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钟雨仙清冷的声音在他左右两侧同时响起:“我在这里。” 苏南禅:“……” 四周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苏南禅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收住脚步,不敢往前,也无法退后:“呃……钟神仙,你是……裂开了吗?” 快回答他是! 苏南禅在心里吶喊。 然而世上总是事与愿违的多,这回响起的是左右耳双声道的否认:“不。” 顿了顿,右边的抢先开口:“这里是明皇陵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奇怪,但你不可被欺瞒。” 左边的轻笑道,尾声里带出一丝慵懒:“你这冒牌货倒是机敏,抢了我的话。” 右边的冷静反驳:“只有真正的冒牌货才会着急验明身份,但我想你也不用白费心思,与其执着于说服他,不如想想稍后见光你该怎么办。” 左边的仍是笑:“有意思,那我们见光后再分说。” 在苏南禅还一脸懵圈的时候,两个声音的主人迅速达成共识。随即他便感觉手上一暖,竟是双手都被人握住了。 头皮发麻。 苏南禅条件反射地甩开他们的手,甩了好几下却纹丝不动。那两只缠着自己的手像在自己手上扎了根,越甩握得越紧。 “你们拿我较劲,有意思吗?”他脱口而出。 右边的很快回答:“此处不知还隐藏着什么危险,我牵着你走安全些。” 左边的想了想,用意味深长地口吻道:“在这里走丢,会很危险。” 苏南禅怔了怔,脑海中突然灵光一现。 在他耳边逼逼的这两个声音都是钟雨仙的声线,右边那个冷静镇定,与钟雨仙本身性格很像,左边那个则相反,偏慵懒随性,虽然也是钟雨仙的风格特质,但平时其实不常出现。 若按正常逻辑论,右边这个更像真的。 可是有一点,他“表现”得不好。 太急了。 钟雨仙确实遇事冷静,但越冷静,就越不会在情况未明的状况下急于表现自己的“真实可靠”,相反,他更愿意沉下心来观察,寻找破局之法,然后不着痕迹地自行、或者引导他人解决。 就像当初解决青傀门长老的阴谋那样。 以苏南禅对他的了解,他要与人博弈,肯定是稳坐钓鱼台的那个,任他人狂风暴雨电闪雷鸣,他也只会岿然不动,然后觑准时机一击毙命。 想到这里,苏南禅又意识到一件事。 左边那道声音每次都是在右边那道说话之后才“姗姗来迟”,是他抢不过、懒得抢,还是这就是他的应对方式? 他是不是……在故意表现得跟右边那道声音不像,跟钟雨仙本人不像,借此引起苏南禅的怀疑?至少也能让苏南禅留个心眼,即使见光后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钟雨仙”,也不至于完全偏向另一方? 说起来,这个做事风格倒更像钟雨仙。 苏南禅沉心思索,再感受攥着自己的那两只手的温度时,心里已有了计较。 于是三人沉默地走完了剩下的路。 黑暗尽头孕育着一团白光,铺展成矮山轮廓的平台。 苏南禅一步踏进去,被光线勾勒出身形面貌,五官过分精致却并不阴柔,凤眸扫向两侧,趁着身边两道身影不注意,一把甩开了他们的手。 他后退一看,嚯!果然被他猜中了,是两个身量体态、容貌气度皆无二致的钟雨仙。 右侧的“钟雨仙”扬眉冷笑,施施然揣起手,上下打量着对面的自己。 左侧的“钟雨仙”垂眸整理衣袖,左手食指上不知何时戴了一枚扳指,与明皇那枚同一款式。 苏南禅的目光落在上面,眼神一寒。 右“钟雨仙”一笑:“原来如此。你是明皇指骨所化,还是生在陵寝中的异物借了扳指化形,故意来演这出戏?” 左“钟雨仙”挑了挑眉,忽的看着他叹了口气:“我若是你,便不会急着给我扣帽子。你我谁是真谁是假,不如问问真正需要判断的那位如何说?” 说罢,二人不约而同地看向苏南禅。 苏南禅彼时正托着下巴,目光来回扫视他们,眼波流转,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钟雨仙是最熟悉他这副模样的,每每将有惊人之语时,他都是这个表情。 两人不由得露出怀念之色,愈发显得真假难辨起来。 见状,苏南禅心里有了计较。 他背着手,笑眯眯道:“我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回答了,我就知道谁是真,谁是假了。” 右侧的钟雨仙眉峰微皱,左边的却笑了笑,揣着手好整以暇:“你问吧。” 苏南禅清清嗓子:“我们钟神仙可是修行界最了解明皇生平的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肯定知道,所以——明皇最拿手的菜是什么?” 左边的钟雨仙张了张嘴却没说话,似乎是哑口无言。 右边那位见状,不知想到什么,敛眉笑了笑:“明皇出身尊贵,只有少年时学过一点厨艺,非要说的话,就是……日月流辉吧。” “玉折,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样回答?” 他抬首张目,竟因为苏南禅一个问题直接脱了马甲,语调低沉柔和,眉宇变得邪性妖异。 身上紫光涌动,化作深紫色的华美袍服,沉沉坠地。明天澜并不佩冠,只以银簪束发,簪子一角尖尖蜿蜒,仿佛枯瘦的梅花。 钟雨仙身形一闪,挡在了瞠目结舌的苏南禅跟前。 “明天澜……”苏南禅喃喃道,“你没死啊?” “别同他说话。”钟雨仙低声制止,“你忘了吗?我说过,他是个疯子。” 疯狂是执念的伴生物,如果明天澜当真没死,那令他在人间蹉跎至此,不惜布局引人入彀的对象,就只有一个了。 那个让他做了人生中唯一一场美梦的人。 明天澜负手而立,淡淡地扫了钟雨仙一眼,看向苏南禅时,眼神变得温柔:“我原本不想这么快图穷匕见,这是你我初次在现实中相见,我希望这个过程可以有趣一些。” 一见面就玩真假美猴王游戏,你管这叫有趣? 苏南禅笑容苦涩:“何必呢,那不过是一场梦而已。我有什么值得你念念不忘,又是布局又是假死的?有这功夫,你多花点时间带领人族开疆拓土多好?” 明天澜望着他沉默半晌,忽然一笑。 “我把神明屠尽,将祂们占据的疆土还于众生,为此劳碌奔忙一世——” 他微微凝眉,认真地问:“你还要我如何开疆拓土?” 苏南禅心里似乎被什么撞了一下,莫名的软和下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钟雨仙叹了口气:“明皇陛下竟也会装可怜,我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苏南禅:“?” 苏南禅:“……” 他向面露微笑的明天澜投去谴责的眼神。
第26章 钟雨仙挡着苏南禅,与明天澜对峙。 二人脚下灵光涌动,如翻腾的浪花,显示着表面平静下的暗潮汹涌。 钟雨仙体内有一股沸腾的热意,心脏仿佛破了一个缺口,最初的火焰在此燃起,随后迎风而涨,烧进他的血肉骨骼,浑身都在痛。 即便如此,他一点都没表现出来,淡定地掐指起阵,一套符文拔地而起,围绕着三人盘旋浮动。 明天澜看了看那些符文,嗤笑,望着钟雨仙时,脸上露出了为皇者的傲慢,如史书记载的那般。 “你想用这些小东西困住朕?”他的自称变了,伸指轻触近处的符文,皮肉瞬间被燃尽,只剩一截白森森的指骨。 “别朕啊朕的。”一直躲在钟雨仙身后,借着先前的静默思索的苏南禅冷不丁开口,嘲讽拉满,“你可不是明天澜,至少不是完整的他。” 闻言,明天澜皱眉,钟雨仙却似早有预料,笑着拍拍他的脑袋。 明天澜缩回手,疯长的血肉覆盖白骨,那根手指重新变得晶莹如玉。 他微笑着问:“何出此言?” “因为刚才那个问题,你答错了。”苏南禅搭着钟雨仙肩膀,从他身后探头,眼睛瞪得溜圆,看上去非常认真,“钟雨仙戴上那枚明皇同款戒指,是在提醒我用明皇相关的问题分辨真假,尤其是最近出现的那些,因为他答不上来,答案都在我这儿。” 苏南禅揉了揉胸口,盘踞在心上的一缕异物正泛着怪异的热量。 “这样啊。”明天澜失笑,“所以你特意选了这个问题,无论我答对答错,只要答了就会暴露身份,是吗?” 苏南禅呲牙一笑:“对。” “那你为何又说我不是明天澜?”他的脸上难掩好奇,“以及我的回答错在何处?” 苏南禅叹气:“若是完整版的明天澜来回答这个问题,他会说,他不会做饭。事实上他确实不会做饭,强行做出来的菜肴路过的蚂蚁看了都摇头。而日月流辉是他在梦里学的,他也只做过那一次,远远称不上擅长。” “你方才说,希望我们的初见能更有趣一点,这句话显出对我非常执着。但这种执着过于强烈和浮于表面,没有任何沉淀,像是你刚刚从让自己患上这样执着之症的情景中脱身,尚不及加以思考,便又看到了执着对象,因此显得格外浅薄。” 苏南禅有理有据一通分析,说得明天澜暗暗出神,直到他说出结论,方觉当头棒喝。 “你只是梦中那个孤独的少年皇子的幻影,不是真正的他。明皇已经死了,这里也不是他真正的长眠之所——他应当葬在青史里。” 明天澜面露愕然之色,未及反应,身上便一阵剧烈波动,仿佛接触不良的投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苏南禅见状,果断往钟雨仙背上一跳。 “快跑!” 钟雨仙自然不会浪费苏南禅为他创造的机会,指诀一变,蛰伏已久的符文阵瞬息之间掀起惊涛骇浪,灵力磅礴呼啸,仿佛一把极锋利的刀,以光台为中心刀气扩散,裁开四面八方的黑暗。 滔天的光线争先恐后涌入这方空间,清者铺展为天,浊者沉淀为地,自发开辟成一片山峦迭翠、流水潺湲的世界。 强烈的失重感随之而来,苏南禅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一股巨力攥住,用力往下拉去。 钟雨仙一翻身将他抱入怀中,周身灵力蒸腾抵消无处不在的压力。 然而这时,被苏南禅一言问住的明天澜追了上来,信手一挥,两人就被他施展的异力困住,浮在了半空。 钟雨仙只觉得一身灵力被锁,无力挣扎之下,下意识地拥紧了苏南禅,面上如覆寒霜:“你并非明皇,也敢以明皇名头行事,不怕……” “我不是他,却可以变成他。”明天澜冷冷地打断他的话,“明皇已死,魂魄入了轮回,经万载蹉跎,或许早已泯然众人。而我是从他那场美梦中诞生的执念幻影,我有他的所有记忆,有他小半修为,只缺一副合适的躯壳便能化身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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