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起当日九州轮转隙中看到的,薛洺疏灵力阻滞,从高处坠落,他就心如刀割,他甚至没有办法知道这些年他是如何过来的。 司马承祯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当初听着他说起与薛洺疏的事,就不该随意揣测。 他叹息的拉着他坐在亭子里,宽慰道:“为师也只是根据你的诉说,进行猜测。或许你的修为是你自己一时感悟而成,他的意外与你无干。” 谁知道莫怀章是个认死理的,他本就对炉鼎之事心存愧疚,又眼睁睁爱人出了意外,生死不明,无能为力,早已经肝肠寸断。 乍然得知可能是因为自己将他作为炉鼎,增长自身修为,才害的他对战失利,更是心如刀绞。 若不是司马承祯以薛洺疏修为高深,或许有一线生机为由劝解着,恐怕此人已经心灰意冷,身赴黄泉了。 “你这些年把书斋翻了个底朝天,四处寻访、拜谒,可曾寻到解除炉鼎的法门?” 司马承祯实在不忍心自家爱徒如此一蹶不振,叹息之间,无可奈何。 莫怀章摇头,失望的道别司马承祯,继续将自己关进静心书斋。 二次征伐魔界回来的莫怀章好像突然苍老了很多,形单影只,就像失去伴侣的大雁,凄凄惨惨。 平日里只将自己沉浸在书本、修炼中,半夜猛然惊醒,痛彻心扉,无声哭泣,泪流满面。 凄婉哀怨,又写满了缱绻爱意的《安公子》被莫怀章用紫陶埙缓缓吹来。 回忆中华不注的日子就像是一把把利刃,不断剖开他曾经的不安好意,无尽思念让他写出了这首曲子,一首写满了对薛洺疏爱意的曲子。 想着他,想着他漫天飞舞的棕黑色笋毛,想着那个乘风而起的蠢穷奇,想着他突然偃旗息鼓,仿佛天降黑雪的瞬间…… 他摩挲着竹雕云螭,用那朵他送给他的柳絮,自创‘柳絮因风起’。 在无数的大雪纷飞之日,柳絮藏在碎玉乱琼之中。 他站在高处,希望有人在他身后唤上一句。 ‘师兄,你也逃出来了?’ ……………… “主上,近来有人寻访百妖,想打听如何改变二公子炉鼎的宿命。” 美的张扬的狐姬抱着一摞书册走进太极宫。 万山奈颇有兴趣的抬起头,放下笔,勾起玩味儿:“让百妖告诉他,需要寻得锁魂钉、轮回杵,方可逆转炉鼎宿命。” 他单手托腮,笑语盈盈:“疏儿毁了丹阳鼎,正愁找不到契机让他主动去寻找炙朱雀完成最后两次满溢,没想到想什么来什么!” 狐姬放下书册,说:“司祭大人在后室等待多时了。自从二公子失踪,他可是天天往这边跑,一来一回甚是麻烦,不如干脆住在这里得了。” 万山奈儒雅书生气的脸上挂着轻浮,整一个斯文败类了得,抬抬下巴,说:“今天真是个心想事成的好日子,把我为兔儿特制的蜜酒端上。” 正当他撑着桌面要起来,狐姬单手放在他的肩头,借力坐在他的怀里,指尖在他的心口撩拨。 “主上,蜜酒已经送上,司祭大人已经喝了两碗了。” 她竖起两根手指头,妖娆的狐狸耳蹭蹭万山奈的脖颈,暗送秋波:“若是您不赶紧将这些书册看完,怕是司祭大人就要忍不住了。” 说着,施施然站起身来,将沾了墨水的笔低到万山奈手中。 万山奈一想到涸泽的模样,就是不自觉心动,不耐烦地忍着双腿间的冲动,加快了批阅速度。
第118章 118 我们的崽 ====== 乾陵地宫玄门内,乃是一道坡度陡峭的斜坡,绵长笔直,直达梁山深处。 地底是一个开阔的空间,中间有一个小型三层圆台建筑,与长安城外祭天的圜丘一模一样。 薛洺疏双眼紧闭,压在莫怀章身上,紧紧抱着他,脑袋靠在他的胸膛。 眉心蹙了蹙,动动眼睑,迷迷糊糊坐起来,按着额头。 过去海量信息铺天盖地席卷而来,他难忍地面部狰狞,好一阵,才缓过来。 万山奈趁涸泽抱走青雀时,带走了薛洺疏,封印了他自出妖界以来的所有记忆,才将他流放人间。 继而被改名‘淳于烬’的雅颂捡到,让他做圣神教教主。 如今他抽离人魄,完成半妖到妖的完全化,上位白虎的妖力冲破了万山奈的封印,记忆不断席卷而来。 过去就像是元宵节的走马灯,在脑海里不断上演。 起初对莫怀章的调戏、逗弄,到自己不由自主的动心; 从开始的戏耍,借着他弥补自己悲惨的童年,只当他是打发时间、可有可无的情人; 日久生情,沉醉于与他的情事,却只当他是个丰神俊朗、养尊处优、才疏学浅、修为尚可的皇室子; 封印记忆后,与他相识更像是初识,欣赏他的温文尔雅、雅量贵气,欣赏他的心怀苍生、有教无类,欣赏他的光华灿烂、周而不比…… 在细水长流中不自觉付出真心,深陷其中。 可是没有了过去的在华不注的相知相守岁月,即便他爱他,但对他的突然出现,对他的所有举动,依旧有根深蒂固的怀疑。 深爱,清醒,且冷静。 爱与怀疑,并不矛盾。 他在重生后已经明确了他的真心,如今过去的记忆如金戈铁马,踏碎了他整颗心,碾作尘埃,无孔不入的将他杀的遍体鳞伤。 他好想回到过去,他想知道,前所未有的想要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到底与百妖交易了什么,才会让他形同废人。 他想,阻止他的愚蠢行为…… 他呼吸急促,心跳加速,泪眼婆娑,心中五味混杂。怜惜地把尚在昏迷,胸前被鲜血染透的莫怀章抱在怀里。 ‘对不起,对不起,我把你忘了……还那样猜忌你,利用你,试探你……甚至,想杀了你……’ 他脸颊贴着他的额头,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微微张嘴,过度的悲痛让他连嘶哑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你默默在我身旁守候了这么多年,最后还是要离开我吗……我救不了阿烬,连你也救不了。我费尽心机修炼、筹谋,到最后,依旧是孤身一人……’ “嗯……” 怀里人大约是被紧箍的难受,小声嘤咛了,薛洺疏一时之间仿佛就要窒息。 他石化在那里,一动不动看着怀里的人。 莫怀章孤身在一片茫茫虚无的空间,昏昏沉沉之间,隐隐约约听到了抽泣的声音,好像是薛洺疏在哭。 他浑身好重,重的他连手指头都无法动一动。 他艰难地张开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无助地在内心呐喊:‘离蔚,别哭,别哭……离蔚,你去哪里了?好想你,我好想你……不要再忘记我……’ “明哥,明哥醒醒……哇呜……明哥……” 薛洺疏不断地呼唤,终于见着怀里人睁开眼,喜极而泣的拉着袖子给他擦擦脸,小心的扶着他靠着圜丘的栏杆坐起来。 拉着他的手不放,紧张的嘘寒问暖:“明哥,感觉怎么样?刚刚你都被朱雀穿心了……” 他顿了顿:“你好像……” 抬起手在他跟前晃动,又看他双腿如常,欢喜的有些结结巴巴:“明哥你的眼睛,你的腿……” 莫怀章不敢置信的睁大双眼,清晰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浑身上下染满鲜血。 薛洺疏满脸泪痕,喜不自胜,激动地把他全身都摸了一个遍…… “我……” 莫怀章感受到地宫干燥带着灰尘的空气,长久闭塞的味道席卷鼻腔;昏暗的地宫只有夜明珠在熠熠生辉;长久失去知觉的双腿竟然恢复如常…… 想起被九节碑中炙朱雀泣血心头的事,他眉头不自然地蹙了蹙:按理说我已经灵根枯萎,灵泉枯竭,又被炙朱雀泣血心头,元丹既碎,不可能还有活命的机会。 抬手摸摸自己的心口,除了有血迹之外,毫发无伤,作为代价早已经丧失的五感和双腿这件事情,似乎已经恍若隔世。 他甚至感受到体内的灵泉前所未有的充沛,灵根正在不断散发灵力,灵脉清澈的遍布周身,将以往的风烛残年一扫而尽。 深觉不安,后怕着:怎么可能?我用我的生命和修为换了他的安稳人生,如果我还活着,那他怎么办?是不是还会被炉鼎的宿命折磨? 薛洺疏不知道他心中的烦闷,一门心思的兴奋在于他的完好如初,不断将他上下检查了一遍又一遍,惊讶道:“明哥,你的灵根活了,就连被炙朱雀泣血心头的伤都没了。” “莫不成狐姬没骗我们,炙朱雀真的可以为你续命!” 惊喜之中,薛洺疏才找回自己的理智,体内充沛的妖力也在不断叩击他的神思,无声的诉说他的变化 他摊开手,略加思忖。 倏忽,异变陡生。 一只完美的上妖白虎,威风凛凛,英姿飒爽,让人闻风丧胆。 他变回人形,错愕中带着狂喜,喃喃自语:“我乃是半妖,真身羸弱,怎会被完全抽离了人魄,蜕变成真身上妖白虎?” 往事浮上心头,他从细枝末节中察觉了关键,单手握拳,眼中狠厉,嘴角阴鸷笑意不断:“我的好哥哥,你做的这些事,到底在感动谁!” 莫怀章看着他,诧异道:“你的真身怎与之前不同?” 薛洺疏摇头:“不知。” 深邃的眼中藏了几分戾气,咬牙切齿道:“但是有个人一定知道!” 被算计让他心情相当之不好。 “哦。” 莫怀章只淡淡的埋着头,他心中忐忑不安,一想起薛洺疏曾经被炉鼎的宿命所挟制,就担惊受怕。 薛洺疏见他落寞,将心中之事抛在脑后,半跪在他身旁,张开双臂把他抱在怀里,脑袋埋在他的脖颈处,小声说:“对不起,把你忘了。” 莫怀章心中空落落的,压抑着难受,心道:‘草灯说过,你想做个冷血无情之人。’ 抬起手回抱着他,低声耳语:“没关系,我记着就好。” 薛洺疏摇摇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放开他,带着哭腔,说:“若不是被封印了记忆,我一定一定,一定一定舍不得忘记你。” 莫怀章的瞳孔陡然放大,一瞬间又恢复原样,他不自主地皱起眉头,嘴角向下,止不住的悲伤让他肝肠寸断。 这份被埋藏在心底的心思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从来没有奢望过他能想起他。 他一直以为薛洺疏的第二次忘记,也是自愿的。 莫怀章抓住关键,脱口而出:“封印?不是你自己想要忘了我?” 薛洺疏拉着他的手,生怕他突然不见了,连忙解释:“最开始确实是我混账,我怕会动心,会辜负我的眷属妖族,才会选择断情弃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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