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炽的声音及时打断了他的动作。 因为燕炽正在集中精力画符阵,所以他从纳戒中取出朱砂和笔之后,就直接扔到了段延亭的方向。可他又担心段延亭没接住,到底还是分心看了他的方向一眼,见他稳稳接住,才放下心来继续用血画符阵:“你还受着伤,如果不是必要的话,能用朱砂画阵就尽量用朱砂画阵。” 段延亭拿着手中的东西,微凉的手指还能感受到瓷瓶上的最后一丝温度,他攥紧了瓷瓶,笑了笑:“知道了,多谢师兄。” 他半俯下身子,一边看着手札,一边握笔沾上朱砂,全身心投入到画阵之中。 段延亭画这阵法的手法并不熟练,显然此前并没有画过这个阵法,所以他每画完一部分的时候都需要停顿一下,仔细观察记下手札上的符文后才能再次下笔。 离鸾不好打扰段延亭,便站在他不远处看着手扎上的笔记,注意到手札上写着“可增加其他阵法的力量”时,顿时领悟过来段延亭这样做的用意。 唯一让她不解的是,段延亭在画完手札上的阵法后,突然抬头凝视着燕炽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片刻后原本闪烁的眼眸变得坚定,他忽然低头咬破手指,在阵法上修改了什么。 离鸾不懂阵法,只觉得段延亭用血改的那道符文让她莫名心生恐惧,多看一眼便觉得刺目滚烫,像是至纯至阳的力量。 “段延亭,你又画了什么?” 离鸾说这话时,段延亭恰好将手指上的尘土和血迹抹去,连忙神情严肃地做出了嘘声的动作,示意她不要说话,随即看向燕炽的方向摇了摇头。 他不想让燕炽知道他画了什么。 离鸾明悟,连忙将摇摇晃晃起身的段延亭扶起,凑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这个法子可会伤到你的身体?” “不会。”段延亭摇摇头,轻声叮嘱道:“一会儿师兄启动法阵,灵力是绝对不够的,所以我们一定会将全部灵力输出到他体内,恐怕一会儿需要你帮忙护阵了。” 离鸾连连点头,但是觉得他这话里面有些问题,蹙眉道:“你现在的伤势不宜动用灵力,而且按你的说法这灵力的缺口极大,少你一个也不会怎么样的,你可别因小失大,让自己的情况变得更糟糕。” “我知道。“段延亭深深呼出一口气:“但这个阵法需得我来启动,同样也无法假手于他人。” 离鸾见他态度坚决,只得妥协道:“那你可千万别硬撑,必要的情况下,我会插手阻止你的,希望你别让事情进展到这一步。” ………… 待全部阵法画好时,燕炽的半边衣袖已经被血染红,他的肩头如释重负一般地垮了下来,抬袖擦了擦自己额间渗出的冷汗,庆幸道:“幸好是一次性完成,要是换做以前我不知道要画几次……” 段延亭眉头紧蹙,视线落在他手腕内侧上的几处剑痕,若按照他所说的那样,第一周目的燕炽岂非满手剑痕? 燕炽感受到了段延亭炙热的目光,心虚地将衣袖拉起来,以为这样挡住伤口便能粉饰太平。但燕炽能明显感受到段延亭目光更加刺人了,忙不迭地转移话题:“阵法已成,可以开始了。” 离鸾明了,刚要联系文鹤他们,没想到他们居然恰好回来了。外头的妖兽大概真的很多,李仙客和文鹤回来时袖口衣角皆是血迹,文鹤那柄剔透的昭雪剑都被染成了妖异的红色。 文鹤见离鸾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剑看,不自在地把剑收了收,险些做出用衣袖擦溅上血迹的蠢事:“外面的妖兽太多了,剑上的血没来得及擦干净,所以可能有些难看。” “不。”离鸾摇摇头,看着被染上红色的昭雪剑,眼中满是欣赏:“一点都不难看,就像是湖面倒映出来的晚霞……” ——明透而绚烂。 文鹤怔住了,看着离鸾说完这话后,便又转移了注意力,片刻后惊醒一般地低下头,连忙将剑上的血迹擦净,以此掩饰自己不平静的内心,闷声道:“我已经好了。” 若换作平时,燕炽必要狠狠嘲笑文鹤一番,但现在还有更要紧的事,他必须摒弃一切杂念,全副身心投入其中……虽然即便如此,也还是会有失败的可能。 燕炽站在阵法中心,神情变为了少见的肃穆和慎重,只见他徒手抓住剑刃,让手中鲜血染尽剑上铭刻的符文,随即把逐厄剑直接插进了阵法中心,以本命剑为阵法中心,随即手中掐起了繁复的法诀。 燕炽口中念着的是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大概是启动这个阵法的古诀,当他念完古诀的瞬间,剑上的血也像有了灵性一般,顺着剑刃流下,并在周围不断蔓延开来。本用血画出的符阵因为血的干涸,连字迹的颜色都暗淡了几分,却在剑上的血触碰的一刹那,迸发了耀眼刺目的红光。 红光不断蔓延,直至所有的阵法的每一条纹路都被红光吞噬,躁动的灵力在那一瞬间爆发出来。 小小的石室中瞬间飞沙走石,屋内所有东西都被卷落吹跑,不知是不是这个房间特意不摆过多东西,所以倒也避免了被其他东西砸到的尴尬情况。 离鸾按着段延亭围在身上的被褥,生怕他身上的被褥被这道狂风卷跑了。 段延亭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情况,只是一眨不眨的看着燕炽。 燕炽伸手握住了剑柄,以剑为媒介将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入阵法。所以指尖触及的瞬间,他便皱紧了眉头面目隐忍之色,握住剑柄的手青筋毕现,连同手臂上才结痂的伤口也扯出了血。 燕炽未接触剑柄时,空气中的灵力是杂乱无章的,但接触之后,这些灵力就像被人刻意分隔成了两部分,段延亭能敏锐地感觉到那股引领其他灵力的力量是属于燕炽的。在这些灵力被完全分成两部分后,燕炽便开始压制那些分拨开来的灵力,空气中原本被安抚下来的灵力,瞬间暴动反抗起来。 燕炽咬牙,竭力压制灵气的暴动,不知何时口中内皆是浓郁的铁锈味。 李仙客和文鹤见状,当即上前为他输送灵力,帮他更好地压制那些灵力。燕炽这才能缓一口气。只是片刻放松后,他再次集中全副精力——因为这还只是开始,下面才是真正麻烦的事。 他抿紧嘴唇死死盯着半空的某一处方位,空出的那只手食指与中指合并,颤抖地由上而下一划,随着他的动作,凭空出现了一道不知通往何处的裂缝。 裂缝打开的瞬间,灵力暴动愈发强烈,甚至化为灵刃肆虐于阵法之中,将三人割得伤痕累累。 若方才只是吃劲,那现在才是拼尽全力。身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地全部涌进阵法中,运转阵法的主动权不知何时发生了偏移,那阵法像是反过来要将他们身体里所有的灵力搜刮干净一般。 灵力枯竭并不是什么好受的事,三人的脸色煞白,其中以燕炽的情况最为严重,他吃力地回头看了文鹤和李仙客一眼,见他们两人嘴角都隐隐渗血,当即左手掐诀,将他们强行逼退到阵法之外,隔绝了阵法对他们灵力的吸引。 李仙客和文鹤皆被弹飞到一边,但比起刚才那种骨头几乎都要被碾碎的疼痛,这已经不算什么了。 两人缓过神来,踉跄着爬起来想要帮助燕炽继续维持阵法,却万万没想到燕炽居然操纵着阵法阻拦他们过来。 “咳咳……”燕炽强撑着精神,冷声喝道:“别过来!” “大师兄,你别犯傻!你一个人是扛不住的……”李仙客看着燕炽的嘴唇都已经泛白,连说话都很费劲,根本不敢想象燕炽此刻承受了多大的痛苦。 他抽出佩剑,打算强行劈开结界,没想到只挥了一剑,燕炽便像是反噬一般捂着胸口咳了起来。 李仙客腮帮的肌肉紧了紧,只能放弃强行破开结界的想法,不断劝说着燕炽,试图让燕炽改变心意。 燕炽却打定主意不愿让他们再进来了,而是费力地拿出那几瓶丹药,拇指推开瓷瓶上的小塞子,完全不管丹药的药效有多猛烈,全部倒入口中。 本来被搜刮完灵力的经脉,被突然出现的庞大灵力充斥,这样粗暴的补充灵力的手段让燕炽疼得手中的瓷瓶都滚落到了一旁。他费劲地撑起眼皮看了一眼,感受到体内的灵力又要见底,便从纳戒里取出新的瓷瓶,不要命地往口中灌。 燕炽明白这样做对灵根和经脉都有损害,若再严重些,他可能从此再无飞升的可能,但他还是坚持如此。 现场修为最高的人便是他,作为大师兄,他自然要保护自己的师兄弟们不受到伤害;而作为文鹤的友人,他知道文鹤的灵力也已经见了底,再加上前一世他亏欠文鹤良多,更不可能继续拖他下水,害他也没了飞升的机会。 燕炽早与段延亭说过没有飞升的念头,因为他想要守护的人一直都在身边——如此看来,他确实是开启阵法的最好人选。 只是小师弟他…应该会很生气吧?
第144章 隐瞒 在失去了另外两道灵力支撑后,燕炽自然受到了阵法的反噬。 他忍着喉间痒意咳了两声,没想到居然越咳越痒,最后只能半撑着身子剧烈咳了起来。不知是不是身体的疼痛和喉咙处的干涩痒意糅合到了一起,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死死缠住了脖子一样,只能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 “灵力又要见底了……” 燕炽脑海中已经没有办法想太多的事情了,麻木地又抓起一个瓷瓶,往嘴里倒丹药。 他耳边已经听不到段延亭他们的呼唤声了,只能听到自己如同破风箱一般的呼哧声和咳嗽声,还有那几乎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跳声。他撑在地面的手无意间攥起地上的泥沙,坚硬的地面将他的指甲折断,渗出血来。燕炽没有松开手,反而更加用力,企图用这样的疼痛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 在控制不住的咳嗽中,他几乎要反呕出来,最终等燕炽终于回过神来时,他的面前已经呕出了一大滩的血。 在那滩血中的,是几块碎裂的还未被吸收的丹药。 燕炽看着面前的血迹,第一反应不是在乎自己受了多重的伤,而是下意识看向了段延亭。 段延亭不知何时已经挣脱了离鸾,跪坐在方才他自己画出符阵中,一面单手按在中心,一面双目赤红地盯着燕炽,那神情惊惧、愤怒、心痛兼有,微张的嘴唇似乎是想说很多话,最终又被他将每一个字眼都吞回唇舌之中。 【师兄。】 燕炽听到了段延亭压抑着怒气的心声,听他这位小师弟少见地用命令的语气对他说话。 【把结界撤掉!】 大概是因为疼痛麻痹了大脑,燕炽很缓很缓地眨了一下眼睛,出自本能一般冲他乖顺地翘了翘嘴唇,似乎是在无声安抚和道歉,让小师弟不要这么生气。随即他微微动了动那根指甲已经断裂的手指——因为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抬起自己的手臂了,结界随他的动作终于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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