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好不容易才攒下的基业,我凭什么就这么放弃了?凭什么是我去逃?” 小错只急道:“这不是逞能的时候,你就听我一次好吗……” 我只冷声道:“陈影绰,你闹够了没有!” 说完我就站起来,猛拍桌子发起怒狂:“你一见面就被他吓破了胆子,一筷子就往自己喉咙上戳,我已经很气了!你如今还撺掇我逃跑?过往那么多次生死冒险,你都没拦过我。比接星引月阁更可怕的聂家,你都没有怕过。如今这样子,你到底是怕我败亡,还是怕我杀了你的救命恩人?” 这等诛心之论,把小错也一把震住了。 他愕然而悲戚地看着我,嘴唇剧烈颤抖几分,似乎完全没想到我能剖心开肺般说出那最后一句话。 说完,我也马上就后悔了。 说到底,他今天突然自尽那个荒唐举动把我给刺激到了,不然我也不能这么口不择言。 可如今一时之间要把话收回,我也觉得有些不能够。 小错只是目光恍动不休,赤红着眼看着我。 “聂哥……相处三年,你就是这么看我的么?” 当然不是。 可我又生怕他一气之下,又做出像举着筷子插喉咙那样不理智的举动,便硬着头皮,冷声厉色道:“我没这么看你,可你却看错了我!” 别人打上门来,我岂是个能临阵退缩、望风而逃的人!? 再说了,凭着郭暖律新增的剑,凭着我二次打老七的经验,我就不信没有什么胜机。 小错,也就是陈影绰,因委屈愤怒而剧烈地起伏了几分,像一脉脉浪头在他心中翻动不休,到最后却再无一言可说,只与我剩下了沉默。 我却硬起心肠,恼道:“你若这么担心他……那我设法不语他拼杀到底就是了……我若能胜,留他一命还不成么?” 陈影绰却立刻抬眼看我,怒道:“这不是我想说的话!” 我却瞬间一出手,就点了他身上的穴道。 小错惊疑困顿之下,我又叫了池乔和卫妩过来,冷声道: “我要关他紧闭,这三天不许他出这房,不许他见任何人,也不准给他任何可以削尖刺杀的利器,不许他做任何伤害自己的事!” 池乔一愣,道:“聂老板,这是怎么了?” 卫妩也疑惑道:“难道小错兄弟又和上次一样去刺杀梁挽?为什么要忽然关他紧闭?” 我瞪了他们二人一眼,也没说什么,二人也不再言语,只是听话地把和我出了房门,把房间用链条给锁了起来。 陈影绰只沉默地坐在那儿,不发一言,不说一字为自己辩解,直到我把门扉关紧的那一瞬间,也许他才微微抬头,看了我最后一眼。 那一眼里蕴含的千种委屈,万般悲怒,也许连我自己都说不清、辩不明呢。 可是当务之急,是不能让他再做出任何冲动之事。 接下来一天,我特意去找了隔壁镇子的郭暖律,与他商讨一下与老七决斗这事儿。 谁知郭暖律听了以后,第一反应就是。 “你就这么想死么?” 我瞪他一眼:“你上次杀不了老七,就觉得我也杀不了?” “我不是说你一定杀不了他。”郭暖律冷淡道,“但就算你能杀他,也是惨胜,惨胜后你要多久才能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如果这时别人来杀你,你斗得过他们么?” 我沉默了一瞬,淡淡道:“那你若是我,你会退掉决斗,逃跑吗?” 郭暖律冷笑道:“当然不会,上次的决斗就被你给打扰了,这次我肯定会接下来。” 我只瞪他:“你自己都在找死,你还说我?” 郭暖律只舒了一口气,道:“我是一个常年杀人且只会杀人的人,死在老七那样的高手手里也不算亏。” 他这时却眉眼一转,倏忽看我,问了一句触目惊心的话:“可你不止会杀人,你死在他手里,你亏不亏?” 我沉默地品茶喝水,心头却泛了一种难得的欣慰和放松。 这时也只有他,能这么干净单纯地和我谈生死、算盈亏。 “放心吧,若我重伤,梁挽大概也回来了……他会守着我的。” 郭暖律瞪我一眼:“这个时候不嫌人家身世背景不清楚了?” 我被他呛得一愣,顿时露了几分尴尬和无奈,咱们是互相有秘密隐瞒,我有时也恼着他的隐瞒,可正如梁挽所说,这隐瞒归隐瞒,可情谊都是真的啊,他将来若是有难,难道我不会日夜相守、以命托付? 我就想把话题一转,就转出了一个十分生硬的方向。 “倘若我不杀老七,而是打败或者打平了他,或设法让他与我惺惺相惜,成为朋友……也许他就能替小错撒个谎,让他能继续生活下去?” 郭暖律的白眼都快要翻到九天之上了。 “老七不是我,他是杀手,没有朋友。” “你的意思是……” 我先是故意恶狠狠瞪他,随后绽出轻快淡然的一笑。 “你已经把我当朋友了?” 郭暖律的白眼顺利空降且砸落了下来。 “一个将死的蠢货,谈朋友有什么意义?” 说是这么说,但郭暖律这嘴比龟壳还硬的傲慢人士,还是在路婵夫妇的木屋旁,和我明说暗说了他与老七的相识,并说了一些招式中的特点,甚至与我比斗起来,也算模仿了老七的招式,帮我特训了一下。 首先,老七根本不会拥有恐惧情绪。 所以我的骗招和换招可能是不太奏效的。 二来,老七的招式向来是反常识和反直觉。 所以郭暖律引以为傲的预判和算力也不太管用。 就算能预料到套路,他的力度也太猛烈了些,别人一口气打飞一头牛,他吹一口气能打飞十头牛,那再大的预判在招式之下也失了原有的威力。 几番论谈之下,我们在如何杀老七这事儿上充分交换了彼此的观点,坦诚地交流了彼此的风格,作为键盘推演大师是算到了极致,可谓是获益匪浅。 等到两日过去,我觉得差不多了,就告别了郭暖律,回去了。 临走前他忽然说了一句话。 “有没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老吴?” 我一愣,郭暖律道:“你去死,至少留一句遗言给他吧……” 我:“……” 这张嘴咋这么会说话呢?死人听了都得揭棺而起了。 想了半日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的词穷,道:“若我真的……那也是辜负了他的指点,还有什么话能给他?你就把我的剑带给他吧……” 郭暖律疑惑道:“你的剑……哪一把?” 我却没再回答他,只翻身上了马背,随着马蹄声儿如玉击器皿一般长短而出,风中只留下了我的一阵阵惬意轻笑,和郭暖律的一点疑惑哼声儿,再无其他。 可等到了棠花酒肆后,我兴冲冲地去了后院,看见卫妩在厨房整理菜肉,池乔则在大树之下研究什么新的酒酿,一切看似泰然有序,我却有了一丝丝不详的预感。 “小错怎么样了?” 池乔大大咧咧地一笑:“没事,锁没被动过。” 我却皱眉道:“可是……你中途离开去找酒酿的时候,有没有让卫妩过来帮你看着他?” 池乔微微一愣,道:“没有,但是就一小会儿的功夫……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吧?” 什么叫没什么大事儿啊? 我瞪了他一眼,直接去看了那房间的门锁。 发现确实是没有动过的迹象。 我松了口气。 却忽然想到了什么。 直接起跃而飞上了屋顶,发现那屋瓦有被翻动的迹象! 我登时觉得大事不妙,赶紧把锁打开。 果然里头是空空如也,人没了! 池乔看得懵了一懵,我气得一跺脚,也顾不上去骂他了,转眼就要去找人,却听得了一阵熟悉的脚步声从大堂那边传过来。 我登时冲过去一看,发现小错已经依着一根柱子,没有正面对我,只露了半个侧身给我,看上去好像还没缺胳膊少腿,只是呼吸显得有些沉重,可能刚刚才剧烈奔跑过。 眼见人还在,我松了口气,无奈道:“你出去也不留个信儿给我,你知道我们多担心吗?” 他却不正面看我,只是喃喃道:“你就是不愿听我的话……一定要和他厮杀拼斗到底,对么?” 我听得他的话微微一愣,赫然发现了之前忽视了的一点。 这大堂的空气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浓重的血腥味儿? 我立刻奔到那立柱的正面,发现小错是靠着那立柱没错。 可他的整个人好似是在血泊里浸了一遍再出来的。 且面色惨白到连一丝血色都见不着了。 我当即冲过去查看,慌忙急切道:“你出去干什么了!?” 他却惨然一笑。 “去找老七。” 我愕然看他,他却目光深邃地看我,忽然攥住了我的手,决绝却凄切地笑了一笑,然后指了指自己身上的一处处新鲜冒血的伤口。 “他不肯杀我,但我主动挑衅他……他也还是对我动手了……倒让我试出了他许多没见过的招式……你看看这些伤口……你看出什么破绽了么?” 我在极度震惊惶恐之下,一时连言语都说不出了,只是嘴唇颤抖几分,死力地握着他那只快要滑下去的手,怒道:“你做了什么……你都做了什么啊!” 而小错只是流着泪看我,他的血气流失得比笑容还快些:“七哥的一招一式,横切侧砍都与旁人不同……你若看这些伤口,也许能从其中看出一星半点的生机……” 我惊惶之下才想起了什么,只朝后头怒吼道:“池乔!卫妩!把伤药针线绷带都拿过来!快点!” 他却不管那些,像一具即将失去生机的残骸似的,轻轻地碰了我的腕子,虚弱道:“别管那些了……” 他一说我就越是恐惧,我越是恐惧身上的动作就越是迟缓麻木,鼻头酸涩,脸上颤抖道:“我都和老七说好了不动你……你去找死干什么!” “你说我在干什么啊?” 他用尽全力去维持自己的声色,却不如之前那样沉定宁静,每次的呼吸、起伏,都像是一种万不得已的搐动,脉象上充斥着一种绝望的虚弱,脸上的笑容却与之相反,如同渴望着什么似的,他满含笑意地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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