是心理障碍,没发觉染色体异常。 在欲家的压迫下,京宥重新被迫吃上治疗药物。 他其实很讨厌吃药。 这种阻断神经递质传递的东西,吃了不仅让脑子傻一半,更多的是使人沉迷在浓重的平稳虚妄里。 他喜欢平稳。 但是,他最恨、虚妄了。 用过药的少年格外呆滞,用勺子在蛋羹上戳出无数洞孔,却怎么也不入口。 保姆阿姨在一旁看得心焦,连忙催餐厅重新给他换一份。 京宥手中的勺子被人抽走后,便拖腮,视线在整个餐厅里晃动。 不可能不逃跑的。 在欲家养着和等死有什么区别呢? 京家迟早有能力找到他,为了一个真正受欢迎的京家孩子,脑子割断、肾脏摘除,他便又成了任人操纵的傀儡。 欲厌钦答应做手术,和答应让他接受云京治疗那样快吧。 死没关系。 但他不想再死在那样愧疚和痛苦的情绪里了。 少年敲了敲自己的太阳穴,他这段时间又正好是重感初愈,感冒药刚停就吃抗抑郁药物。 目光神态正涣散着,身旁的保姆阿姨又递上来第三份蛋羹。 “您多少吃点吧。” 大概是前两天被他表现出来的不安刺激到了,欲厌钦给他身边排了个尤其关心小孩的母亲。 京宥回眸,保姆一举一动酷似汤母。 换作前世,他应该会对这位家仆尤其依赖吧…… “阿姨,你也坐下吃吧。”京宥依然过意不去,甜丝丝眯眼笑,放下勺子。 视野里忽然冒出一抹纤细的身影。 “哎哟,您这胃口怎么行啊,欲先生前几日熬了大半个通宵来给您做粥也不见您吃两口,再这样下去病也好不起来,人也……” 保姆还在念叨着什么,京宥已经听不清了。 视野里的女士还不似记忆里的成熟,她披散着黑色长发,穿着墨绿色长裙,衬托出她白皙的肤色和玲珑有致的身形。 姜青折今年才大学毕业,和早早辍学出来乱混的欲厌钦相差两网。 但他们就是有娃娃亲,严格算来还能是青梅竹马。 欲厌钦从不承认婚约,且半年前又同她提过退婚。 姜青折身形微转,和京宥对上视线。 她肉眼可见地凝滞了一下,勉强自己勾起微笑,预备打招呼。 京宥笑了。 心中的暴戾再掩藏不住,少年以谁都没看清的速度抓起餐盘上的叉子,从座位上像只疯狗一样跳起来,以极大的冲力扑过去,直把优雅的女士扣在地上。 京宥双手举起银叉子,对准胯.下压住的惶恐面庞就要下手。 他眼神一闪,把银叉朝女人左肩上的空地发了狠地猛扎下去,一边重复动作一边大喊:“去死吧,去死吧!” 为她从不拿正眼看过他的鄙夷; 为她那神情里永远藏不住的恶心; 为她前世散播谣言伤害他的种种…… 最害怕了。 明明最害怕所谓“小三”的恶劣身份。 明明都尽全力去平衡了,也一直在躲避她了。 为什么还要诬陷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做自己最讨厌的人? 少年发了疯的样子吓呆了在场所有人,姜青折的保镖很快提开他,对着人就是一拳,又和几步赶过来的欲家人扯闹在一起。 京宥被护在后面,嘴角肿起,一片血腥。 “疯子,疯子啊!——”姜青折受了惊吓,从地上被人扶起来,连做的精致发型都乱了。 她终于正眼看他一次了,只不过这回眼神里全是恐惧。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少年发丝垂下来,他埋着头,一只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一边笑得支不起腰。 京宥丢掉手中半弯的银叉,笑得几乎要站不稳:“是啊,我是疯子。” “我该进精神病院。” 少年收住笑容,抹了把不知什么时候染了一脸的泪,他半仰着头,连微光触及到这幅面庞都不自然收缩。 鼻尖酸涩,京宥朝刚才发了疯想戳破的餐厅地毯看去。 他轻轻喃喃,声线破碎又悲哀: “姜青折,我们扯平了。” 恨太疲惫,所以我原谅你了。
第35章 一起去当神经病(2) 欲厌钦来领人的时候,小少年都进检查室了。 姜青折不是手腕轻的女人,哪怕表面上看来只是初出社会的小女生,在姜家接触的大蒸笼里嚯嚯了二十多年,也该心思百般转。 这种在餐厅被疯子扑的事情,姜青折起先被吓到,反应过来发了狠地要把京宥送到警局。 有欲家的人护着,京宥也没办法被人强迫。 唯独姜青折急了,大骂:“疯子就应该好好呆在精神病院!” 哪知那还在扯纸擦眼泪的少年把头一撇,颤了颤声带:“好啊。” “姜青折,把我送进精神病院。” “我求之不得。” 姜青折正在气头上,直接斥责身边的人要把他压上车:“你看是我姜青折的未婚妻身份硬,还是欲厌钦能有多喜欢你这个东西!” 这时候欲家主才捡到小金丝雀半年,大家虽然惊艳这位“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在婚姻方面,根本没人真正放心上。 这种概念,上一世在京宥眼里也未被改变过。 同性恋啊。 谁关心欲厌钦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姜家想要以娃娃亲绑定上欲家,别人也理所应当觉得欲厌钦玩够了必定会找个女人组建家庭。 姜青折甚至大方到任凭欲厌钦年轻时混,反正到最后都得顺理成章为她的男人。 她要的也不多,不过是一场身份相配的婚姻、和与她看得上的男人生下一个小孩。 她又不纯情,自己身上的滥情史也不少。 况且,她有信心,玩归玩闹、不会有男人在四五十岁不渴望身畔有妻,膝下有子。 姜青折身份模样在圈内都是受人追捧的金灿花,她虽不如孔雀花枝招展,但心底的骄傲是半分不减的。 京宥淡淡应一声:“好。” 他忽然庆幸,自己是疯了。 不然这一世又将有什么予人善意的期待,被砸个噼里啪啦碎。 原来不是因为欲厌钦不可思议的退婚决定;也不是因为他有什么惹人厌的举动。 姜青折厌恶他,不只是厌恶关系,更厌恶的是他来自于某个恶心的交易阶层。 是来自出生于云端的人对肮脏沟渠里蛆虫的厌恶。 “姜青折。”京宥把声音放大,因为挨了打,口齿并不清晰,“欲厌钦一向不承认婚约,在遇到我之前也已经向你多次提出退婚了。” “他给姜家面子,是你自己不要脸面。” “我与你之间是平等的,没有谁对不起谁。” 女士听了这话脸都绿了,让身边的保镖把京宥架走,就要朝精神病院送。 陪着京宥的就几个老仆人,欲家雇的少部分黑西装现在还只跟着欲家主办公事。 京宥一任凭处置,身边没人能护住他。 姜青折笃定,欲厌钦不会因为京宥和她翻脸。 在欲厌钦来到精神病院,控制不住摔了接待台的签字笔之前,姜青折都是这么认为的。 男人动了真气,回过头来拧实了眉:“姜青折,这是什么意思?” 优雅的女士今天已经连番两次叫人直扇脸面了:“厌钦,我才是该问的吧,你这是什么意思?” “欲家的未婚妻在餐厅里,被欲家主乌七八糟地方领回来的疯子差点杀害的事情,你还来质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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