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满月运轻功,抄小路走,见没人追上来,心思放下些。 回到客栈,身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索性先到浴堂。 这客栈规格不低,伺候自然让人挑不出毛病,浴堂的柴火日夜不断,即便如满月这样夜半三更抽风要沐浴,也是有热水的。 他洗掉身上的尘埃汗水,热水里泡了片刻,低烧经这一通折腾,好像真的退了。他呼出一口闷气,穿上里衣,随手披了店里的浴袍,回房间去了。 推门,屋里静悄悄的。 厉怜没冲出来,想来是这小孩儿等不到他回来,熬不住睡了,满月便放轻了动作,转到里间。 结果…… 转过屏风,就见司慎言坐在茶桌前,自斟自饮。 厉怜蔫头耷拉脑的站在一旁。 少年见满月回来,刚要开口,被司慎言横了一眼,吓得立刻闭嘴了。见司慎言移开目光,他才只张嘴不出声地跟纪满月通风报信,说得是:我说我睡着了。 满月挑眉,道:“属下睡不着,索性去泡澡发发汗,这会儿烧都退了,”他手里捻着那串润红的朱砂供,一边慢悠悠地说话,一边晃到司慎言身旁,见他衣裳还没换,大约是回来就先奔自己这儿来了,“尊主也忙一天了,浴堂水不错,早些洗漱,休息吧。” 说完,往屏风后面去,换上一身新的里衣,披着外氅没伸袖,逛荡出来。明示暗示只有一个意思——我要休息了,你快走吧。 司慎言却没动,只向厉怜道:“行了,你歇着去吧。” 厉怜如蒙大赦,毫无义气,扔下他“师父”扭头就走了。 满月看司慎言,司阁主面色向来难见喜怒,极难看出他到底是何心思,索性问:“尊主还有事交代?” “去哪儿了?”司慎言喝干杯中酒,摩挲着浅盏那润白的瓷釉,看纪满月。 满月明白,刚才厉怜在,司慎言多少照应着彼此的面子,什么泡澡发汗的鬼扯,他自然半句都不信。 成年人的世界,有时候是不需要负隅顽抗的。 满月直言:“去府衙了,寻一位恩人,当日受刑,若非是他属下会更惨,我担心……” “但你没寻到人,是不是?” 满月看司慎言,没说话。 只看神色,司慎言就知道自己猜对了,道:“张晓来见我了,他在杜泽成身边隐匿多年,一直未得重用,最近才扶摇直上,他无恙,你放心。” 纪满月沉吟—— 晓字拆开便是日尧。 早先,自己朝廷暗探的身份被司慎言知晓,或许是原主张晓暗中查探告知司阁主的。 如今,他能与司慎言见面,想来是无恙。 “他身份已经暴露了……”纪满月道。 司慎言点头:“他心里有数,尚且安全,我让他尽快脱身了。” 纪满月低头不语,心道,还是需得再寻机会与他见面。 他走神儿了,注意力没在司慎言身上,一晃,那人就站在他面前了。 咫尺的距离,对方略带酒气的吐息微温,吓了满月一跳。下意识便往后撤步,“咣当”一下,后腰撞在桌子上。 司慎言没动,也没说话,眼色里蕴出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意来,让人摸不准他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我给你解了心宽,你呢?把本座的话当耳旁风?” 纪满月得知张日尧安全,心情大好,向司慎言陪笑道:“尊主别跟属下一般见识,更不会跟厉怜一个小孩子为……” “难”字还没出口,就被司慎言拉住手臂,两步拽到床边,一把甩在床上。 殷红的珠串随着掉在白缎被上。 满月从来没被人这样对待过,第一反应是震惊,震惊之后,便是愤怒,翻身就想起来。 但显然,司慎言还有后手,拉着纪满月的手并没松开,行云流水般,扯下对方挽发的束带,在满月手腕上飞快地打个结,另一边系在床头上。 那结扣很特别,纪满月情急挣扎,反将结扣扯得更结实了。 他瞪司慎言,要用另一只手去解开。 “劝你别弄,”司阁主声音轻飘飘的,劝慰里带着几分不容反驳的定性,“你若还闹腾,我就把你另一只手也绑了、封住穴道,你今儿夜里就只能一个姿势睡觉。” 满月还真给他吓愣住,停下动作。 他一只手已经受了束缚,硬碰硬讨不得好去,司慎言既然说得出,便能做得出来。 于是,满月就这般坐在床边,定定的看司慎言。 片刻,他突然笑了,语气瞬间软下来:“阁主这是做什么,属下知错了,我不出去了。” 他长得好看,一笑起来,刚被绑住的急怒顷刻消散得无影无踪,眼睛里纳着床边灯烛跳跃的光芒,潋滟一片中好像坠着暖星。 柔和,带出几分和对方闹着玩的俏皮求饶来—— 闹输了,我认栽,放了我呗? 司慎言立马就心软了,明知道对方是战术认栽,依旧想即刻就给他解开。 但他心里也着实生气,气他不拿新伤旧患当回事,气他不拿自己的话当回事,也怕…… 这游戏世界存在着未知的设定及bug,上次对他一剑致命,并没如预想一般送他脱离麻烦,他再伤性命,若有万一…… 司慎言不愿去想。 方才他赶回来,没见到纪满月时心里的焦急与气恼,让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对满月的点滴喜欢,不知何时悄然浓烈。 那一刻,他真的想揍厉怜一顿。 司慎言微眯起眼睛,走到纪满月身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这是惩罚,”他垂下眸子,目光正好落在满月微敞的领口…… 里衣本白的颜色,异常洁净,又非常无辜地带出几分色/欲。 司慎言一直自认为是个坐怀不乱的人,但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心头陡然腾起股热气,紧张悸动,喉头滚动了一下。 从前,抱过也搂过,但他心里想得大都是保护。 今天,司慎言承认他的想法不纯洁了。 满月仰着头,将对方神情微妙的变化,看在眼里,弯起嘴角:“哦……原来尊主是体恤属下伤情啊。” 司慎言看出他眼眸里的挑衅,目光收敛回来,倾注在他脸上,笑道:“旁人没这待遇,本座只对你这样。” “呀……”满月叹息似的道,“得尊主抬爱,可真是折煞了。” 司慎言弯了腰,贴着纪满月的鼻尖,与他对视:“我知道你想离开,还有更想做的事情。” 纪满月在他的眸子里看到自己的影子,腻在一股说不出是什么的情绪里,有点危险,又让他欲罢不能地挪不开眼睛。 “我能帮你,”司慎言笑道,“利用我啊,本座甘之如饴。” 司慎言多年的工作经验教给他,绑住一个人,便要先抓住他的执念。 果然,满月微皱了眉,半晌没说话。他留在司慎言身边确实是存了利用的心思,被看透了吗? 清淡的气息呼在司慎言唇边,他依旧在仰头看着他。 司慎言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犹疑。 这些日子满月一直在想,从前尊主对结义兄弟若是利用,也是因为他有利可图,那人倒台后,明里,门派中大部分人纳入了点沧阁;暗里,说不定还有些别的什么。 可纪满月思来想去,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何价值,值得司慎言如此。 功夫?谋算?虽然拿得出手,但远不至于让对方做到这般地步。 与朝廷周旋?说不通。 纪满月不知道,他这恍惚疑惑的眼神,多招人。 “为什么?”他问道。 司慎言觉得自己马上要被他看破防了,千钧之际站直了身子:“见那许小楼看你的眼神,本座心里扎得慌。” 他说这话时云淡风轻,就像说吃饭、喝水那般不经意,而后,他转到桌边倒一杯酒。 纪满月却像是被雷劈了,直接讷在原地,几乎忘了自己手还被绑着,心思瞬间被司慎言这句话填满——什么意思?他疯了? 憋了半晌,才憋出一句:“尊主醉了。” 司慎言端酒一饮而尽:“是啊,我醉了。” 就像我对你的心。 我早就醉了,不知不觉要醉死了,你却还独自醒着。 就这样,二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耗了好半天。纪满月脑子乱得紧,似一团麻绳系成瞎疙瘩。他还带着伤,心思越乱身上越乏,索性躺下了。 司慎言见状,将床头的灯烛吹熄,扯过被子搭在他身上,又坐回桌前喝酒。既没有给他松绑的意思,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时间静静地流淌着,满月右手悬在头顶,不怎么舒服。他恍惚着,似睡非睡。 明明什么梦都没做,却突然心里一惊,分不清是寒颤还是心慌,一阵寒意瞬间侵袭包裹住他。 人一下子就惊醒了,这感觉很不好,让他心不安。 他分明盖了被子,可还是浑身都冷。 缓神片刻,偏头见司慎言坐在桌边的姿势都没怎么变,摩挲着杯子不知想什么。 司阁主听见响动,转眸子看他:“做梦了?” 他喝酒之后嗓音暗哑,比起平时的冷冽,幽慵不少。 满月半撑起身子,那还有些懵懂的眸子里荡进一抹流淌的旖旎:“尊主,我渴了。” 他松着声音道。 作者有话说: 没话说,哈哈哈~
第22章 属下手麻 自来灯下看美人。 朦胧灯烛下,看睡眼朦胧的美人。 司慎言明白,满月这般撒娇,八成不是本性。 而且,这货可能一点都不渴。 不过是变着法儿的软磨硬泡,旁敲侧击想让自己松开他。 但司慎言只作不明白,倒上大半杯温水,端到纪满月面前。 满月坐直身子,起得猛了,突然眼前一暗,再就觉得司慎言在晃,暗道不好。 他强自定下心神,才眨巴着眼睛看人,那人依旧美得如冰雕,冷得如冰山,看都没看他。满月无奈左手接过杯子,把水喝了个干净。 司慎言又把杯子接回去,转身要走。 眼看对方软硬不吃,再这么干耗下去,还是自己吃亏,满月心里明镜儿似的。而且他已经开始不好受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冰坨子你丫给老子等着。 “尊主……属下手麻……” 满月哑着嗓子讨饶,仰头看司慎言。 司慎言只见他那眼神,就要受不了了。他才惊醒,因为血脉滞涩常日里就微红的眼周,洇得更明显了,要哭了似的。 虽然但是。 司阁主终于在这一刻彻底败下阵来,面儿上还崩着最后一丝冷肃,看他片刻,道:“还有下次吗?” 脸冷话冷,语调不知不觉柔下来。 纪满月没说话,就那么看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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