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安年好奇:“为什么叫这个?” 江竹拉着他在桌边坐下,把煮好的馄饨推到他面前,托腮看着他:“嗯,因为最开始建造这里的时候,我其实想写的是‘医舍’,但负责刻牌匾的木匠错了一笔,后来就将错就错,变成‘壹舍’了。” “可前面……建的不是一座书斋么?”叶安年不解。 白鹤斋看起来就像是个大大的书院,可是这里面的弟子,有拿书的,有拿剑的,看着又像是个江湖门派,他有些搞不懂。 “最初,白鹤斋确实是叫‘白鹤书斋’来着。我当初建立它,初衷确实是想要收些无家可归的可怜孩子学些东西,将来长大了有可以养活自己的能力。” “我也是老头子捡的嘛,所以等到我十五岁的时候,就自己出来创立了白鹤书斋。” “十五岁。”叶安年吃着小馄饨,有点惊讶,“你这么小就出来独立了?” “不早了,”江竹轻舒了口气,“若是生在帝王家十五六都能上战场打仗了。” 好吧,古代好像确实是这样,不管男人女人还是哥儿,成家立业都很早。 叶安年点点头,继续吃他的小馄饨。 “我从老头子那学了些功夫和医术,所以也就主要教他们这些,等他们出师了,愿意留下的就留下,想走的也有一技之长傍身。”江竹继续道。 “那后来呢,又为什么改了名字?”叶安年问。 江竹顿了一下,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道:“这就是另外的事了。” 叶安年正好吃完,他用帕子擦净了嘴和手,看向江竹:“那就说说另外的事。” 江竹原本姿势放松的托着腮,盯着他看,叶安年这话一出,他下意识收回手,坐直了身子。 神情也瞬间严肃起来:“你真想知道?” “你答应过我的,等你回去就告诉我所有事。”叶安年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如今你没有回去,但是我来找你了,这话,应该还作数吧。” 江竹怔了下:“作数。” 他将视线移开,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向窗外绿茵茵的小院:“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他让叶安年随便问,叶安年便当真不客气。 “当年我们和文老爷一起去安兴县给新铺子选址,在茶楼听的那个《月凉城记》的话本子,你还记得吧?” 江竹点点头:“记得。” “所以,‘江竹’这个名字,其实是个假名对不对?你真正的名字,其实是:江声晚,对不对?” “对。” “所以,你也真的和当朝太子曾是挚友的关系?月凉城的那些百姓,也是你……” “是,”不等他说完,江竹已经开口,“那些人都是我杀的,但我和太子不是挚友,是宿敌,一直都是。” 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胀,叶安年难受的皱紧了眉,抬手捂住了嘴。 江竹发现他的异样,赶紧把旁边的渣斗拿了过来:“没事吧?” 叶安年摆摆手,却是顾不得回他,就着渣斗吐了起来,把刚刚才吃进去的一碗馄饨,全都吐了个干净。
第178章 当年事 江竹帮他轻轻拍着背, 等他都吐完了,才从桌上拿了茶壶给他倒水漱口。 “反应这么大?” 叶安年就着他递过来的杯子喝了一口漱口,用帕子擦了擦嘴:“嗯, 最近几天才开始的。” “还想吃什么么?”江竹问。 叶安年摇摇头。 “那就等会儿再说,我去给你拿些梅脯含着,会好些。” 他说完就转身要走, 却被叶安年一把拉住了袖子。 “怎么了?” “我没事, ”叶安年拉着他在椅子上坐下, “梅脯什么的, 等会儿再说。” 他此时脸色苍白,因为刚刚吐的有些厉害, 眼尾还泛着湿红,眼角的那颗孕痣就红得格外夺目。 这副仰着头看人的样子, 莫名就有些脆弱和可怜,江竹用另一只手轻轻擦了擦他的眼睛,很是无奈:“我又不跑, 你想知道的事,我都会告诉你的。” 叶安年也不说话,拉着他的袖子不肯松手。 “好吧。”江竹叹气,重新坐回椅子里,又倒了杯水给他, “故事有点长, 我慢慢讲,你慢慢听。” 见他答应,叶安年这才松了手。 “虽然不想提起那个人, 但不得不说,这应该是我跟卫之淮之间的恩怨。” “卫之淮?”叶安年对东陵国上层的那些事, 几乎没有什么了解。 “就是当朝太子。”江竹道,“我之前跟你说过,老头子曾经喝酒误事,就是中了他的圈套。” “那时候我十七岁,白鹤书斋刚建了两年,才初成规模,卫之淮也还不是太子。” 东陵国老皇帝卫元魁共有五子四女,卫之淮排行老三,位置不上不下,加上生母位份不高,并不受重视,在宫中处境艰难。 大皇子卫泓辉为皇后所生,老皇帝和皇后伉俪情深,因此卫泓辉几乎一出生,就被给予了厚望,也是整个东陵国上下认定的未来太子人选。 奈何,随着他渐渐长大,性格上的缺陷也暴露了出来,卫泓辉心思淳朴率真,虽然孔武有力,有大将之才,却不是做帝王的好人选。 而二皇子卫秉哲是余贵妃所生,虽然聪慧机敏,也勤奋好学,在太学时成绩最好,可是偏偏体弱多病,不能操劳。 至于四皇子和五皇子,年纪都还小,暂时还没有被纳入争储之列。 “老头子医术精湛,当时一直在负责给二皇子调养身体。那日正好是卫之淮的生辰,老头子原本在给二皇子配药煎药,却突然被他请过去赴宴,老头子本就好酒,一听有南越进贡的葡萄琼浆,就忍不住去了。” “他一时贪杯,回来就误了事,给二皇子煎的药被人换了。二皇子喝下当时便发起了高热。都还没来得及诊断原因,就被人押下去关了起来。”? “老皇帝虽然信他,奈何余贵妃不依不饶,让他将他下了大狱,还说若是二皇子好不了,就斩了他陪葬。” “后来,是卫之淮出手摆平了这事?”叶安年问。 江竹点点头:“卫之淮私下去见了他,逼着他站队,成为自己的助力。” “谢前辈应该不会答应吧。”叶安年猜测。 “都这个时候了,他答不答应还有什么区别?”江竹摇头苦笑。 “二皇子的高热一直没退,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老皇帝想借口放他出来,给二皇子诊治。原本余贵妃都已经答应了,卫之淮却在这个时候提起了我。” “所以,老皇帝让你进宫了?” “嗯,我进宫给二皇子看诊,卫之淮趁机抓了小蓟。” “小蓟是?” “我的小师弟,他那年才十岁。” “他,用小蓟威胁你助他夺储?”叶安年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我不答应,他就弄死二皇子,让我们师徒三人跟着陪葬。老头子和小师弟都在他手里,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先答应再做打算。” “后来二皇子的高热退了,我平安离宫,老皇帝放了老头子,卫之淮也放了小师弟。” “他从一开始,目的就是你?!”叶安年有些吃惊。 “对。”江竹轻叹了口气,“只要我去他手下做事,老头子自然会站在他那边。” “那小蓟又是怎么……” “答应他的条件之后,我就从白鹤书斋离开了,也找了人代管,本想等再过几年,小蓟大些就交给他打理。可是这事过去没多久,有一次他外出采药,跌下了山谷,连尸首都没找到。” “是卫之淮的人做的?” “我一开始并没有怀疑他,但是有一次酒宴过后,他话里话外让我带着白鹤书斋的人一起投在他手下。” “我和当即他翻了脸,第二天他就派人围了白云山。好在,白云山上还有个法源寺。寺里的主持和老皇帝有些交情,他不敢真的攻山。” “之后,我也冷静了下来。暂且答应了他的要求。但若让我真的把整个白鹤书斋都拉入这样的人手下,却也是不可能的。” “我从自愿跟随我的弟子之中选了十五个年纪较大的,带着他们投在了卫之淮的门下。而卫之淮嫌‘白鹤书斋’叫起来太文弱,就擅自把‘书’字去掉了。” 叶安年听的心中压抑,沉默半晌后才问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么?” 在他的印象里,江竹几乎一直都是无所不能的,可是他忽略了,江竹那个时候也不过才十七岁而已,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 “我跟他做了约定,”江竹轻声道,“我帮他坐上太子之位,他就放我和那十五名白鹤斋弟子离开。” “后来,我做到了,用了三年。这三年,我帮他做了无数杀人放火的恶事,肃清一切阻挡他上位的对手,终于才把他推上了太子的位置。” 那三年,他从未睡过一夜安稳觉,有时候前脚带着人去抓人抄家,后脚又要去牢狱里刑讯逼供,身上血迹一层层总会叠上新的,洗都洗不干净。 叶安年瞥见他紧绷的下颌,线条凌厉冷傲。有些紧张的伸手过去,在江竹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江竹反而将他的手握住:“心疼我啊?” 叶安年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都过去了。”江竹笑道。 “那月凉城又是怎么回事?也是卫之淮设的圈套么?”叶安年问。 “那年,他刚被立为太子不久,赶上南越进犯边境。适逢朝中得力的武将都不在京都,离月凉城也都山高路远,卫之淮逞能揽下了这份差事。” “他只身带了两个赋闲在京的校尉,并十万兵马就出发去了月凉城。结果可想而知。 后来,卫之淮惨败,和月凉城守城军一起退守城内,给我飞鸽传书请求救援。他答应我,这件事之后,就会放我和白鹤斋那十五名弟子离开。” “所以你去了?” 江竹点点头:“我带的人虽然不多,但对付一帮舞刀弄枪的人还是绰绰有余的,何况卫之淮手里还剩了五万多人马,还有剩下去几百守成军。” “总之,那一仗是打赢了。” “你这么厉害。”叶安年看着他眨眨眼。 江竹轻笑了声:“老头子年轻时候好歹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他江湖人称谢老鬼,除了医术无人能敌,功夫也是一顶一的好。我好歹也是他教出来的。” “那卫之淮食言了?他没放你们走?” “嗯。”江竹沉声道,“这件事不知是谁走漏的风声,回去之后,我和那十五名白鹤斋的弟子被召进了宫里,老皇帝想要封我官职。” “我自然不会答应,回去之后就和卫之淮提了离开的事。” “他应该不会同意吧。”叶安年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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