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能将其连根拔起,断其树干,却很轻松。 易逢春眼底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她从小无父无母,是随着鸦非语一道成长的,她心中早已将鸦非语认定为了自己的亲人。亲人之间就应该是互相扶持的,如果鸦非语偏要这般一遍一遍地回避的话…… 她也不介意用点强硬的手段,让她的师兄强行面对自己。 “师兄,你的徒弟如果知道了你受伤,会怎么说?” “……” 鸦非语没回答,用沉默代替一切无用的话语。易逢春见状一喜,乘胜追击道:“你不是神仙,师兄,不是你一直被叫做仙人,你就真的把自己当成无所不能的神仙了。” 她缓缓走上前去,牵住鸦非语冰凉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早已失了大部分体温,她缓缓牵起,以拇指轻轻摩挲鸦非语手上的茧子,柔声道:“师兄,你是人,休息一下吧。” “人都是会痛,会流血,会变得脆弱的。” “你的心脏在跳动,就没有办法避免这样的过程。” 她垂落长睫,手上却爆发出极强的力气,死死攥住鸦非语想抽回的手:“师兄!不要再逃避了!你已经心魔入体,时日无多,难道还舍得背弃我们所有人吗?我会伤心,你的徒弟们也会伤心,整个清涟宗千千万万的弟子,被你庇护过的百姓都会伤心!” “师兄!看着我!” 她嘶声吼着,总是坚强得好似雌狮的女人终于是落下了柔软的泪水。 “在有需要的时候,依靠一下别人又有何妨?” “不要再把我当成需要被你护着的弱小师妹了,鸦非语。”
第三十三章 你舅宠他爸 是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这等堪称尴尬的场面。 “师——”话音未落,拐角处窜出来个迅捷的黑影,面上焦急的神色自是展露无遗,却在眼见地瞥见易逢春的瞬间,声音蓦地戛然而止,一顿,再开口,已经弱了下来:“尊……” 循着声音望过去,冒冒失失的来者是叶迟,没等他开口,又有一道身影气喘吁吁地跟了上来,好家伙,一前一后都到齐了,也不知道刚才易逢春的话他们都听进了多少。他眸光微闪,正好对上二人那更多是茫然的目光 ,反应极快地判断出这两人大概是没听见刚才的话的,于是不心虚了,整个人的背似乎都更挺直了些,在易逢春并不赞同的目光下,几步上前,道:“冒冒失失的。” 叶迟不在乎,他冲上前去,出于对大反派的畏惧与尊重,他没有选择伸手动手动脚,而是围着他上看下看,看得鸦非语觉得甚至还不如他直接碰自己。这人的心思太明显了,不需要多猜就能看出来,一方面心里是觉得多少有些别扭,不过还有些微的感动。只是些微。 雪色的长睫轻颤,树梢也抖落了一捧雪。 “师尊,你没事吧?”叶迟终于忍不住抓上了他衣袖的一角,抬眸看向他,“我听说你被罚了,罚得很重,师尊不要逞强啊。” 其实也不是逞强。鸦非语心底有一道微小的声音为自己的软弱申辩,他并非逞强,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痛楚,久而久之便也没觉得有什么了。但与此同时,还有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贴俯在他耳边,轻声说:“就这样示弱吧,把自己的伤口暴露出来给他们看,这也没什么。” “你是人,不是神仙。” 鸦非语难得地可称得上是有些茫然了。他抬起眼,目之所及是易逢春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是施白小心翼翼隐藏了自己担忧的目光,是叶迟毫不掩饰的,堪称热烈的目光。 他浑身一僵,随后又松懈下来,他好像突然卸去了肩上那沉重的担子。 “疼。”他声音很小,落在修真者耳里,却是能恰好听见的,“有点疼。” 易逢春似乎被吓到了,瞳孔微微一缩,震惊的神色可谓溢于言表,就仿佛在说:“这不是我认识的师哥,妖魔鬼怪快把我是师哥还来!” 再一看叶迟与施白,也是一样的惊讶。不过施白与他相处的时间不长,也只是小小惊讶了一下,叶迟则是愣了好久,攥紧他衣袖的手不知何时也松开了些,可始终是不愿意放开的。 “哪里疼?”易逢春再开口,方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颤音。 终于啊,阳光照射进了天雪峰那萧瑟的雪地里。 带来了一地闪耀的月光白。 “背。”他简短道:“大板打得太狠,应当是流血了。” 原本还有些感动的易逢春瞬间被这发言弄得哭笑不得:“师兄被打成这样肯定流血了。” 鸦非语低下头去,喃喃道:“是吗……” “你们两个,过来,给你们师尊包扎。”易逢春不由分说地拉着鸦非语的手,将他拉远了。 施白与叶迟听了这话都是微微一愣,随后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 鸦非语的寝居是简简单单的小木屋。 没有什么特殊装饰,也没有什么能彰显个人兴趣爱好的地方——当然也不是完全没有,比如有个房间被特意腾了出来,用来摆放鸦非语这些年来历练所得的名剑,每一把的品级也全是上等,寻常人穷极一生都不一定能拿到的武器,鸦非语有一屋。 但除此之外,大部分都是些生活必需品。桌上摆着空的茶具碗碟,架上是一些药物,柜子里是符咒,床边摆了修炼用的蒲团,平常洗浴都是直接去天雪峰后山临近的冷泉里洗,省下来的摆浴桶的空间,就全部拿来放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自制机关,各个长得凶神恶煞,青面獠牙。 被那些不像人的机关盯着看,多少是有些恐怖谷效应了。 于是叶迟选择移开目光,跟着鸦非语走到床边。施白搀扶着他坐下,易逢春到架子上捣鼓药材,叶迟左右无事,便坐在地上,靠在鸦非语脚边,时不时抬头看过去,在发觉自己的视线与鸦非语正面对上后,又默默收回目光,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来,药好了。”过了一阵,易逢春捧着一碗不明物体走了过来。用来外敷的药看起来黏黏糊糊的,是一团古怪的绿,散发着难闻的气息。叶迟紧紧皱眉,不着痕迹地看了鸦非语一眼。嗯,嫌弃之色溢于言表,能让一直以来都没什么面部表情的大反派嫌弃到露出这样的表情,易逢春可真不愧是拒绝了男主后宫的女人,可以说是相当具有杀伤力了。 光是闻着叶迟就觉得自己的生命值肯定在掉,施白吓得脸色苍白,易逢春诡计得逞,双手叉腰,乐呵呵道:“不让你喝就不错了,来,这个敷上去。” 鸦非语沉思片刻,格外严肃道:“……我可以拒绝吗?” 易逢春早已背过身去,用剩下的药材调制可以喝下的药,那股子苦涩味顺着风飘了过来,都说修真者感官敏锐,叶迟平生第一次希望自己是个闻不到味道的残疾,他痛苦地闭了闭眼,他到底是为什么,哪里不去,偏要跟着施白一起来受苦啊…… “当然不行。”药汤熬好,那刺鼻的味道更浓了,鸦非语觉得自己简直能被活活熏吐,“师兄现在可是伤号,没有拒绝的权利和资格。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俩记得盯着他,把药给喝下去。” 说完,易逢春压根没留意到叶迟求救的目光,转身潇洒离去。 于是房间里只剩下了被药汤荼毒不轻的三人,他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将目光落到了那两碗药上。鸦非语如临大敌,尤其这些东西还要被用在他身上,他是相信自己师妹不至于害自己的,但这股味还是让有些洁癖的鸦非语心底升起一些抗拒来。 “那个……”鸦非语心底正纠结,就听见旁边传来了一道唯唯诺诺的声音,“师尊,上药吧……?” 鸦非语望了过去,正好对上叶迟的目光。那人捧着绿色的黏糊药体,尽管心里对这东西始终有几分抗拒,不过鸦非语也不至于如此不成熟到对自己的徒弟发火,哪怕脸色已经相当难看了,终究还是没多说什么,板着脸点了点头:“……行。” 得了鸦非语老人家首肯,叶迟也不敢乱动。他整个人几乎是僵硬的,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总觉得给他脱衣服那是冲撞了大反派,但他不得不这么做,便脱得极慢,慢得施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道:“我来帮师尊上药吧。” 叶迟自然巴不得,迅速后撤举起双手,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似的。施白自然看不过眼,白了他一下,师尊这么好的人,想给他上药的人可多得是,不懂珍惜的家伙。他心里默默想。 话虽如此,真正靠近了,其实多少还是有些紧张。施白努力地不将自己的异样暴露出来,轻轻剥掉鸦非语的长衫,示意他转过身去。鸦非语的身材其实很有料,作为修真者也不能只是完全骨瘦如柴的体型,该有的肌肉是有的,原本该是挺拔的肩背上血痕交错,新的叠加旧的,看起来分外狰狞。 施白指尖一颤,那些羞涩也瞬间没有了,只剩下心酸。他指尖沾了一点药,微凉,带着粘性,有点薄荷的气味,闻得久了其实也不算特别难以接受,毕竟药都是这种味道。他抹得多了点,轻轻糊上鸦非语背部最长的一道伤。 “师尊……”空气中被铁锈味占据,叶迟心里也算不得多好受,他微蹙眉头,轻声呢喃:“怎么就是不还手呢……” 声音很轻,施白没有听见,鸦非语似乎听见了,却没有回应。 只是难得温顺地垂下了头。 施白细心地给他上药,带来微凉的触感,痛觉似乎确实缓解了一些,难说是不是单纯的心理作用。鸦非语轻轻抽气,伤口上药得差不多了,施白取来干净的绷带,一点一点缠绕上去,包裹住伤口,一层不够,血还会渗出来,两层似乎都有些勉强,包裹了三层才盖住血的痕迹。鸦非语套上了玄色的长袍,除了那微微有些失了血色的苍白面颊外,他看上去与平常甚至是没有差别的。 “你们可以走了。”他说。 “师尊,那个……”叶迟小心翼翼地探个脑袋出来,食指凭空戳了戳桌上的药碗,过了段时间,药已经没了之前的高温,味道也散了一点,所有人都差点忘了它的存在,“喝药。” 一提到这个,鸦非语好不容易好转的脸色又蓦地阴沉下来。 那黏糊糊的药他尚且还能接受,毕竟只是用来外敷,味道也还好,但这药汤,易逢春绝对是抱着恶作剧的心态来做的,鸦非语也实在是不怎么愿意喝。 “……不喝。” 哎呀,任性起来了。
第三十四章 你小子跑什么呀 叶迟偏不顺他的意。 也不知道这小子是突然从何而来的熊心豹子胆,勺子舀起一点,在鸦非语紧闭的唇边戳了戳,刺鼻的味道突然变得浓郁,鸦非语脸色更差,偏生这小子毫不知个底线,笑嘻嘻道:“师尊可不能不吃药啊,早日康复嘛,来,张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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