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泽成抬头看房檐,示意阿鹿不要出声, 轻悄又戒备地开始往后退。 高手对气场总是有种莫名其妙的敏感。 再退两步,双方必要照面。 “国尉大人——” 杜泽成回身, 司慎言和紫元展眸。 见来人正是禁军北卫都统。 他叫李晟,年轻有为, 十九岁任北卫营副都统,二十三岁扶正, 如今也就三十出头的年纪, 行伍多年, 身居统制之位,不怒自威。 “杜大人,这是令郎吗?”李晟看向杜泽成身后的阿鹿,“皇命来得突然, 大人心下牵挂顾虑颇多, 李某明白, 也只得请杜大人体谅。” 话音落,他已经走到窗前了。 这么一来,杜泽成正好被他挡住,司慎言和紫元打了个手势,二人全身而退。 回客栈的路上,司慎言将十二红脚上绑着的传信拆下来看,见是满月亲笔:“繁花府外,种人得人处。” 什么乱七八糟的? 司慎言乍没反应过来。再一思量,明白满月所谓的“种人”指得是那下活人桩的地方,这暗语粗糙,倒也隐秘。他不由得一笑。 看来都城确实出事了。 紫元脑子还在刚才的事情上,按捺不住,问道:“尊主和那位将军有交情?” 刚才的身位,若说李晟没看见房上的二人,那他定然是眼瞎。 分明就是有意打掩护。 司慎言定神思量,隐约摸到门路了。李晟是内阁老臣李灿的四子,更是沈抒的哥哥。 司慎言笑道:“八成是纪大人的官场面子。” 说到这,他想着一两日的功夫就能见到纪满月,心里高兴得很,保险起见,吩咐让紫元连夜启程去繁花府郊外等满月,自己则一路暗中跟着杜泽成。 再说纪满月,他得以出都城,用得是挂羊头卖狗肉大法——明面上为了追纪烨,将人扣住;其实当然是惦记着司慎言,还有杜泽成手上另外那半块单片机。 以纪大人的手段,追纪烨很容易。他带着吴不好截停纪烨出逃车队的时候,世子还昏昏沉沉地没有醒。 陶湘一直在车内守着人。 纪烨被莫肃然几针下去,扎得醒过来,先浑浑噩噩懵懂着眼睛看了一圈,见自己身处荒野马车上,眼前除了陶湘、纪满月还有个不认识的老头儿。记忆再一飘,就回到陶湘给他奉茶的画面中去了,眼眸顷刻染上层寒意:“你居然给我下药?” 陶湘不否认,跪下道:“婢妾宁愿世子恨我,也不愿世子涉险。” 纪烨纨绔浪荡,但他不傻,顷刻大约知道因果:“现在又如何,还不是一样落于人手?”他突然冷笑出声,“不如你我打个赌,你若赢了,我就不怪你。” 陶湘莫名其妙,抬头看他。 纪烨露出抹姑娘从未见过的凄清表情:“你说我与天下,父王更看重哪个?” 陶湘讷住片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悲伤起来,向纪烨叩头,沉声道:“婢妾宁愿世子怪我。” 纪烨哈哈大笑:“你呀,果然有意思。” 只是那笑声,听着苍凉。 满月在一旁看得眯了眼睛,心下唏嘘,突然同情也理解纪烨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浪荡性子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吴不好将人看好,又让人快马加鞭将消息传回宫里。 挂羊头的事情已毕,就剩下卖狗肉了。 紫元被司慎言安排先行,见到满月时,直接言明尊主和公子在找的重要东西被杜泽成带在身上了。 这般传话,满月即刻明白,是单片机。 繁花府在帝魁道,是自蚩尤道回都城的必经之路,李晟赶落着杜泽成连夜出发,全是为了不给他在自己地盘上应急筹谋的机会。 赶路一日,深夜到了繁花府郊外。官军扎营整肃,一切看上去平静得违和。 满月刚和紫元寻到块暗中监视的好地势,十二红鸟便寻来了。 司慎言紧跟而至,他与满月只几日没见,却有种将对方揽进怀里狠狠抱住的冲动,无奈碍着紫元在一旁,没这么干。 “后半夜动手。”满月心思在事儿上,他当然也想司慎言,但他更想让这不知真假的虚幻结束。 司慎言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紫元,遂决定当人家不存在。他靠近满月,大大方方展开披风,将人一揽入怀:“合一会儿眼,我盯着。” 满月身子紧绷了一瞬,又屈服于对方怀抱的温柔和暖,偏头倚在他颈侧,蹭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目养神。 紫元在一边看着,觉得尊主对公子真好,这种好他也不是头一次见了,但上次戚莫笑在他脸颊上蹭了那一下,仿佛把少年心底的什么情愫蹭发了芽——这样亲密的距离,只怕非要是两肋插刀的兄弟才行! 月上中天,就在一切都归于静寂时。 官道上突然窸窸窣窣响起脚步声。繁花府郊外有山丘,稀碎的声音被拢住了,荡在旷野里,听着让人心慌。 脚步声轻快却杂乱,人数似乎极多。对方并没有刻意隐匿行踪,满月第一时间便警醒了,很快北卫巡营官军也发现不对。 军哨戒备声响,但夜太黑了。 满月三人身处高地,隐约从对方前行的步速看出,那些人不是庸手,不似官军,而是江湖人。 他看向司慎言,司慎言也摇头。 变故使然,满月向紫元低声道:“你去三里外让戒备的弟兄们来接应,怕是要出篓子。” 紫元身形一晃,不见了。 片刻的功夫,不速客们已经变换队形,成了个包围圈,把官军营地围拢起来。粗略看,乌泱泱的大概有五六百人。 李晟将军此次前来押人,带得是禁军北卫的龙腾营,三百五十人,人数不多,都是骑军。 杜泽成毕竟没反,明接暗押他一人回都城述职,劳动整个龙腾营绰绰有余了。 而且,就算真的反了,也是祁王佣兵,杜泽成手下可没什么私兵可调。 满月道:“难不成祁王真的不顾纪烨性命了?” 司慎言摇头:“中午都城传信回来,说祁王还好好在府里呢。” 满月捏着眉心,也想不通。突然他一拍额头:“魏鸣!” 怎么把这个人忘了! 那个曾经易容成张日尧模样的魏鸣,也是杜泽成送给祁王的。 都城内被软禁的,说不定早就不是祁王本人了。 满月苦笑,纪烨倒真了解自己亲爹。 若真如此,真正的祁王现在在哪里呢? 然而现在,不是深究这些的时候。 李晟上过战阵,算不得慌乱,他命营中掌灯,结坚壁阵。 营地里登时点亮火把无数。 繁花府郊外,休工的残桥边,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李晟整装上马,一句“来者何人”还飘在空中,数道光亮已经疾冲过来。 流矢擦出火,目标并非是特定的人,而是军帐。“嘙”的一声之后,是“嚓啦”地碎裂,帐子一下着了火,烧起大片。 又是那种箭头上带着助燃料的火琉璃。 风助火势,眼看火烧连营。 对方片语没有,一派能动手就不动口的狠厉风格。 李晟喝道:“左翼结鹰袭阵冲击,右翼对环阵缓冲!” 既然守不住,索性不守了。他不信江湖人众能胜过训练有素的官军。 战令下,他又向副将道:“事情蹊跷,去看护好杜大人!” 副将只知道打起来了,全没闹明白唱得到底是哪一出。他领命,带着十人小队,疾行至杜泽成帐门口。 杜泽成此时正掀开帘子往外看呢。 他连外衣都没披,头发半散着,刚才大约已经歇下了。 乍看也是一脸懵。 可杜大人心思毕竟不单纯,一见火光冲天,喊杀声阵阵,心里便飞快地做了盘算。他面儿上不动声色:“路将军,这是怎么了?” 路副将话不多说,行礼道:“国尉大人快些更衣,未知敌袭。” 杜泽成顺口应承,回手扯过门边的外衣穿上,头发随便挽个髻用木簪别上,慌忙跟着对方往外走。 要说那路副将,其实一直是一副半护半防的姿态。可无奈他心有余力不足,杜泽成就在他眼皮子底下走出两步,突然一回身,非常明目张胆—— 让路副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腰刀被对方抽在手里,还挽了个花。 探囊取物不过如此,他却丝毫没反应过来。 路副将立刻做防御之姿,无奈对方下一步依旧出乎他预料。杜泽成并没伤人,双脚一点,飞身飘远了好几丈,正冲敌军方向去了。 难不成杜大人要一起迎敌? 这可就如虎添翼了! 下一刻,气势汹汹的杜大人在十众瞩目中,半截拐了个弯,直冲无人之处。 他头也不回,声音飘回来:“本官去请援军!” 路副将这才反应过来——他要跑! 大喝一声:“追!” 有个屁用。 行伍打仗的官军,轻功好的有,但太少了,没人追得上杜泽成。 李晟慌乱中回望一眼,脸色大变,前后掣肘,就连他吹出的示警军哨,也被湮没在火海汪洋中。 再看杜泽成冲出乱局,夺路而逃。眨眼消失在夜幕里。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那苟延残喘的河道截断处,满月正等着他呢。
第143章 是要命的 营地乱战处闹得更厉害了, 隐约听见有人喊: “杜公,我等是来搭救的!” “杜公莫走——” 莫走是不可能的。 杜泽成先跑为敬,两个起落, 已经越过半干的河面, 将路副都统甩脱了。 他心底飞快地盘算, 一直以来, 他真正的目标只是纪满月。 与祁王关系“暧昧”,也不过是利用, 他对在游戏里造反着实没什么兴趣。 只是抓生肉,手留腥,他从搅进乱局里, 就注定一脚踩进泥潭了。更无奈三番四次利用旁人对纪满月的算计逼迫,都被对方借力打力化解了。 纪满月太会利用“血月”这个游戏人物本身的特性了。 突遇敌袭, 杜泽成第一时间没想明白,跑到荒地里, 夜风一吹也就醒神儿是怎么回事了。祁王屯私兵确有其事,但他的私兵有点特殊, 是蚩尤道和帝魁道一带的江湖散帮,还非是越不入流的越好, 更甚有些匪类流氓。这些人平日各自“占山为王”, 操练聚集, 这一撮儿,那一伙儿,人都不太多,朝廷不会太在意, 才能一直不引人注目。 这是种变相的藏叶于林。 这事儿, 杜泽成知道, 他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事情被纪满月和司慎言推波助澜地爆出来。 此次夜袭,是祁王在拉他站队! 闹成这样,杜泽成即便没有反心,入都城去,也不会好过。 所以,先脱身再说吧。 恨死纪满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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