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可要死不死的,戏台上居然演了一出哪吒闹海,最后哪吒横剑自刎的画面,再度冲断了孟梨脆弱的神经,瞬间就把他点燃了。 他先是推翻了面前的矮桌,随后爬起来就要去夺侍卫腰间的佩剑。 可不管他往哪里扑,那些人就如避蛇蝎,紧紧捂着腰剑,往后连连避退。常衡冲过来抱他,他就蜷缩在地,双手紧紧抱着头,大喊大叫,说自己不敢了,再也不敢了,不要杀我! “阿梨,你别怕,别怕!”常衡连声安抚他,“这戏不好,我让人换,现在就换!我让他们耍杂技,喷火打铁花给你看?好不好?” “打,打铁花?”孟梨愣了愣。 常衡见他似乎有点意动了,赶紧吩咐下去,眼下夜色也黑了,王府的庭院宽敞得很,假山后面就是一条小湖,很适合观看打铁花。 “阿梨,来,喝点水。”常衡不敢再放孟梨自己坐在旁边,也不顾众目睽睽,就将人搂在怀里,用大氅包好,将温热的安神茶送到孟梨唇边,哄着他道,“你乖乖把这个喝了,一会儿不仅有打铁花,我还命人买了好多烟花爆竹,我陪你一起看烟花,好不好?” 孟梨喝了安神茶,果然情绪稳定了许多,还点头嗯了一声。猫在常衡怀里,就露出一双浅淡的眸子。望着如流星般在半空中飞舞的金光,眼底流露出了惊讶,火树银花般,将黑夜点亮,整个王府灯火通明,烟花呼啸,响彻云霄。 还伴随着一盏盏长明灯,自王府的各个角落,盈盈升起,璀璨夺目,亮如繁星。 那烟花不是等闲之物,而是常衡为了哄孟梨开心,特意命人连夜制作出来的,犹如千万朵梨花,在半空中绽放,最终汇聚成一行足以令举国百姓看见的大字:祝愿阿梨长命百岁。 城中百姓纷纷涌出来观望,感慨这一瞬的绚烂。就连姬宁也闻讯出来,仰头望天,不由微微蹙眉。看来皇兄果然是把那个人当成了孟梨的替身。 “喜欢吗?”常衡惊觉起风了,将人抱得更紧了,生怕有不知好歹的风,吹到了阿梨一分一毫。 孟梨神情愣愣地看着头顶的金光灿灿的大字,看着无数梨花在天边绽放,又如雪片般,飞速坠落。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自己死的那天雪夜。 他躺在雪窝里,冷得如坠冰窟。 临死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数不清的雪片在半空中飞舞。 突然想起,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见常衡一次,就砍他一次。 可现如今,他却亲密无间地坐在常衡怀里,无疑是背叛了曾经的自己。 “够了!”孟梨突然挣脱出常衡的怀抱,大声道,“我不喜欢你!我不爱你!我恨你!我要回家!我不要再待在这里!” 他讨厌这里,讨厌常衡,再待下去,他就彻底迷失自我,变成只会逆来顺受,躺男人怀里撒娇的玩|物了!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他一把扯下腰间挂的小海螺,不管不顾往地上一摔。 常衡瞳孔剧颤,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从海螺里很快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阿梨,我爱你,我只爱你,我永远都爱你。” 声音略带几分沙哑。孟梨愣住,下意识转过头,死死盯着那只小海螺。 随后,那小海螺中,又传来了更沙哑,更妩媚的哽咽声:“……我也爱你。”之后,就是经受不住,而啜泣不止的娇|喘,隐隐还能听见床板震|动,以及淅淅沥沥的水声。 就这么突如其来,暴|露在了满天烟火之下,常衡对他近乎是变态的占有和强迫,此刻,显露无疑! 孟梨腿脚一软,突然就站不住了,一屁股跌坐在地,神情愣愣怔怔的。 见常衡冲过来要扶他。 他吓得赶紧乱挥手臂,笑得比哭都难看:“你太恶心了!你真是太恶心了!!!” 常衡神色一僵,默默弯腰将小海螺捡了起来。然后,他走到孟梨面前,蹲下,将小海螺贴上他的耳边。 孟梨一把推开,他就执拗地再度贴上去。 之后,小海螺里又传来了常衡的声音:“……阿梨,我一直以为,那天晚上是叶姑娘。我很慌,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我好多次都想告诉你,又怕你会嫌弃我,然后离开我。” “后来,我决定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跟谁也不说。可是,你我成亲当夜,叶姑娘大着肚子找来了。” 孟梨愣住,连呼吸都不顺畅了。神情呆滞,双眼失焦,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我知道,我再也躲不掉了。我应该以死谢罪。但我不敢让你知道。” “所以,我选择独自赴死,狠心让你离开我。” “可是,你死后,我才知道,那些人骗了我,而我又骗了你。” …… “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我们还能重新来过么?” 两道声音,同时响彻在孟梨耳畔。 还能重新来过么? 孟梨也很迷茫,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能哭着,既像是问常衡,也像是在问自己。 “所以,到头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丢下了我啊。原来,你也被骗了,你也是有苦衷的!” “哈哈哈……我介入了你们的感情,插足了你们的故事,到头来,顶替女主承受一切的,居然是我!”话锋一转,孟梨突然抓住常衡的衣襟,厉声道,“你该囚|禁起来折磨的是叶簌簌!不是我!” “谁准许你喜欢我的?谁让你喜欢我了!” “……”声音渐低,他很无力地问,“既然你喜欢我,那为什么,我还是不能回家呢?” 常衡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抓着孟梨的手臂问:“你的家到底在哪儿?只要你高兴,我愿意送你回家!” “我的家在……在地球啊。”孟梨喃喃自语,“我早就告诉你了,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只有得到你的爱,才能回家。可我回不了家,就说明,你是不爱我的。” “不!阿梨,我是爱你的!我愿意送你回家,我愿意!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一定会送你回家,你相信我!” “阿梨,阿梨!去请太医,快!” 整个王府很快又闹成了一团。 经此后,孟梨的状态就更不好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必须靠着太医开的药方,精心照料着。 有一回,孟梨午睡醒来,迷迷糊糊坐起身,一时分不清楚东南西北,还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道观。 看见常衡进门,就下意识伸手,嘟嘟囔囔地说:“我,我腿睡麻了,你过来……抱抱我。” 常衡先是一愣,随即狂喜,三两步冲了过去,一把将人连同被褥抱在了怀里,一手搂着他背,一手去摸他藏在被褥里的脚。 “……我不想学画符,不想练剑。”孟梨眯瞪着眼睛,跟猫儿一样蜷缩在他怀里,小声喃喃,“我是狐狸,不可以摸黄符,也不可以碰桃木剑的……你是笨蛋!” “好,不学画符,不练剑,我是笨蛋!”常衡紧紧搂着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我是世界上最笨的笨蛋!” 居然曾经试图逼着一只狐狸,去学什么画符! 他真是太笨了,明明有很多次,他都发现了端倪,却愣是没有将孟梨和狐狸联系在一起。 “……我一点都不顽劣,其实,我,我很懂事的。”孟梨又快睡着了,声音细若蚊吟,“是你坏,你总是冤枉我。” “我坏,我最坏……” 晚饭有竹笋炖的肉汤,孟梨就问:“你们这里也有竹笋啊?” “有啊,还有竹林呢。”常衡笑道,“怎么,你想出去玩么?” 见孟梨不说话,他又道:“最近天气转暖了,郊外花草茂盛,风光秀丽,好些人趁此时节,出门踏青。” “……” “你想去,我就带你去,我再给你糊一个漂亮的风筝,对了,你喜欢什么花样的?” 孟梨没吭声,默默吃了饭。睡到半夜,突然将一旁的常衡摇醒。 听见常衡问他怎么了,他才凑到常衡耳边,小声说:“我想出去踏青。” 常衡扬眉,刚想说好。 孟梨就更小声地说:“这次,我一定乖的。” 常衡笑了,随口问:“那要是不乖呢?” 黑暗中,孟梨抿紧了嘴,两手死死揪住被褥,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才低声说:“可以罚我不许吃饭。” “我可舍不得。”常衡搂着他,亲亲他的额头,“快睡吧,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去玩,我给你买好吃的,好玩的,兴许晚上会有庙会,没有的话,我让人给你办一个。” 翌日一大早,孟梨就先醒了。醒来后,就一眨不眨地盯着身旁的男人看。 看了没多久,常衡就醒了,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你真像个孩子,一说到出去玩,就醒这么早。” 孟梨根本不是为了出来踏青,他知道,春天正是农忙的时候,有闲情逸致出来踏青的,都是富贵人家。 他甚至公然当街去拦别人的轿辇,可每次从轿辇上下来的人,在得知了常衡的身份后,还得反过来向他行礼。 看着他们微笑着寒暄的样子,孟梨的心渐渐凉了,绝望之下,居然玩了一出玉石俱焚,公然大放厥词:“我是别国派来的奸细!目的是刺杀皇帝!岐王对皇帝早已心存异心,他通、敌、卖、国!” 常衡原本还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用震惊且愠怒的眼神,注视着眼前胆大包天的少年。 但还是心平气和,带他玩了一整天。 这番言论自然引起了轩然大波。 并且在当天晚上,常衡就被大理寺的人带走,听说是下了大狱,之后只怕还要审问。 要是证据确凿,必死无疑。 临走之前,常衡也没发火,只是喂孟梨吃了饭,给他洗澡换了寝衣,还把孟梨的双腿用锁链锁住了,上面施了咒,保管孟梨逃不了。 孟梨战战兢兢,骇得面若白纸,常衡只是冲他笑笑,风轻云淡地说:“乖乖等我回来。” 晚上,孟梨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一闭眼,脑海中就浮现出常衡受刑的画面。 好不容易熬过心惊胆战的一夜,连早饭都吃不下。 他知道,姬宁肯定会把常衡安然无恙放出来的,只不过或早或晚而已。 可万万没想到,这个“或早”,居然这么早。 早饭才一撤下去,常衡就回来了。 他还穿着昨晚走的那身玄色衣袍,进门前把外面的氅衣脱了,随手丢给身后的下人。 又拿过绿油油的树枝,在身上扫了几下,去去晦气。 进门后,就把房门关了。 什么也没说,就远远站着,背着手,定定望着蜷缩在床角的孟梨。 看着孟梨吓得面如白纸,浑身哆嗦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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