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眯着眼睛回头看他片刻,也没绕弯子,道:“他前几日便密奏,祁王在蚩尤道屯私兵。朕将折子留中,他就直接跑来面奏了。” 祁王手下不干净,满月还没入朝,就有所耳闻。 后来,更是见识了他为了兵权百般裹乱,事败,又冒出将安王和满月各个击破的招数。 屯私兵…… 这一经查实,是直接掉脑袋的罪过。 皇上见纪满月惊骇不似假装的,皱眉道:“司爱卿当真守口如瓶,半点没与你透露?” 满月摇头。 “他倒是谨慎,”皇上赞道,“丰爱卿回都城许久了,祁王若真的在蚩尤道暗屯私兵,怕是与杜泽成有勾结。” 否则,地方高官怎么会半点动静都没有。 在皇上看来,司慎言守口如瓶,是为了防丰年。 而在满月看来,他不过是不忍再给自己添烦心事儿了。 满月前一刻暖心,后一刻又自嘲地苦笑——我也变成个恋爱脑了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想事情总是从感情出发…… 皇上看他表情阴晴不定的,问道:“想什么呢?” 满月收敛心思,行礼道:“杜大人做国尉已久,四载不曾入都城,眼看年关将过,又值用人之际,父皇何不调杜大人回都城述职,若是不大纰漏,委以重任。” 明升暗防,确实好方法。 司慎言下朝时提到的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第139章 你是风吗 冬天日落早, 满月出宫,太阳正是最柔和的时候。 吴不好在宫门口迎他。 “他走了?”满月问道。 吴不好点头道:“过午便带着紫元和四堂、五堂的人出发了,尊主是想快去快回。”说着话, 他掀开车帘, 请公子上车。 纪满月神色暗淡一瞬, 没上车, 解开马匹翻身而上,扬鞭打马:“我晚点回。” 话音未落, 已经跑远了。 满月骑术不错,闹市纵马,也未太过惹眼, 一路穿街过巷,往城西去。 自从狄仓灵接管狄家, 满月便暗中给阿笙等人安置了新的落脚点。 他总觉得狄二公子心思难猜,让暗侍姑娘们居于狄家产业中, 没法放心。 城西人烟稀少,街道却宽阔。 这一带都是私宅, 甚至很多不知归属何人。且有些看似不起眼的宅子,其实内藏乾坤。传闻这地方云集着权贵们见不得光的外室。 宽巷寂静, 松竹高出院墙, 沐在暖阳的余晖里, 显出无限的生命力。 再转一个弯,便能见到阿笙居所的大门了。 突然,一道黑影自满月身后的高墙上直冲过来。 来人落下时,斗篷无声地兜着风, 像一只展翅的鹰。下一刻, 鹰的翅膀裹住满月。 马匹也被那人彻底带停。 他在满月腰里一拢, 二人飞身下马。 满月确实没察觉自己被人跟了,事发突然,他暗骂自己大意,又瞬间被那人熟悉的怀抱欢喜了心情。 “不是走了吗?”满月问。 司慎言垂眸,他是走了,但他又回来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行在路上没魂儿了似的惦记着人。索性扯个谎,说落了重要的东西,让紫元带队先行,自己去而复返。 刚在宫门口,他遥遥望见满月闪逝而过落寞又隐忍的神色,恨不能当时就把他抱进怀里。 就像现在这样。 但还远远不够。 无人深巷,爱人在怀,正抬头面露困惑地看着他。他什么都不必再说,低头便吻下去。 纪满月被他半搂半推,倒退着抵在墙上,终于退无可退了。 明明分别不过个把时辰,却有许久不见的痴念滋长在深吻里。 吻太撩情,久未停歇,直到满月渐渐喘不过气,下意识轻哼出声,推着对方。 司慎言心底才突然警钟滴鸣,泛起一丝不安:他是内伤又不大好了吗? 他没提这茬儿,只是把人圈在怀抱的咫尺间缓气,见满月脸上晕着一层红,忍不住抬手轻轻地掠过,笑着问:“脸这么红,是骑马时风吹的吗?” 当然不是风吹的。 司慎言就是喜欢这种明知故问的调情,满月笑着呛白他:“你是风吗,怎么这么疯?” 司慎言悄声道:“我不是风,我是你手里的风筝,你拽得我想往回飘。” 满月被他腻得笑出声来,问道:“外人面前冷若冰霜的模样都是装的吗?” “你是外人吗?” 司慎言耳朵被风吹得冷,满月描着他耳廓边缘:“那我是谁呀?” 指尖的微温,一路蔓延进司慎言心头,起了火。 就这时,深巷外一阵脚步声,听着杂乱,人数不少。 司慎言索性腰一弯,把人打横抱起来,跃入高墙院内。 私闯民宅的行径,满月确实没想到。他惊声又不敢大声:“真疯了?” “是我想要的人,”司慎言沉声,“我想要你。” 在这? 满月更慌了,四下环视,生怕有什么人从哪里窜出来。 他难得惶惶无措,司慎言笑着哄道: “这是黄大人的库房,存着不受待见的赠礼,每月逢十才有人来打扫查点。” 黄琉身为中书令,拍马屁上供的人必然不会少,赠礼在自家园子已经存放不下了吗?满月脑子一时开岔儿,司慎言已经抱着他轻车熟路地进了一间屋,把他放在桌上,脱下披风垫在他身下。 陌生的地方,让满月不安。 但这时再拒绝,太拂人心意了。 他可不知道,他现在每一缕情绪,每一丝慌乱,都勾得司慎言恨不能一口把他吞了。 司慎言贴在他耳边轻声道:“闭上眼睛,这儿只有你我。” 满月顺从地合了眼,隐约闻见身/下紫檀桌透出股木质香气。而渐渐地,气味由冷变得温暖,继而燥热。 这间屋子存满了书画,有的正为了晾寒潮气,展开挂着。 暮色穿透窗棂,在卷上书写着阳光的形状,暖橘色的影儿,让这本来凄清素雅的屋里透出恰好的旖旎。 司慎言喜欢看满月穿官服,厚重深沉的布料裹得他恪谨持礼,看上去文质却不文弱,衣冠楚楚背后有种只容许自己撒野放肆的特殊亲昵。 满月领口的扣子,在司慎言唇齿间敞开,半高的领口下,是生命的鲜活。 喘/息起伏着,真实得让司慎言觉得心安——他就在这,在我怀里。 隐秘却陌生的环境,刺激着满月的心。 他被司慎言抱着,情韵悠久不散,睁开眼睛,能见迎面如帘幕般的文韵缭绕,他不由自主地想:和阿檀在一起的日子活色生香,危机里也有珍惜眼前、及时行乐,这么一比从前的日子,实在淡得无悲无喜。 除了工作还是工作…… 其实司慎言半点没舍得劳动他,但满月额角也已经出了一层薄汗,最后喘息声都散乱了。 歇了好一会儿,他撑起身子在司慎言唇角亲了亲,坐起来。 司慎言也跟着起来了。司阁主自己依旧是衣衫齐整的,一边帮对方把衣裳理好,一边皱眉想:也不知那下落不明的半瓶醉仙芝在哪里。 满月扬手抚平他眉心的皱:“皱什么眉头,意犹未尽吗?” 司慎言苦笑着摇头搂他,突然问:“你到这来做什么?找阿笙姑娘?想让她暗中做什么?” 满月讷住一瞬,他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借着在司慎言怀里落汗的机会,贴在他颈侧蹭,把人蹭得发痒,笑出了声。 满月就拂着对方颈侧,不动声色地换话题问道:“都城里的高官,难不成已经被你查遍了么?黄大人这些不受待见的家底,都被你翻出来了。” 司慎言笑道:“知己知彼。” 满月道:“安王参祁王的事情,你……” 司慎言知道他想问什么,直言答道:“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救安王那次,他其实是去微服暗查祁王的,如今我只是推波助澜,而且就算没有我,萧玉也会出手的,她……”他欲言又止,但已经露了相,索性换话题把话说完, “她是不遗余力地帮你。” 对方眼神细微的变化,没能逃过满月的眼睛,他心道:他本来想说什么? 但司慎言不想说,满月便没有深究细问,不舍地从对方怀里起来:“要走了吗?” 司慎言贴着他额头亲了亲:“嗯,擅离职守跑回来的,得尽快追他们去,我快去快回。”说着,他从怀中摸出个小指粗细的骨笛,随着吹响,十二红鸟落在院墙上,歪头看向二人。 他将骨笛递给满月:“若有急事,让它寻我。” 月升日落,二人深巷中分别。 阿笙与满月有日子没见,近来朝上诸多变故,她担心萧玉和满月,却又无召不好去打扰。 正自忧心,见公子来了。 满月直言道: “劳烦姑娘安排几名得力的人,不用多,帮我暗中跟着司阁主。” 阿笙愣了:你们不是关系很好吗,难道是各怀心思的假象? 满月看就知道她想岔了,摸了摸鼻子:“只是……近来局面混乱,我……不大放心。” 无论是东南阳天还是绣衣御史,此时都不便再有调遣,思来想去,乐坊司从来都未见天日的势力最稳妥。 满月急匆匆前来,为得就是找人暗中跟着司慎言,必要时帮衬一把。 以他如今的身份,找不到万分合理的理由,对司慎言过分关切,搞不好要变成司慎言的祸事。 于是只得如此。 阿笙低头莞尔:“奴婢知道了,定然随时传讯回来给公子。” 事实证明,阿笙是可靠的,随后,每日都会传回消息来。 满月的心消停了。 朝上却消停不得几日。 六日后,朝会上又闹开了: 之前,安王密奏祁王养私兵,捕风捉影。 他上折子之后又当面密奏,皇上依旧没做大动作。 安王急了,居然在短短六日内,联合起十来位朝臣,有理有据地告发祁王里通外族。 证据当殿呈上——是祁王写予已故的冢宰大臣许郁离的信件。 信不多,字迹也不是祁王亲笔,但盖有祁王的私印。 信中所述之事,涉及重华楼暗藏炸药的细节。 乍看证据确凿,细想疑点重重。 印信只是个物件,只要胆量足够,仿刻一枚并不难。 这实在算不得板上钉钉的铁证,却足以给皇上借题发挥的空间。 竞咸帝当殿下旨,圈禁祁王,收了他瑞风营的符令。 一直以来,满月有心登九五之位,他的初衷简单极了——既然避无可避索性迎难而上。防备不住不知真假的现实中人,索性大权在握,起码游戏中,保全自身和司慎言。 是以,二位王爷鹬蚌相争,满月只需坐收渔利就好,他根本不用削尖了脑袋往这是非圈子里面裹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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