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下毒人杀了他,线索就断了。蓝烟音第一次做这事,不太清楚怎么办,又去找萧碣,遇到了沈青澜。 “蓝姑娘可信得过沈某,让沈某看看?”沈青澜笑嘻嘻的说。 蓝烟音也觉得总是打扰萧碣养伤不太好,因此答应了沈青澜。 沈青澜也的确有几分本事,先是派人去问了那小师傅的家人,又问了当时茶楼的有关人士,把那小师傅当日行踪整理了出来。 “蛊虫只出现在蓝姑娘去取的茶点中,想来是冲蓝姑娘来的。蓝姑娘近日以问琴阁弟子的名义,在荣城名声大噪,说不定敌人是问琴阁仇人。……不过那杀人手法与凉城相似,此人也可能是冲冥教而来。” “可是……我与少教主从未出过冥教,那人如何知晓我们身份?”蓝烟音不解。 “不如问,那人是如何知道蓝姑娘一行在此的。”沈青澜问,“诸位可曾透露过自己身份?或是接触过与之有关的事情?” 蓝烟音摇摇头,“未曾。少教主极小心,任何地方都无法表明我等是冥教中人,即使是钱管事,表面上也只是个商贾,若不是冥教高层,绝无可能知晓他真实身份。” “那我们便假设此人通过某种手段间接验证了诸位身份,此人正是冲着冥教而来,而且与凉城的幕后黑手是同一人,那么——”沈青澜循循善诱。 蓝烟音灵光一闪:“下毒人正是幕后凶手!” 而且,那幕后黑手曾经与他们离得及近,那人就在荣城,沈青澜和蓝烟音与他打过照面! 还没等蓝烟音细思其中胆寒之处,沈青澜又说:“如今便有一个最最重要的疑点。” “是何?” 沈青澜沉思,说到:“凉城那事,我也在局中,知晓背后之人心思缜密,连我都被算计进去,未能看透局面。那人每步行动都有目的,环环相扣,极难被拆穿。现在突然下蛊,只是打草惊蛇,沈某看不透那人下一步,不明白那人为何要这么做?” 沈青澜与楚泽鹤相见是完全无迹可寻的,这个沈青澜自己明白。他不过是碰巧遇见了被人骚扰的蓝烟音,出手救下对方罢了,若那人连这些都能算计,那就不是人,是神了。 也就是说,此人是以萧碣、楚泽鹤、蓝烟音在场为基础构思的此次行动。 为什么,难道是想让蓝烟音和萧碣联手干掉楚泽鹤? “沈公子说笑了。”蓝烟音觉得他这话颇为离奇,“怕是五个我与五个萧大人联手,才能堪堪与少教主打个平手吧。” 那就是反过来,断了楚泽鹤心腹? 这倒是有可能,但沈青澜觉得这答案又太简单。说白了,那人自己都能挑蓝烟音出去弹琴的时候单独杀了这二人,何必转这么大个圈让楚泽鹤下手?
第26章 事情尚有诸多疑点,沈青澜觉得自己缺了些关键信息,于是去找楚泽鹤确认,想着听听对方想法。 谁知楚泽鹤已经要睡觉了——他觉得前几日楚执取蛊虫受了伤,要好好休息。 沈青澜第一次在泽鹤兄身上感受到了一丝被宠妃冲昏头脑的昏君的感觉。毕竟他们习武之人,伤好的极快,沈青澜腹部那个小洞洞都快看不见了。 沈青澜感受到一丝单身狗的孤独,于是怀着坏心眼故意说:“想来泽鹤兄当时那伤口也颇为严重。泽鹤兄身先士卒,将三尺长剑插入腹中,把蛊虫杀死,为了保护我等,血流一地。可要好好休息。” 果不其然,楚执一听,立刻面色严肃起来,眼里的担忧怎么都藏不住。楚泽鹤把沈青澜轰走,自己哄人去了。 沈青澜叹口气,虽然摆了泽鹤兄一道,仍觉意兴阑珊,自己拎了酒,跑房顶喝。 对着明月,感受冬日朔风,沈青澜思索着白天所得的信息,脑子里铺陈开一张蛛网。还没等那蛛网成型,他余光便看到隔壁院落闪过一丝寒芒,像是有人在练剑。 沈青澜好奇看过去,发现那人正是前几日还半死不活的萧碣。 沈青澜:…… 这人真是不死着急。 他拍拍青衫,踏雪无痕,从这个房顶窜到那个房顶,看萧碣在月光下挥着那短刀。 连带伤都在练习,难怪连泽鹤兄和执小弟都注意到了。沈青澜想着,喝了一口“烫桃花”,津津有味的观摩起来。 萧碣被楚泽鹤打了一掌,伤得比上次被素不相识的沈青澜劈了一剑更重。只是主上没放弃他,他便爬起来继续练。即使感觉到沈青澜在房顶看着,也默不作声闷头与想象中的敌人过招。 他的招式不若沈青澜的漂亮,没有形意,真就是实打实的杀招,招招取人性命。 但这样的招数,也有其意其形,那便是‘杀势’。 沈青澜与楚泽鹤都体会过这杀势。杀势强盛,则剑未至,意已至,大成者,能让人见之便觉得自己已被那人斩于剑下,还没对打,心里就怯了。登峰造极时,便可以做到还没打,就已吓死对手。 司影堂堂主拿云就能做到。据曾从他杀势下逃出来的人形容,见到拿云,就见到拿云的刀刺穿心肺、眼眶、脖颈、四肢的幻象,还没开打,便已经见到自己死状,而且是千千万万次死状,千千万万个死法。 那是拿云杀死的千千万万高手的身法。 仿佛是动物本能般,见到拿云,便能感觉到那些死去的灵魂在叫嚷着警告众人莫要接近。 这就是楚泽鹤和沈青澜聊天时所谈到的“有缘人点化”。若有人能指出这点,而萧碣能想明白,那他追上拿云也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如今,沈青澜看着,闲闲说了一句:“你的刀乱了。” 因为你的心乱了。 他们两人没有深交。沈青澜是楚泽鹤好友,而萧碣是楚泽鹤下属,萧碣对上不着调的沈青澜,虽然常常嫌他幼稚不想理他,但也算是恪守尊卑,言行恭敬。 两人交谈止乎于公事。沈青澜这么说,便是逾矩了。 萧碣停了刀,也知道自己状态不好。他没回答,只是静静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向坐在房檐的沈青澜。 沈青澜笑笑,说:“你心里有气。” 萧碣低下了头。 若是沈青澜说错,他早就反驳了。现在这样,算是默认。 沈青澜撂了酒坛,直说:“你不明白自己为何得不到泽鹤兄的偏宠,你不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 萧碣压着声音回:“妄议主上,是大罪。” 沈青澜不在意,“我又不是冥教中人,我和你说话,可不算‘议’。” 他惯会在言语上打机锋,楚泽鹤都说不过他,更别说萧碣了。萧碣不知怎么反驳,收起短刀,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没动静。 沈青澜抱着酒坛子,好奇问:“泽鹤兄与执小弟什么时候认识的?” 萧碣说:“许久之前,他们二人见过一面。主上带在身边,是两月前凉城之事。” “噢。”沈青澜装作懂了的样子点点头,不知道其中原委,但他知道重点不是见面时间多久,而是“你还是不明白前几天泽鹤兄问你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萧碣眼神一肃,“主上所言之事,断不会发生。” “哎呀,泽鹤兄说的是如果嘛,如果。你设想一下,如果真发生了,你会怎么做?” “我自然会亲自去寻教主。” “那万一所有人都是你这想法,你岂不是把泽鹤兄孤零零一个人抛下了?更别提他还武功尽失。” “主上没有沈大人想的那般脆弱。”萧碣看他一眼,“主上天资聪颖,未及冠便武功大成,放眼江湖再无敌手。就算出了岔子,从头修炼也不过五六年之事,缘何会一蹶不振?” 沈青澜赞同的点点头,“但是……” “更何况,当时必定四面楚歌。我离开,就能帮主上引开追兵,保护主上。主上只要不死,便定有光复冥教的一天。” 沈青澜觉得他说的很对,“不过……” “主上野心勃勃,定会找出那幕后之人,赐以极刑。冥教根基深厚,只要有教主掌权,主上复出不过时间问题。任何影首都会做这样的判断!”说到最后,萧碣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他问:“为什么我不如影十二!” 沈青澜看他这样,再也说不出“或许”二字。 萧碣是个好下属,面面俱到,考虑周全。 可楚泽鹤不需要下属。他需要一个爱他的人。 身处高位久了,便四面受风,把人心也吹得冰凉。沈青澜觉得楚泽鹤是个好掌权者,却觉得他不是个好爱人。 他会用尽一切手段得到楚执的爱,然后牢牢抓住不放手。他是个自私的人,需要楚执一直捂着一直捂着。楚执也能做到一直守在他身边,如一块不倒磐石为他遮蔽心上的风雨。 萧碣自然做不到。 没有萧碣,会有萧石、萧垒,任何人都能代替。 愿意为冥教少教主尽忠的人何其之多?服从司影堂命令的影卫何其之多? 可暖着楚泽鹤的楚执却是不能替代的。 沈青澜想问,这个道理你萧碣明不明白? 沈青澜想问,你真看不出楚泽鹤是有心偏宠楚执? 沈青澜想问,你真不懂楚泽鹤给了楚执宠爱却不给他展露锋芒的机会,其实是存了把人圈养在身边的意思? 从凉城到荣城,楚泽鹤一直在架空楚执,你想着自己未得宠,有没有想过得宠却无机会尽忠的楚执怎么想? 萧碣当然没这种心眼儿。他只是觉得自己的回答明明是对的,为什么主上却不喜欢。殊不知这世间万物其实并无对错,对错这东西,人人心里都不同。 “你没错,泽鹤兄也没说你错了。”沈青澜安慰他,“你做了每一个尽职的影首都会做的事情。” 萧碣苦笑一声,低下头来,“我为主上影首,八年有余。知主上性格桀骜,武功绝顶,从来都看不起司影堂影卫,觉得我们武功欠缺,也不怎么合他心意。论办事能力,司影堂比不过司墨堂;论情致雅意,比不过司音堂;论处理犯人,比不过司刑堂。天字辈影卫尚有红楼榜排名做依仗,我等地字辈影卫,既无身份,也不被看重。我身为影首,除了日日精进武功,多学些处事技巧,也不知有何能做。” 结果,楚泽鹤第一次出冥教,他就被沈青澜一剑抽成重伤。而等他醒来,楚泽鹤身边已经有穆意推断事情经过,有楚执忠心相护,有乌骨探访南疆。他当时心中绝意,无法想象。 沈青澜坐在房檐上默默听着,也不知道什么“天字辈”“地字辈”的,只觉得萧碣命苦,完全不反思把对方抽飞出去的自己。 两人一阵沉默,只有月光静静照着院落。 半晌,萧碣收刀,转身走回房里。沈青澜也没留他,只是自己静静坐着。 过了许久,他晃晃酒坛子,说:“哎呀,没了。本来还想请泽鹤兄喝一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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