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玉攸容笑着从他手中接过一盏宫灯, 沉静而又霸道的紫檀味道从灯笼中传来,与他身上的香味如出一辙。 “哪儿买的紫檀香?” “找人高价买的,花了我三月的俸禄。” 傻孩子。 玉攸容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笑着上前一步挂在他的身上, “你的灯做得很好, 香也熏得不错, 我买了。” “多谢客官。”梅盛雪学着街上的小贩回道, 眼中、声音中俱带上笑意,眼下的那颗红痣越发灼人。 “你若是去卖灯, 必定人满为患。” “为何?” “雪寒冰肌玉骨, 神仙人物,连男子也免不了被你吸引, 何况女子。” “我只爱太皇太夫一人。” 本是玩笑话语,但他眼中不容置疑的真诚。 “你啊,”玉攸容笑着握住他的手腕,亦认真地说道, “我字枝直。” “枝直。” “嗯。”玉攸容轻声应了, 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雪寒不是说要带我游览府邸吗?” “好。”梅盛雪将自己手中的宫灯放下,伸手去接他手上的宫灯, 被玉攸容轻轻避开。 玉攸容如玉的手指碰了碰晃动的丝绦, 让它们在空中轻晃,晃得空气起了层层涟漪, “我对雪寒这宫灯爱不释手, 不愿放开。” 梅盛雪本就不平静的心被这丝绦晃动得微微脸红, 捡起手边放在地上的宫灯,默默凑成了一对。 两人提着宫灯, 并肩向外走去。 正午太阳出来,温度骤升,玉攸容和梅盛雪解下斗篷交给流萤抱着。 流萤看着走远的两人叹了口气,伸手招来湛秋光,让她找人拿着。 “流萤公子。”湛秋光接住扔到怀中的狐毛斗篷失笑,“你可以递给我的。” “递给你太慢了,再慢就追不上主子了,连个影儿都看不见了。”流萤说着,提着裙摆跑远,头上的发带在光影中跳跃。 湛秋光摇摇头,将斗篷递给下属,追了上去。 …… 玉攸容两人穿梭在林中。 他抬手,摘下了一致白色玉兰。 梅盛雪默契地伸手接过,放入怀中,“我府中只有褐色陶罐。”恐怠慢了玉兰。 “古朴无华,配玉兰正好。”玉攸容弯腰躲过一枝低垂的玉兰,笑着说道。玉兰无声凋谢,雪白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风姿绰约。 “枝直,”梅盛雪拉住他的手,对上玉攸容转过来的如月双眸。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低头。” 玉攸容笑着低头,如玉石般的脖颈微微弯下来,露出夹在玉冠中的雪白玉兰花瓣。 梅盛雪伸手,拾起它,正要悄悄放入怀中,突然一阵风吹来,吹起他手心尚未握紧的花瓣,翻身跃出他的手心,旋转飞舞着向远方飞去。 他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玉攸容抬头,正巧看到这一幕。他笑着向下握住梅盛雪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我们去追它可好?” 追它? 花随风落,还能追回来吗? 当然可以,只要他们想。 梅盛雪只楞了一瞬,就反扣住玉攸容的手,握紧,“好,我见着它往那边去了。” “好,听你的。” 梅盛雪拉着玉攸容在林中奔跑起来,手指相握,步履一致,同色的玉色裙摆在奔跑中晃动起来,淡青色的纱衣衣袖与浅紫色纱衣衣袖纠缠在一起。 流萤拦住湛秋光,远远地坠在他们后面,只要能看见个影就行。 花瓣偶尔被风吹得高高扬起,挂在树枝上。 梅盛雪从地上捡起树枝,高举着,想要将它打落。 “左边,左边一点。”玉攸容仰着头,站在他身边,充当他的眼睛,“稳住,向上。” 梅盛雪向上一戳。 树枝唰唰晃动,停在树枝上休息的花瓣又轻飘飘飞起,穿过缝隙轻盈地向远方飞去。 玉攸容抓着梅盛雪的手笑着跑着跟上。 梅盛雪扔掉树枝,树枝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砰”的一声落地,荡起一片尘土。 花瓣偶尔混在一片花瓣堆中。 梅盛雪蒙住玉攸容的眼,“枝直,你选一片,你选哪片我就要哪片。” 玉攸容蹲下,梅盛雪也跟着他蹲下,两人莹白色的裙摆叠在一起,梅枝暗纹与玉兰暗纹交错,不分彼此。 玉攸容伸出手,捏住了一片花瓣,“是它。” 梅盛雪松开手,去接那片花瓣,玉攸容放入他手心中。 梅盛雪望着手心的花瓣,对着它吹了口气,它又轻飘飘飞走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着牵手又追了上去。 花瓣最终落在清澈的湖水中,轻轻晃荡。 梅盛雪蹲下身,走下青石台阶,走到湖边,褪去鞋袜,露出赤足,踏入水中,只走了两三步,便靠近了花瓣,俯身掬了捧湖水,便将它捞在了手心。 他握着它向回走。 玉攸容站在青石台阶上,对他伸出手。 梅盛雪握住他的手,似雪的足弓起,轻轻一跃,便落在了青石台阶上、玉攸容身旁,溅起道道水花,沾湿了玉攸容雪白的鞋袜。 “若不是雪寒面容依旧,我还以为我是抓住了一只水中仙。”玉攸容笑道。 梅盛雪目光落在玉攸容被自己打湿的鞋袜上,“枝寒你的鞋袜……” “不碍事,”玉攸容在梅盛雪担忧的目光中踮脚褪去鞋子,弯腰褪去白袜,露出光滑细腻的玉足,“如今阳光正好,晒晒就干了。” 他在青石台阶上坐下,捞起裤腿,露出光洁的小腿,将玉足连同半截小腿泡入湖水中,“正好哀家也累了。” “枝直?” “流萤会将人拦住的,无妨。” 梅盛雪点头,在他旁边坐下,也将腿放入湖水中,与玉攸容靠在一起。 水波荡漾,由一人引起的水波荡在另一人足间,肌肤相触间,带起别样的味道。 梅盛雪从怀中取出手帕,将手心握着的花瓣一点点擦干,又将怀中的锦囊掏出,小心翼翼地将花瓣放了进去。 玉攸容坐在他的身旁,只一眼便瞥见了锦囊中的碧色,“那是哀家的手帕?” “是。”梅盛雪坦然道,耳边却带上微红,他侧头看向玉攸容,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我小时候就喜欢这样泡脚。” 玉攸容没有拆穿他,笑着接话,“梅侍郎不让?” “是。”梅盛雪垂眸看着自己和太皇太夫的赤足,“她说我是个男子,男子在外人面前露出赤足,便是失了贞操,便要嫁给她。自六岁之后,我便没有在山间小溪濯过足,在枝直来之前,也未用过府中湖水。” “梅侍郎身为礼部侍郎,难免严于律己,不让他人看到便是了。世事繁冗,若是缺了机变,岂不无趣。” “是。”梅盛雪露出笑意,双脚轻轻一晃,便靠到了玉攸容的脚,轻轻勾住,带着他一起晃动起来,荡起湖中波纹点点。 玉攸容任他勾着,看着他露出笑意。 是夜。 还是重新换了鞋袜的玉攸容和梅盛雪各自提着一盏宫灯并肩走在夜间的集市中。 集市高达三米的顶部横亘着微微弯曲的竹枝,竹枝用红漆刷成红色,上面挂着各色各样的灯笼,家家酒楼前皆起好了三层高的竹楼台,有的设龙凤花雕、有的以鲜花造景,甚至有人请了花魁轻舞、戏班唱戏,比的就是谁更奇谁更巧。 空旷处有人赤着膀子打铁花,花棒在炉子中一舀一挥,千余度高温的铁汁在三米高的低空绽放,在夜里频频吸引着人的目光。 街边的摊贩摊位两旁皆挂着灯笼照明,摊上摆着的东西有精巧异常的,有便宜实用的,亦有奇形怪状、引人注目的,吃的东西更是层出不穷,香飘千里。 来来往往的人皆提着灯笼照明,灯笼照出他们或华贵或朴素的衣着,照亮她们带着笑意的眼。身形交错间,灯影交错,人与人仿佛自然而又巧妙地融为了一体。 “饿吗?”梅盛雪侧头问道。 玉攸容笑着点头,“雪寒昨年来过,必知这集市什么好吃。” “有一家蜜饯我很喜欢。”梅盛雪带着玉攸容向着桥头走去,“只是不知他今日来没来。” 走到桥头,远远便见着排了老长的队。 “看来是来了。” 梅盛雪拉着玉攸容排在最后。 排到他们的时候,摊主抬眸见到梅盛雪,便笑开了,“梅公子还是照旧?” “是。” 摊主麻利给他将一份蜜饯分为两份,用两个袋子装了起来,递给他。 梅盛雪将其中一袋分给玉攸容。 摊主笑着看了玉攸容一眼,“这便是您那个朋友?” 朋友? 玉攸容看着手里熟悉的纸袋,想着之前那半年里不时送进宫的蜜饯,看了他一眼。 梅盛雪挪开眼,点头。 “哟,为了庆祝您和朋友和好,我再送您半袋。”摊主又给他装了半袋,笑着递给他,“下次再来。” “好。”梅盛雪接过纸袋,点头应道,被衣领遮住的脖子露出点点红色。 待走远后,玉攸容才笑着问他,“和好?” “我花钱买了紫檀香,囊中羞涩,就以这个借口拜托老板帮我分成两份。”梅盛雪垂眸,“后来老板就习惯了,我也习惯了在他这儿买。” “雪寒。”玉攸容唤道。 梅盛雪抬眸看他。 玉攸容俯身,靠近他的耳边。 梅盛雪倾身,想要听清他说的话。 耳垂突然被温热湿润的东西一碰而过。 梅盛雪红唇颤了一下,太皇太夫亲了他,在这人来人往的街上。 “哀家从未后悔过昨日的决定。” 玉攸容的声音从耳边传来,让梅盛雪愣在原地,“我也是。” 在这热闹的夜里,两人互述衷肠,在旁人看来,不过是两个好友在附耳密谈。 待玉攸容退开时,梅盛雪还愣着。 他笑着握着梅盛雪的手向前走去,只走了几步,便遇上了带着一家出门玩耍的玉瑾华。 “母亲,父君,姐姐,弟弟。”玉攸容目光落在她们脸上,依次唤道。 “伯母。”梅盛雪随着唤道。 出门在外,两边都是隐瞒身份出来玩儿乐,自然没必要以官职相称。 玉瑾华眼中闪过触动,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只唤了一声,“蓉儿。”她看向梅盛雪微微点头,“梅公子。” “是,母亲放心,流萤她们在后面跟着。”玉攸容笑着安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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