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是谁杀的啊?”赵疯子许是在牢里已经被关得神志不清了,他左右晃动脑袋,小眼珠死死咬住人。 “你也会有怕的一天啊,京宥。” “当年那么愤愤然,孤身来会所找弟弟,不见得你像现在这样胆小啊。” 京宥眉心狠皱:“赵江程,兆文旭到底是怎么死的?” “哦——”赵江程停止前俯后仰,眼皮绷得极宽,“不是你杀的哦。” “如果我说,不是你杀的。” “你会不会觉得负罪感少一点呢?” 大概把握到了至关重要的手段,赵江程连连轻啧:“你过意得去吗?” “京宥,躲了这么久,你过得去吗?” 当年赵江程接到的那单更高价的订单是欲厌钦出的,这渣滓在接单之前也不知道欲厌钦是多大个金矿。 他手上原本还有很多条牵制京宥的狗绳,被欲厌钦一刀全斩,情况失控,自己还被搞进了监狱。 估计这人在监狱里日思夜想反省的是,当天不如把他卖给那个房间里的几大“老板”。 京宥耳膜嚓嚓作响。 嗯,过得去吗? 怎么可能过得去啊。 知道再聊下去毫无意义,京宥转身戴起黑口罩,揽上外衣,预备离开。 “汤京宥!”赵江程怒喊。 “你知道杀一个人要负什么样的责任吧?”疯子猖狂不已,“我在牢里蹲八年,弄得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哦我忘了,你好像是个精神病吧?” “因此躲避了刑事制裁?” “不然去牢里蹲一辈子,会被-操/烂吧?” 话太难听,京宥闭了闭眼,开门走了出去。 在门口同刚买了菜回来的赵江雨撞上,京宥人神抽离,只重新把墨镜戴上,浅浅打了个招呼。 赵江雨和汤岳鸣还有说有笑,看见京宥却整个人顿住。 京宥没兴趣感受他们的阖家欢乐,扶高围巾,从门口擦身而过,带着京家的人离开了焦前。 赎还。 赎还赵江雨的养育之恩。 用一辈子去赎还。 飞机上,林雯悦监督着京宥把傍晚的药吃下,靠在座位上:“您得到想要的答案了吗?” 京宥正拿着蓝色卡片,给京家那个孩子写寄语:“没有。” 意料之中的。 “我只是去试试。”京宥捉着荧光笔,眼神温柔。 “小先生,您的病情拖不了。”林雯悦对拿到的消息忧心忡忡,“今天回云京检查,京家给的意思是……希望您能做手术。” “少接触一些令你不高兴的事情。” “嗯,我知道。”京宥画好一个大笑脸,又去选贴纸,“我知道。” 他重复了两遍,意识有些混乱。 “再等等……” “再给我一点时间。” 青年手指纤细,轻轻撕下一张黄色小狗贴在卡片上,又转动卡片,露出上面尽量简化的文字: ——【从未谋面的小朋友: 安好,这是我回你的第九封信了。 谢谢你送的花,我很开心。】 京宥翻动手指,将卡纸顺着边缘折起来。 白皙的皮肤擦动过纸边缘,一摁一叠。 “嘶……” 纸张太新,划伤了他的一边手侧。 血液顺着掌侧纹路缓缓扭动,直滴到卡纸上,给小兔子的耳朵染成了暗红。 林雯悦吓了一跳,赶紧起来把他手中的卡纸抽开,提起一旁的急救箱,找出碘伏和创口贴。 女人蹲在他身边,把人的手侧竖过来,仔细地沾染棉签,消毒清血。 等捉住人的手腕,才感觉到他轻轻的耸动,林雯悦连按几次都没能把他按镇定。 女人撕开创口贴,把羽翼贴在手掌正反两侧。 停止动作后,京宥并没有收回手。 她轻轻抬头,道:“京小先生?” “小先生?” “京宥?” 坐在飞机靠椅上的人毫无反应。 京宥一只手任凭林雯悦的动作,一只手撑着额头。 那几缕发丝从青年的指缝里来回穿梭。 他瞪大着双眼,一眨不眨。 淡茶色的眼瞳里毫无光泽,惨白的唇齿轻微合动。 林雯悦附身过去倾听。 青年好像在喃喃: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第21章 慈善家(3) 天气很闷。 同那日跪趴在车外,吐得昏天黑地一样。 京宥结束了第三轮在云京的循环检查,得到医院团队和京家近乎一致的“手术”方案。 这次回琼宴,是让欲厌钦敲最终决定的。 他裹上了羽绒服同林雯悦告别,在洛滨公园前的街道停了下来,和欲家的保镖说想单独拿着伞走一段。 这种闷热程度,欲家人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单独放他逛,只好提着把玄色大伞,在人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 京宥好说话,也没再为难。 傍晚五六点,琼宴却已经黑得拉出了夜的帷幕。 青年本就走不太动,起先是因为脚程太累,想直接回欲家休息。结果因天气决定延迟起飞,现在这个点也不敢再午休。 机门一开,他嗅到琼宴暴雨前的潮气,竟想自己出来走两步。 洛滨公园两侧的月季已经被他那场高烧全带走了。 不分主次爱好的东西,欲厌钦从不给他面子。 京宥的思绪轻轻浮动,想起他这八年来浑浑噩噩度的都是些什么日子。 要说太糜烂,还真没有。 欲厌钦有这方面极好的耐性,况且这人手段不轻,哪怕一开始是赵江程拟出的人口买卖方案,欲厌钦也根本没往上套。 初见男人那个晚上,对方就遣散身边的莺莺燕燕,对十六岁的青少年什么也没做,只叫人去洗干净,送了好几套衣服,给了张卡。 之后同赵江程演上头公子哥的戏码,两人对着骗,欲厌钦小使手段,把赵江程塞进了监狱。 他没同理心,但绝不碰违法乱纪的事情。 当年二十几岁,男人以一己之力能如此快整顿欲家,原因之一便是欲家不少蛆虫触碰了规则的边界。 在那种大权大财的漩涡中心,偏偏使好一个小舵就能让巨轮栽头。欲厌钦从小生根在那种环境里,高压下搅动骗局,他再熟悉不过。 更别说像赵江程这点小心思,扯所谓“人口买卖”。 赵江程起先只是当他真情毕露,还以为是个好骗的摇钱树。 毕竟大少爷当时烟杆一翘,视线从不离站着的京宥,嘴上振振有词:“谈钱太伤感情了,赵老板。” “我是真心喜欢你这小侄子,有意思是真的办。” “什么验货不验货、手续不手续的。” “咱们结成亲家,以欲家的财力,怎么会亏待汤家呢?” 少爷玩儿得花,钱随便砸,那次谈事情就没给赵江程插嘴的空档。 赵江程起先也不是傻大头,奈何人家当场直接划了家分公司给汤家。 合同白纸黑字上的漏洞以赵江程在小小焦前请出来的律师根本搞不清楚。 什么概念? 对在穷富之间极端游走的赵江程来说,恰好能看见这点东西给出的诚意,早已远远大于他给的高价。 且,只有这么一个人给得出。 欲厌钦身份证上的琼宴市中心户口都直接能把他吓趴。 最后是怎么被弄到牢里去的,赵江程估计到现在都还没摸清楚。 月季被挖空的土地已经预先留出大洞,好像要栽上新茬儿。 大抵是上次大少爷的命令稍过期,让搞环境美化的园艺师又动起了心思。 一排大洞前浮出一双球鞋。 京宥总算从呆愣的罚站姿势里回过神来,和不远处的人对上视线。 他轻轻道:“顾添?” 大男生终于换上了厚服,好让他们同框的时候能辨别出是一个季节。 顾添余光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一群黑西装上扫过,笑道:“难得看见你会出来走动啊。” 京宥拢了拢羽绒服的衣领,厚实的外套遮挡住他大半张脸:“是很难得。” “今天天气不好,你没带伞吗?” 顾添挠了挠头:“嗯……我就是听说洛滨公园这边的环境美化做得还不错,今天晚上同学聚餐之前想过来看看。” 京宥也回头瞄了眼身后的保镖,把手里提着的透明伞递给了大男孩:“那你们一会儿回去肯定要下雨,伞给你吧,我还有。” 青年的手骨匀称纤细,他触碰过的伞柄内侧意外温热。 顾添狠狠拽在手心。 “京宥,上次学校的事情……吓着你了吧?”他这几日回想起那晚上见到的歇斯底里,心中都隐隐发怵。 “没有的,我没那么胆小。”京宥见他眉间有愧,感到怪异,“倒是吓着你了才对,没见过这种事吧。” 习惯了。 他习惯了。 那瞬间,顾添满脑子都在排斥这个出现的结论,他把伞杵在地上,问:“京宥,你……” “你和那天来的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 忍不住,还是想问。 青年被他犀利的问题砸得微微呆愣,意外毫不掩饰地留在脸上,鼻尖也被冷风扫得微红。 不过他很快释然:“嗯……怎么说呢,就是那个、嗯,那个同学叫喊的那样。我和他是恋、嗯,同性恋。” “恋人”两字怎么也出不了口。 他磕磕巴巴、语意转折得生硬,连自己都能察觉。 顾添走近两步,几乎要把人贴在他跟前:“京宥,你是喜欢男人的吗?” 京宥不适应这样的距离,很快避开一步:“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一直以来的。” “但我确实是同性恋。” 说不清的情绪瓶在顾添胸口碰撞、碎裂、又颠来倒去半天。 顾添嘴唇发颤:“我还以为,你只是因为家庭原因,管得太严格,不适应和我们交流。” 京宥听不出他上下句的衔接逻辑,心虚地低下头,肯定道:“确实是家里管得严,他不喜欢我和不论异性还是同性的同龄人交谈太多。” “一直瞒着你们,是我自己的问题。” 没有。 不是的。 顾添眼中迸发出赫人的质问:“京宥,你在想什么?” “你现在自己多少岁?你还在读书,那天那个男人多少岁?你们真的是爱人吗?” 京宥被他突然的越矩问得蒙住。 他还满腔编排着如何不让对方生气的腹稿;还哆哆嗦嗦不好解释自己和欲厌钦的关系;还生怕抬起头去就看见朋友投射来的嫌恶视线…… 可他这一抬头,分明撞入的是另一个填满占有的深渊。 那天的死老鼠又堆满在京宥眼前。
117 首页 上一页 17 18 19 20 21 2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