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然后紧接着悟出——梁挽已经伤心欲绝到了麻木,或者接受了现实了。 我也叹息了一声,那梁挽却忽然道:“大家先离开吧,我想一个人,和小关呆一呆。” 转眼间,三人就沉默地走了。 而梁挽在那墓碑前看了许久,我也看了他许久。 久到风雨已经停歇,而梁挽回头凝视着树下的我,而我以冷漠的表情回答。 “还在难过么?你倒真有闲心,把这小贼当朋友。” 梁挽只是平静道:“我真的已经不难过了。” 就在我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说了一句让我差点一蹦三尺高、险些撞到树干上的话。 “你知道,旧土和新土的区别么?” 我心内狂打鼓,面上却冷静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挽叹道:“你为了防范我看出来,在这座旧坟上洒了三层新土,可是只要用手细细一掘,掘到下面的旧土,就能一下看出来这分别了。” “而不同的土被雨水浸润后,更会呈现毫不相同的质感。从质感上看,这座坟至少已三个月了。” “试问一个人若是死在三天前,又怎么会埋在一座超过了三个月的旧坟里呢?” 他笑着端出了这段话,让我赫然领悟到了一点。 他刚刚根本不是伤心欲绝,而是故意用手去感受的土壤厚度,好堵我个哑口无言! 可这又如何? 我微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挽无奈道:“你真的要这样装到底?” 我微笑复读:“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挽越发无奈:“你身上有我的伤药味儿啊。” 我继续微笑:“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梁挽简直无可奈何:“我无意间摸过你的腰和屁股,我知道从背影上看那是什么形状。” 我笑转大怒:“你怎么不赶紧去死!” “……” 梁挽无奈地摆出一双带血的手:“我的手都挖出血了,你还不能消气吗?” 我冷冷地瞪着他:“我的衣服很宽松,你不可能从背影看得出什么,但是你知道我的大致骨相和脚步声,你是从这两点判断出来的。” “你那时没有除去我的易容,就是因为你已经记住了我的骨相,你根本就不需要记得面部特征就能认出我,对吗?” 梁挽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 “如果我除了你的易容,再见面时,你就必须伪装面目,就不会再用真面目对我了。” 我听得一怔,却听他继续侃侃而言道: “你扮小关的时候,要捏着嗓子和我说话,要绷着面孔与我见面,我希望再见的时候,你不用如此辛苦地伪装自己,你可以光明正大、堂皇磊落地见我。” “所以,我才不去除掉你的易容。” 我深吸了一口气,各种复杂情绪冲上心头,有种辛苦准备却被揭穿的沮丧与无力,有种想要打他一拳的愤怒与冲动,又有一点点,也就一点点……狗屁不通、莫名其妙的感动。 梁挽啊梁挽,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真的是越和你相处越看不明白你,我都快想你想得疯癫了。 但内心惊涛骇浪三千重,我面上还是冷墙冰壁淡如水。 “你见到我的真面目又如何?” 梁挽认真看了看我,说了两个让我难以理解的字眼。 “更好。” 什么更好? 他忽的一笑,恍如星花寒玉流转于天崩地雷之间。 这一笑无比地宁静与温柔。 似能把颤动的大地也给安抚了。 把瑟瑟发抖的草木也给平息了。 然后他开了口,认真无比地凝视着我,说了一些笃定恣意到近乎绝对的话。 “你的真面目,比传说中的要更好……” 这王八蛋是想拍我马屁对不…… “……也更美。” 对不对……哎? 哎哎哎哎哎你!
第19章 梁挽的背景又是什么 他说……我美? ……还比传说中更美? 我死死盯着瞧着眼前的人,胸腔似翻了什么似的鼓动,口腔里似撞着了什么似的燎动,一个个辛辣而滚烫的念头,一下子就砸在我的脑腔上了。 这个人怎么回事儿啊? 须知以他这天仙般的姿容,这白皙而壮美的胸膛肌腱,还有这紧致修长的大腿,对我说这种话,就好像王祖贤张柏芝关之琳三个顶级美人把我围成一团儿,赞我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女。 ……这合理吗? 确定不是商业互吹? 但我也从没说过他一个字的美,只是心里这么想,眼里这么看,难道他就这么看出来了? 我皱一双几乎扭成疙瘩的眉,很不习惯地看他。 “你拍马屁的方式很特别,但它并没有讨好到我。” 梁挽笑了笑:“我可不是随便拍人马屁的人。” 笑得依然闲适轻松,且有隐约扳回一局的愉意。 说完,他随手便掏出一块儿绢布,抹了抹手上的血污和泥秽,看上去简直像是早有准备。 我就从树下走近,一步步一点点地接近他,像一个猎手接近他的猎物似的那样小心翼翼地走近他,直到他把一双手慢条斯理地整理完,只剩下几个表皮的创口,他赫然抬头,看我。 他看到我已走到离他三步之远。 很近了。 他雅静优美的眼睫轻轻一动,整个人笑得透亮晶莹,好像被雨淋过也把一身伪装给淋掉了似的。 而我却慢慢地,不容他躲避地问:“你到底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梁挽微笑道:“从我第一次听到你的时候。” “听到我什么?” “听你的脚步声。” 我大惑不解,忍不住去盯凝自己的一双脚尖,好像这是一双出卖了我行踪的叛徒,他却带了一种享受的笑意,去观察我的恼怒,接着侃侃而谈,像分析一种传说中的乐谱。 “如果你细细聆听,就能注意到——这世上每个人的脚步声都是独一无二的,它就像一个人的掌纹和指纹,有轻有重,有急有缓,有自己的韵律与节奏,轻易模仿不来。” “我擅轻功,也擅追踪与观察,我可以从深深浅浅的脚步声里分辨出一个人是男是女,是瘸是正,是疲是力,是肥瘦还是高矮,是生龙活虎或半死不活。” “你的脚步声很好听,你留在地上的足印也好看,看着像一只只野猫的爪印似的,又潦草又乖张。” 什么野猫的爪印? 那叫猛虎流星步! 我紧紧盯凝着他,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连第一面都未曾见到,就已经从我靠近他的脚步声中猜出我大概是谁了。 那之后他的种种反应,是有心有意地抛出我想要的反应去试探我,还是他其实也被我的言行动摇了? 在我沉思之时,梁挽已蹲下身,把散落得满地都是的坟土给抱孩子似的抱了回去,等他规规整整地弄平了坟堆,才站起身来,目光柔和地看我: “其实我一开始已有七八分确定是你。” “可是你一动剑,我又有些怀疑不是你了。” “毕竟你的重剑剑法与关意的软剑竟是迥然不同,你的剑路更刚猛悍烈,确实是在关意之上。” 我才酝出了点小得意,面上却依旧面无表情道:“那你当时的难过,是几分真的?” 梁挽点点头:“是有一点点难过。” “那你看到被折断的绫光剑的时候,这份儿难过就更真了?” 梁挽叹了口气:“是,直到我挖到那层旧的坟土,我才能完完全全地确定——你就是你。” 我道:“如果已经确定是旧土,为何不早早挑明,挖上这许多岂不费手?” 你还仗着身体好就去淋雨,你就不怕着了凉生了寒气? 梁挽道:“我淋雨,是想借着雨丝让我冷静一些,我挖土,是想在冷静的心情下想清楚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梁挽沉默片刻,然后像是一个求学多年的学子一般望着我,殷殷切切地渴求着一个答案。 “你是不是……有些害怕我啊?” 我内心一怔。 我想过他会问我许多问题,也许是棘手的也许是针对性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起这个。 怎么会是这个? 想归想,乱归乱,我的面上却像戴了一副从容所打造的面具,我冷静道:“我曾经擒住你两次,有机会暗算过你几次,我怕你回来找我算账复仇,也是很自然的事……” 梁挽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 他沉吟片刻,眼瞳中便含了些许我看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点了一盏崭新却朦胧的夜灯,在昏天黑地的夜色中摇曳着。 “你弃掉了小关这个身份也罢了。你打造一座新坟去掩人耳目也能让我理解。可宝剑对于剑客便如第二生命,你为了躲着我,竟狠心把绫光剑也给折断,弃于这孤山荒坟之侧……” “我就这么让你害怕吗,小关?” …… 不是害怕。 我叹了口气,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 与其说害怕,倒更像一种紧张与兴奋。 梁挽这个人身上,仿佛镶嵌了什么放大器似的,明明只是一星半点的美,普普通通的话,被他这么抖擞开来,就变成了十成十的惊艳、和极动人的字眼了。 同样一句话让别人来说,绝不会有这样的效果,我根本没见过有人能像他那样,只凭说话,就能把影响人心这件事,做出一种漂亮的艺术感。 某些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反应被他给暗暗享受着,于是我下定决心,也要去好好享受他。 我看他的笑,我观他的潇洒与肆意,有时像火花儿似的乱抖又乱震,我瞧他的义愤,我听他的尖利,也各有各的目的深意。他一瞪我,如折射过来一波鲜明锐气的锋芒,锋芒明晰到有些性感。他对我一温柔,又传递来一系列精彩的韵致,真让人有些难以发怒。 可是,我还是能对他发怒的。 因为他的心也太野了些,他的手也太快了点儿。 他总不按既定交友流程走,想一步登上我这天。 他也并非完美,他的锐气里带了点儿自以为是,这份傲慢简直恰到好处,不多不少,正好坑人。 我也总在他身边莫名其妙松了警惕,忘记他根本就是一个极聪明敏感、心思不浅的人。 我可不能再落到他手心里。 我按下思绪,平静解释道:“你也不必如此傲慢,你并没强到叫我害怕的地步,只是我习惯了滴水不漏,既知你要来找我麻烦,当然要事先做好准备工作。” 更何况,软剑我可不止一把。 我如今出门,腰间缠了一把新的软剑,是老二,背后背了八面重剑,那是老三,还系了一把无名短剑在身侧,那是老四,反正我是一人出门,全家不缺,岂会怕失了区区一把绫光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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