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咸帝歪头看祁王,神色里满是不屑:“你叫卿如前来就是为了这个?朕早就知道了,”他说着,“哈哈哈”干冷地笑两声,率性地口吐秽言骂道,“狗屁的清君侧,你就同那刘濞一样,反都反得不坦诚,史官一支笔,记你数十年,之后尘土归墟,虚名罢了。” 满月低头浅淡地笑了。 竞咸帝本人倒确实不在意虚名,活得恣意,让人钦佩。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人之一生,但行无愧事,天地良心。 祁王吃瘪。 他眯着眼睛看皇上,神色明暗难测:“当年流霜是真的里通外族,你杀他,其实他一点也不冤枉,你背着杀弟弑母的恶名这么多年,到底为了边交安定,还是为了萧玉心底的美好不灭?不后悔吗?” 大殿一时寂静,这段过往,史官可不是这么记的。 但群臣看皇上、祁王甚至纪满月的表情,又觉得这恐怕才是真相。 皇上片刻无言,最终冷声道:“朕乐意。” 祁王看智障似的看他一眼,不再理会,从腰侧摘下只紫金葫芦,葫芦的另一头栓着国玺,他举起来晃了晃,向满月道:“认得吗?能医你那治不好的内伤。” 满月当然认得这葫芦,繁花府郊外司慎言等人回现实后,这葫芦不翼而飞,原来是趁乱被人顺走了。 他没说话,竞咸帝却正色道:“醉仙芝吗?王叔要朕的江山来换?” 祁王笑道:“除此之外,还要你的命,”他抬眸看向纪满月,“卿如,再怎么说,他是你的杀父仇人,你杀……” 话未说完,突然金光一闪。 祁王陡然收手,一颗金弹丸,贴着葫芦的大肚儿擦过去。落空之后,嵌进后墙,着着实实。 司慎言已经回去了,满月更不想受人要挟。 “我没来时,你尚有一丝逼迫陛下传位于你的可能,如今,良机尽失,受死吧!” 他气场陡然而变,身子一飘,不及眨眼就到了祁王近前。 祁王大骇,他知道纪满月功夫了得,却没想到他这般了得。他自持身经战役无数,从没见过有谁的身法快到看不清。 但他毕竟不算白给,须臾间错身撤步,想去牵制身边的敬献帝。 只要挟持住皇上,一切便都有转还的余地。 眼看手指沾到皇上领边,晃眼又见金光忽闪,只得撤手。 三枚金针掠过。 好险。 竞咸帝借由这个档口站起身来,凛声道:“诸爱卿听朕口谕:朕若不幸,纪满月登基为新帝。” 群臣都愣了,片刻之后,齐齐跪倒,口称遵旨。 满月来不及理会这些,他打出一枚信箭。信箭穿透大殿高窗,飞上碧空万里,灿然炸裂,碧空描红,颜色艳丽得有点狰狞。 这是让绣衣史们攻进来接应的信号。 继而,满月揉身到祁王近前,一剑将他逼退丈余,回手想拉起皇上冲出殿外,却不料屏风不起眼处,突然甩出一条锁链,游蛇一般直逼满月心口。 满月侧身躲开,锁链的前端崩在御书案上,把花梨木的桌角崩飞了一块。 满月那双桃花眼凛出寒意,看那锁链的主人——正是繁花府外偷袭厉怜的罗天虎。 “护送陛下先行,有绣衣史接应!”满月向领他前来的金吾卫道。 金吾卫冲过来领命:“陛下快走。” 竞咸帝龙气加身,兀自往外走,内侍庭的太监们面面相觑,主子认久了,居然没人敢率先冲上前阻拦。 再细听,殿外已有乱声,大约是吴不好等人冲杀过来了。 “拦住他!”祁王高喝一声,终于几名内侍庭太监向竞咸帝身前聚过去,被皇上两剑刺倒,外围众人又不敢上前了。 祁王暗骂一声,急行几步想亲自去拦住皇上去路。身子刚动,耳边紧跟着劲风袭来,他挺鞭格挡,贯月剑与钢鞭一触即分。 满月晃身拦在祁王面前。 祁王看他,突然笑道:“脚伤没好吗?” 满月也笑:“对付十个你都够了。” 祁王掀眼皮,看向罗天虎:“准备的礼物呢?请出来吧!” 罗天虎示意四名太监抬上来一只箱子。箱子被粗重的精钢锁链锁住。 锁链一打开,太监们顿时躲得老远。 那箱子晃了几晃,“砰”一声,盖子被从里面掀开,破封而出一只手,筋肉斑驳,几乎没了表皮。这实在不像是个活人的手。 满月心思一沉,隐约有股不详的预感。 下一刻,箱子里爬出个血肉模糊的人形。 是许小楼! 是被蛊虫噬咬得残破不堪、看不出面貌的许小楼。 恶无近刑,却是把自身献祭给诡术,终归因果难逃,教人死了也不得安宁。 满月晃眼,清肃的目光掠过祁王、罗天虎和许小楼,以一敌三,拦得住吗?想到这,他暗提一口内息,感受近来一直不大消停的旧伤,几时会倒戈跟他较劲。 作者有话说: 还有终章一卷(一共三章)然后正文完结撒花~ 我……要不要爆更一下,哈哈哈哈。 答案是,要~ 今天双更,后面还一章。 【终章】
第152章 不战则死 路上, 司慎言听明铎说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乱事。西嘉兰关的守军接到救援令,即刻分出前后两批人往都城赶。 先行一拨,是明铎的轻骑军。 重型火器运送不便, 只得跟在后面。 乱军显然也是算到了这手, 才在半路劫击明铎, 拖慢回援的步速。 轻骑军赶到安明关外时, 丰年正在城根和乱军杀得难解难分。 双方混战在一处,城上投石、弓箭都不得使。 木易维几次要下令开城门, 都被丰年旗语制止了。 正是焦灼时,轻骑如一道利剑,直冲敌军侧腰, 将乱军拦腰截断,敌军前锋营, 瞬间成腹背受敌的困兽之局。 轻骑是守边关的兵将,比禁军不知勇武多少倍。不到万人, 却杀出了以一当十的气势。 “无地分马,截住后军!”明铎一跃站上马背, “弟兄们,为名利、为亲族, 机会来了!旗开得胜, 咱们向侯爷讨赏去!” 他高喝着, 搭弓引箭,正中远处一名敌将小统领。 守军顿时士气高涨。 “开城门!”木易维高喝一声。此时抓住良机,将对方先锋军剿灭,这一仗便赢了。 沉重的城门敞开, 城上干瞪眼的焦急顿时化为戾气。 年轻的将军转身下城:“接应丰将军, 杀尽乱军!” 木易维步履生风, 抬眼在烽烟萧瑟中看见了孟飘忱。 姑娘正看着他。 一瞬间他突然百感交集,那句喜欢终归是没说出口。 将军百战死,若是回不来了呢? 不说也罢吧,若给不了她长久相伴,空丢下一句诉衷肠,岂不是让人家徒生困扰。 木易维终于什么都没说,万变的心思在步履顿挫间一闪而过。 慢下来的一步,让人看不出犹疑。 可就在他与孟飘忱错身时,姑娘突然握住了他的手。 孟飘忱不高,比木易维矮一头多,她那只小手根本环不过将军的整只手掌。但一握又颇为沉稳有力。 “你得回来,”她声音很轻,“还有话没说清。” 木易维心头猛地一震,百炼钢顿时化为绕指柔。他回握住姑娘的手,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噎在嗓子眼,最终只挤出一句:“好好的,别涉险。” 木易维策马冲入战阵,霎时变为收割人命的勾魂使者,瞬逝功夫,了结了五六人。 他的背后,除了山河安康,还有心上人在等。 那是他要守住的心之所向。 禁军没什么人经过真正的战阵,可也都是血气方刚的军人。要命关头,不战则死,平日里几分吸溜甩咣、不正经的气焰在这一刻收敛了干净。 他们被明铎冲天的豪气渲染着,被木易维开城迎敌的破釜沉舟震撼,血性已至沸点,烧着精神,传染一样,迅速蔓延至全军。 安明关城下,开启了一场最彻底的肉搏厮杀。 这仗,一直打到日头偏斜。 丰年调度得宜,与木易维两相配合,将敌军前路灭了个干净。轻骑军与守军汇合。 “城上投石放箭!掩护回撤!”木易维旗语下令。 霎时间,巨石飞矢冲向敌军后路。 明铎策马到丰年近前行礼:“侯爷,火器重攻大约还有半日便到。” 到时候,区区江湖散兵,不足为惧。 丰年点头,打眼见他伤得着实不轻,右臂护甲全烂了,大臂伤口严重,用不知道从哪儿扯下来的破布紧紧勒着,左腹也受了伤,血透着胸甲的鳞片往下滴。 木易维也策马过来,一眼就看见明铎身后的司慎言。 司阁主根本就没穿甲,一身布衣,身上只几处轻伤,与明铎的血流不止相比实在不值一提。他骑在马上,手提着一柄长/枪,枪尖还滴着血,很打眼。 “大人回来了!”木易维惊喜。 司慎言点头算见过礼,急问道:“满月呢?” 木易维言简意赅地将变故说了:“宫中此时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该不算太糟。” 对面丰年三人飞快地对换了一下眼神。 丰年道:“司大人别管这边了,快入宫救驾!” 毕竟不知宫中情况,论功夫,没人比司慎言更适合暗中行事。 司慎言恨不能插翅膀飞进宫里去。 只是,他策马狂奔的“驾”喝声还没喊出来,便惊觉头顶有个黑影晃过。 下一刻“嗵——”的爆响。 火光在不远处炸亮,震耳欲聋的声响地动山摇。 战马嘶鸣,哀呼不断。 是火炮! 叛军的火器营追上来了。 不容众人反应,第二声又来了。 没有新的命令下达,大军还在回撤。 丰年神色一凛,向司慎言道:“快去,”说罢转向另外那二人,朗笑道,“今日老朽死守在此,陪二位将军不成功便成仁了!” 他要率兵压回去! 火炮是远攻火器,若是遭接壤反压,威力大减。 明铎“哈哈”笑了,扯下袍角,紧紧勒住腰上伤口,高声喊道:“火炮可不认主儿,抢过来,调转炮口,炸那些混球个血肉横飞!” 周围将士听了,居然无人觉得这任务难为,爆喝出一声“好——” —————— 纪满月入宫时,就吩咐吴不好等几名高手,尽量往金殿方向潜行,见信号便来接应。这会儿,他见皇上被护送走,略松一口气。 “大人们快随陛下与援军汇合!”要命的当口,他声音依然如一道清风。 殿上文臣,已经被血肉模糊的许小楼吓呆了。 清风似的声音飘进他们耳朵里,让他们登时醒了神,争先恐后地奔走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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