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叶嘿嘿笑道:“我先混吃等死一段时间,然后开家小杂货铺,做点能养活自己的小生意。” “没出息。”陈舒瞥他一眼,认真道:“我将赏赐带回家,安顿好亲人后,会去从军。” “嗯嗯,好志向。”苏南禅冲他竖起大拇指。 风铃铃和安梦儿也说了自己的想法,一个要开食肆,一个要周游天下。 明皇给了他们自由,但与苏南禅那短短一夜的相处,却让他们拥有了决定自己未来的勇气。 至少现在,他们敢于畅想未来了。 四人背着包裹提着赏赐,大包小包地走向宫门,身影渐渐消失在黄昏日暮中。 苏南禅望着他们走远,心里说不出的畅快:“真好啊……” 一旁的明天澜听见他感慨,睫毛微动:“你也想出宫?” 苏南禅反射性摇头,当然不想,他正事还没办完呢,怎么说也得陪着明天澜到他抽取地脉的时候。 不过明天澜现在还是不受宠的九皇子,离那时候估计远着呢吧? 挠挠脸,苏南禅有些惆怅。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表情会跟着内心的想法而变化,自然也就不知明天澜把他几度改变的神色当成了想走却不能说。 明天澜定定看着似乎在为什么事而烦恼的苏南禅,紫色瞳眸色泽渐浅,到最后几乎透明如琉璃。 可是苏南禅一转身,他便眨了眨眼,眼睛颜色又恢复正常。 “殿下,你饿了吧?今晚我准备整两道新菜,你要不要学?” 苏南禅没发现他的异样,挽起袖子径自朝厨房走去。 明天澜背着走,慢悠悠跟在他身后,他连背影都那么活泼生动,像顽石缝隙里努力生长的小草,风吹雨打也不能摧毁他似的,让人忍不住想追随他的脚步。 日月王朝早已腐朽到根上了。 明天澜想,若非如此,他父皇也不至于破除一条人祭陋习都要向一棵树借势借力。 那来自四面八方的阻力看似繁杂,其实根源只有一条,就是人族对神明近乎癫狂的信仰。 这份信仰给足了神明实力与底气,因而祂们可以凌驾于皇权之上,高兴时给予一点庇护,愤怒时肆意屠戮用以宣泄。 那些离神最近的家族,得到了最大的好处,自然会献上最强烈的拥护。因为知道只要神明还活着,他们就能得到更多,所以他们心甘情愿向神明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自然剥夺他人的一切时,也就不会手软。 在这种可怖的风气下,王朝表面还能维持欣欣向荣的假象,内里却近乎四分五裂。 明天澜久居深宫,偶尔出去一趟,总会被王城铁幕笼罩之下,日渐死气沉沉的人与物惊骇。 远的不说,只看那四个离宫的侍从的选择,难道那真是出于心中所想? 一个只想混吃等死懒散度日,与其说天性如此,不如说这个时代就是如此,想努力也没有盼头。 一个从军,或许是因为军中是当下王朝最努力奋进的地方 一个要开食肆,因为民以食为天,只有这桩生意不会赔钱。 一个要周游天下,何尝不是逃避的美化说法。 正因如此,在得知自己被当做筹码送到“圣树”嘴边时,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放弃,哪怕明知圣树灵场无人值守,他们有机会逃跑,也从不敢这么去想。 灵场周围那道无形无影,全然不存在的屏障,其实也植根在日月王朝每个子民的心底。 那是人对神的敬畏、恐惧与不可逾越的本能。 可是苏南禅不是这样的。 明天澜还记得楚乡将他带到苍榆宫那天,明知出声可能会死,他依旧毫不犹豫地忤逆了王宫总管,努力向他证明自己的价值,以换取存活的机会。 他会权衡利弊,担心自己学不好复杂的菜色便挑了最简单的教,然后在菜肴的介绍上下功夫,既完成任务,也保护了自己。 他有头脑,有本事,即使身处绝境,也要给敌人一记重重的反击。 他有那么多的力量和勇气,甚至可以匀出一部分给那四个侍从,让他们站在规矩森然的宫廷里,也敢说出未来的规划。 这个时代哪里来的土壤,能养出苏南禅这种人呢? 明天澜看着他熟练地拎起一条鱼在案板上拍晕,刮鳞去脏腑,“咔嚓”一刀剁下鱼头,再撇成两半,虽然见惯了生死,却不由得背后一寒,默默退到门坎之外。 “殿下,您站外面做什么?”苏南禅不解地冲他招手,“进来啊,我教您做一道新菜!” 他指指砧板上死不瞑目的胖头鱼:“剁椒鱼头!” 明天澜婉拒:“你做吧,我便不学了,先去整理餐桌。” 苏南禅歪头:“诶?” 明天澜大步走到院子里,不知怎的,居然站在原地松了口气。 有趣,修习杀神功法的他注定与杀戮纠缠一生,现在居然会害怕看人杀鱼。 明天澜摸了摸怀里的盒子,也罢,这份特意为他家小侍从准备的礼物,还是晚饭后再送吧。 他想着,却突然愣了愣,旋即像意识到什么,抬起双手,浅淡得仿佛被磨平的掌纹似乎比从前清晰了一些,尤其是几近于无的代表感情的那条线,现在从末端横出了一道分叉。 明天澜修习的功法最忌感情用事,越是无情,越杀伐凌厉。 他恍惚觉得自己正走在错误的道路上,但也并不想改。 …… 月上柳梢,晚饭终于做好了。 孟十分今晚又值夜班,苏南禅将他的那份饭温在灶台上,便端起饭菜走进院子。 彼时,明天澜还真收拾出了一张干净桌子,长而窄,刚好能放下四菜一汤,容他们相对而坐。 苏南禅坐下时,忽然“呀”了一声:“殿下,我是不是不能跟您同桌吃饭?” 明天澜失笑:“你都让我四位兄长众目睽睽之下出了那么大仇,居然还纠结这等小事?” 苏南禅干笑:“我那是……正当防卫,跟这个不能一概而论。” 虽然如此说,可明天澜没让他起,他也就顺势坐着,懒得挪窝。 今夜月光明亮,像一盏黄澄澄的柚子灯挂在天边。 晚风习习,吹起枝叶婆娑,沙沙作响。 苏南禅大快朵颐,嘴巴巴的吃起来就停过。明天澜原本没什么胃口,被这个饭搭子带着,也多添了小半碗饭。 饭过中旬,苏南禅一面盛汤,一面问明天澜:“殿下,您是不是有心事?从刚才起脸色就怪怪的。” 他一早就发现明天澜不对劲了,只是怕影响吃饭的胃口,所以这时才问。 明天澜夹菜的手顿了顿,突然放下碗,定定看向他:“玉折,你想离开吗?” “出宫吗?”苏南禅啃鱼尾巴,“不想啊。” “不止是出宫。”明天澜垂下眼帘,“你想要任何东西,做任何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拿到,帮你达成。” 苏南禅咬住筷子:“……什么……意思?” 这话听起来好怪!别是从什么霸总语录里抠出来的吧! “意思是,只要留在我身边,你想要的一切我都能帮你得到。”明天澜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深诡异,宛如两团漩涡,拽着被注视的人不断下沉,“你愿意吗?” 苏南禅神思一晃,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般恍恍惚惚的:“我……” 明天澜抬起手,越过桌面轻轻贴在他脸上,用蛊惑的语气道:“你想要什么?告诉我。” 苏南禅不受控制地张嘴:“我想要……地脉……” “地脉……”明天澜满意地笑了,乘胜追击:“哪里的地脉?” “萍……” 苏南禅几乎要把答案脱口而出的时候,半空中蓦然传来一声玻璃碎裂的巨响。 他猛地回神,条件反射地抬头看向天空,只见那悬着一轮明月的夜幕从中间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如狰狞的伤口。缝隙周遭同时裂开细小的纹路,它们如蛛网一般飞速蔓延,很快就布满了整片天空。 苏南禅瞠目结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怔怔望向对面的人。 此刻的明天澜,也不再是他印象中冷淡却温和的模样。 他随意倚着桌沿,扬眉抬眼,一种邪肆狂放的气质便自然而然流露,清澈的紫色瞳眸慢慢转为暗色,头顶那片皲裂的夜空,仿佛便是从他眼底延伸出去的。 苏南禅倏然起身,因动作幅度太大,差点把桌子都掀了。 “你……你……” 饶是苏南禅不笨,也难以反应过来此刻发生的事。 明天澜缓缓起身,朴素的衣袍眨眼间换做玄色鎏金的皇袍,发上不束冠冕,只用玉簪随意挽起,松散披落的发尾垂在肩头,衬得他肌肤胜雪,苍白如鬼。 他一眼扫过来,杀意如铁幕沉沉压下,苏南禅便像被扼住喉咙,感到呼吸困难。 这种气势…… 你大爷的钟雨仙!你他爹的不会把完全体明皇给我整出来吧! 苏南禅脸都绿了,在心里问候钟雨仙一百八十遍,看着面前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出神——虽然长着一模一样的脸,可他真的不太像明天澜。 不止是气势上的区别,更是本质不同。 如果说明天澜只是外表冷酷,喜怒无常,底色却光明温暖,那么这位就是在深渊里淌了几百个来回,从里到外被邪性腌入味,都黑透了。 “真是一场美梦,可惜,醒得太早了。” 明天澜慢条斯理地说道,嗓音磁性醇厚,不故意而为,也有蛊惑人心的味道。 他朝苏南禅伸手,苏南禅不知怎的,竟完全没有避开的想法,身体也像被庞大的力量禁锢着,动弹不得。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苏南禅时,苏南禅忽的眼睛一亮,仿佛有人在他眼前丢了个加强版□□。 下一秒,钟雨仙浑身裹着把他眼泪都快闪出来的光芒,挡在了他的身前。 “明皇陛下,万载岁月悠悠,切勿贪恋好梦。” 钟雨仙微微躬身行礼,不等明天澜反应过来,便转身抱住苏南禅,化为流光,冲出夜幕上最大的那条裂缝。 梦境在崩毁,周身的一切正剥去色泽。 明天澜站在一片灰白中,若有所思:“万载岁月,一场好梦……” 半晌,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挥袖留住梦中最后一抹色泽。 “你想要地脉,孤便为你留着。”
第23章 “啊呀呀呀呀!——” 苏南禅像只刚从石头里蹦出来的猴子,连蹦带跳跳了半刻钟的霹雳舞,才在钟雨仙似笑非笑的注视里停下。 停是停了,可他依旧紧张兮兮的,摸摸头又甩甩手脚,不停地问:“我还活着吧?没缺什么零件吧?精神还正常吗?” 钟雨仙忍俊不禁:“你还活着,身体无碍。但精神是否正常,你只能自行判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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