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做人,我也经常为了以恶制恶,披着恶人的马甲,去做些看似反派之事。 可演和做,这其中区别虽微妙,但总得分个清楚明白。如果你为人像个反派,说话像个反派,做事像个反派,那有没有可能…… 你根本就是一个反派? 我第一次见到赫连羽的时候就已经在思索这件事。 我第一次见到他杀人时,思索已经成了某种肯定。 他想杀的人是唐约——本文实际意义上的男主。 杀人的方式是横一道小剑去戳那唐约的眼珠子。 在这之前,我从未想过他居然真有这样的勇气和狠绝,在这之后,我对他的立场态度也必须发生一定的改变。 赫连羽眼见我踢翻了他,满是困惑烦恼:“你不是说过你只是看着么?为什么要拦着我杀他?” 唐约立刻以更加古怪的眼神看向我。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莫名熟悉的气息。 而梁挽和秋碎荷等人也已聚集了过来,前者若有所思,后几个似乎把那恨恨的目光都定格在了赫连羽身上。 而我难以抑制地叹了口气,对那赫连羽道:“我说的是看着你,但更重要的是保护你。” 赫连羽瞪着我像瞪着一个谜:“你刚刚做的难道不是在保护唐约?你哪里在保护我?” 我却无比认真,一字一句道:“我刚刚做的,不就是在保护你?” 赫连羽听得窘然愣住,他好像从未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秋碎荷等人也跟着一怔,似乎才有些反应过来这事不对劲。 只有梁挽保持了对一切新奇现象的美好兴趣,那温和而探寻的目光已从我身上转移到了赫连羽身上,接着又转移到了我身后的唐约身上。 而我也跟着他的目光,转向了身后的唐约。 他就那样寂寞温和地盘坐在地上,素白染血的裙角如混了二色的异种花瓣儿那样逶迤而开,仿佛就算有一百一千个人在他面前杀个你死我活,斗得山崩地裂,他也还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就使一地狼藉的血污也变得明净柔婉了起来。 而我瞧着他,忽道:“你一直蕴热于掌心,等的就是他过来,对不对?” 躺在地上的唐约一愣,随即冲我微微一笑。 “所以,你看出来了啊?” 他不笑时,如一簇火烤的冰雕花儿,又烫又冰,可一笑就冰融花解,女子妆容的脸上蕴溢出一些妩媚与天真感,像一个躲藏许久的孩子,在一场致命的捉迷藏里被我抓到的一刻,笑着说——“你看出来了啊”。 真是有趣,有人只能做jpg,有人却越动越美啊。 我收起心思,对他说:“过去三个月,曾经有七十二路杀手追杀过你,其中许多还是成名许久的高手,可都死在你手下,对吧?” 唐约乖巧地笑道:“是啊。” 我又问:“其中至少十多次,你已倒下,且似乎已落在他们手里,可最后还是反败为胜,把他们杀了。” 唐约的笑微微一淡:“你研究过我?” 我淡笑道:“我要杀你,当然要仔仔细细地研究你了。” 唐约疑道:“你研究出了什么?” “你故意让这些人打倒你,故意让他们以为胜券在握,故意叫他们觉得你已无反抗之力,但实际上,他们一旦靠近你,你就会做一件事。” 唐约在苍白虚弱的脸上蕴起一笑,温恬宁淡的脸上似有光芒在闪烁。 “我做什么?” “你会翻掌!” 我吐出这一句,如吐出一个深埋已久的发现,似解开一个做了很久的题,深深兴奋道: “很多人以为你必须要打在人身上才能把掌力按下去。可事实上,你并不一定得打在人身上,只要你的掌心能动,你就能打出掌风。” 唐约疑惑:“我这么强的吗?” “你就是这样强,只是很多人觉得你年轻就小看了你。” 我可能说得有点强行,有点无理也说出理的意思。 “而你刚刚故作虚弱,看似全无反抗之力,就是为了诱着赫连羽过来,好一掌翻起热风,彻底杀了他!” 赫连羽呼吸一沉,仿佛手足都被凝固在了某个瞬间,整个人不但不能动,还不晓得继续动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而唐约沉默片刻,秀眉一扬,如两道似梦如幻的剑在黯淡的天色下扬起绚丽的亮光,他眉眼温和疑惑地看我,好像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这一句。 “如果我真这么强,你现在离我也很近,你就不担心,我从背后一掌拍在你的脊背上?” “我不觉得你会从我背后动手,你毕竟是唐大侠。” 我继续说,说得不止是给他听,也是给赫连羽听。 “而且我刚刚救了你,虽然你其实并不需要我去救,但你也承我这一份情,所以我想……你不会杀我的。” 唐约似更加疑惑地看了看我:“你了解我这么深,可这只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你真是季苍双?” “我不像?” “你方才几次拦着梁挽,防着他被偷袭,如今又拦着赫连羽,不叫我们互杀,这不像是季苍双会干的事儿,倒像是一个……” “像是一个故作恶毒,且冒充是季苍双的好人?” “不。”唐约却古怪道,“你的说话处事,风格腔调,倒像是一个……我见过的人。” 我先是一愣,随后微笑着看着他,好像很亲切地说。 “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我毫无征兆地一剑翻起波澜,在所有人猝不及防时,甚至连唐约都未曾预料到的时候,那把剑如一去不返的某种杀兆,激流冷箭一般刺向虚弱的唐约! 梁挽当即面色一变,扑身而来! 他不知道我为什么刚刚救人,却又忽然动手。 而唐约看似全身不动。 可在最后一刻,却闪电霹雳般出手。 出了区区两指! 两指如拂兰拈花一般,搭在我的一把急颤不动的剑上。 我立刻感到剑尖如落入了一把千斤万钝的铁钳之中,丝毫动弹不得,还有一股滚如沸水、烫似岩浆的热意,从被拈住的剑尖那边一路传递到剑身、剑柄,甚至是我的五指那边。 我顿觉五指有燃烧燎动的错觉,而唐约不但传着内力,还稳定地捻着剑尖,转了五指。 他要把这一把剑尖拧断。 而在他手上做这些的时候,双足仍然泰山不动地盘坐于地,连散落蔓延的裙角都未曾起一丝褶皱。 我迅速腕部一拧。 自己先折断自己的剑! 不必等你折断我的剑! 唐约眉心一动,捻着那半截断剑就要顺势插刺过来,掌心几乎翻出一道厉眼刺目的青光! 我却直接倒转剑鞘。 接住了那滚烫火热的半截剑尖,右手陡然一翻,拧下了半截剑尖。左手一剑往后刺过去,逼退横冲过来的梁挽踢来的一腿,借着剑尖在他靴子底部一刺的力道,我反折身躯而出,倒飞三尺! 然后,我掠过突袭而来的李漾,闪过砍我一刀的秋碎荷,飞身一挑,落在了冲我大吼的祝渊肩膀上,足尖在他身上踩了一踩,便借力一跃,重新刺向唐约的方向! 这种可怖的反折能力,让梁挽再不敢怠慢,他和李漾与秋碎荷三个人迅速聚到唐约身边,连殷庭蕊也跟着冲了过去,如四座城墙一般护着唐约。 我弹到一半却拧胯一转,改在柱子上踩了一踩,然后迅速反折身躯,飞到了还呆愣着的赫连羽的身边。 然后拉着他。 逃了! “……!?” 只留下了几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我,和唐约面上的十分疑惑,以及梁挽脸上那分早已习惯的释然苦笑。 演反派嘛,当然得有演反派的作用,得用一些似是而非的事去掩盖我的真实目的。 要逃,不能直接逃,要故布疑阵地逃。 想救,不好直接救,得似救非救地救。 逃跑之后,我还怕追兵过来,迅速往后砸了个烟雾弹,那火弹砸在地上砸了个浓烟弥漫,我就带着赫连羽往一个完全相反的方向一飞冲天,而这次不同的是,我感觉得他的轻功其实也不弱,甚至还隐隐支撑着我。 凭着对地形的了解,我迅速带他过桥穿巷,来到了一处狭窄少人的小巷。我从几个破落的箩筐里翻出几件准备好的衣衫,和他一起换了,他起初有些不愿脱下衣衫,可看了看我的眼神,便咽下埋怨,默不作声地换了。 换完后,我再把脸颊上埋下去的易容针,给一点点地抽出来。这一抽,我的脸颊肌肉顿时消了肿,剪灭下去几分。赫连羽则是卸了奇葩妆容,从脖颈上抽出几根针,露出了他更好看的真容。 这下我们再走在街上,就是聂老板和他的好朋友,而不是人见狗嫌的季苍双和人不见狗更嫌的塔教教主了。 做完这些,我一边在前方悠哉悠哉地走,赫连羽一边在后边无言无奈地跟着。 我不说话,只看风景,好像没当他在我身边。 他低着头,心情很糟,似乎也不知如何开口。 就这么走走停停,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那个……你为什么不问我?” 我没有止住脚,也没有回头看他。 就好像根本就没当他存在过。 他只好咬牙跟上我,跟着我又跑到了一个六角琉璃亭,眼看着我在亭子下坐好了,他沉默半天,终于无奈道:“小棠哥……我已经把直播间关了!” 直到他说完这一句要紧而关键的话,我才从座椅上回过头,把我那冷淡的目光转了过来,像第一次遇见这个人似的打量他、观察他。 而这眼神,似让赫连羽更不习惯,他便只能叹道: “我知道,你必定是有些生气了……” 我只是平淡道:“我没有生气。” “可我刚刚做的事,你看不过眼对不对?” 我先没说话,只平静看他,如看着一片落在湖心的叶,又似瞧着趴在叶片上的一只蚂蚁,叶子在水面上沉沉浮浮,蚂蚁在叶子上挣挣扎扎,可究竟谁先沉到水底呢?只有水知道。 良久,我盯得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他整个人都快把头低到臂弯里去了,我才慢慢道:“与其说你刚刚做了什么,不如说说,我方才做了什么?” 赫连羽见我肯说话,稍稍松了口气,分析道:“你方才踢翻我,是为了救我。你和唐约说了那番话,一是为了降低他的敌意和戒心,二也是为了告诉我他的武术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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