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言默默的转过脸,不去看他。 二人沉默了半晌。 祁英终是先开了口,他说:“沈星言,如你所愿,我放你走,今后,不必再见。” 不必再见…… 也好…… 沈星言依旧不说话,只是默默的闭上了眼。
第64章 非君子却重诺 三日后,北狄使团送来了嫁衣,大红绣金的嫁衣缀满了宝石。 谢敬之端着那件华丽夺目的嫁衣进来时,沈星言刚起身,他连着在床上躺了几日,身上黏糊糊的,发丝贴着苍白的皮肤,显出几分狼狈。 谢敬之看着极速消瘦的沈星言,身体僵了僵,他看向手中的嫁衣,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生怕这关头送来这种羞辱人的东西把这人气吐血。 “敬之……”沈星言有气无力的唤了他一声,让少年本欲退缩的脚停住。 元宝和伺候的太监将他扶上了轮椅,沈星言缓了气,才对谢敬之道:“桌上的东西你拿去。” 谢敬之愣了一下,将手中的嫁衣放到圆桌上,拿起那一叠画纸,上面是魔方的解法,这个人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画出来了。 就在他感叹沈星言有这耐心时,沈星言已经到了桌前,可对方只是瞟了一眼那金灿灿的嫁衣,没有任何反应。 “额……这个是,北狄使团送来的,说要你穿上这个。”谢敬之尴尬的解释着。 沈星言并未作答,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事,转而道:“使团会从嘉裕关出,你去申请随行护送使团,等到了嘉裕关你就可以回家了,只要我走了,他不会再为难你。” 谢敬之皱起眉,问:“你真的要去北狄?我觉得那北狄王也不是好东西。” 沈星言淡淡一笑,“你想多了,我不一定能见着他。” 谢敬之没听懂这话什么意思,沈星言已经让人推着他去沐浴了。 使团接人那日,沈星言还是穿上了那身嫁衣,那嫁衣是宴君澜按着他原来的身量做的,可他如今瘦削的厉害,那衣衫就显得异常宽大,加之他大病初愈,唇无血色,面色苍白,穿上那嫁衣竟看起来有几分诡异。 元宝推着他出了东宫,秦尚和谢敬之等在门口。 祁英没来,宫文殊也没来,却来了章明赫。 章明赫笑容温和的望着他,像是个慈爱的长辈。 “沈公子,老夫亲自送你去嘉裕关。” 沈星言明白他的用意,这是怕有人动手脚。 一个小太监疾步跑到元宝身旁低声耳语了几句,元宝握着轮椅的手一颤,眸中蓄满了泪水,他看向椅子上的男人,忍不住低声唤了一声“沈公子”。他哽咽的道:谢谢你。 沈星言知道章明赫替他寻回了弟弟妹妹们,看着走到面前的老人,他扯唇一笑。 “有劳首辅了。” 章明赫示意身旁的人退下,他亲自推着沈星言的轮椅朝着宫门口走去。 “答应你的两件事已经办妥了,至于你儿子沈亓珩,圣上已经同意放过他,等你出了燕京,就会传出前朝皇孙暴毙宫中的消息,老夫会把他送去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平安长大,但,他若有一点不轨之心,你就怨不得老夫下狠手了。” 沈星言沉思片刻,最后释怀一笑:“嗯,我明白,若是可以,请师叔收他为徒,对他好生教导,莫要生了谋逆之心。” 章明赫脚步一顿,停了下来,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嗤笑一声。 “你想把他塞给老夫?你不知道最想他死的是老夫吗?不怕老夫弄死他?” “反正他的生死都在师叔一念之间,师叔若觉得他有谋逆之心,趁早弄死便是。” 沈星言这话说的诚恳,语气四平八稳,反倒让章明赫懵了一下,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不悦的蹙起眉:“老夫连你都能下手,更何况一个垂髫小儿?你凭什么觉得他在老夫身边能活的更久?” 沈星言抬眸遥遥望着宫门口人头攒动之处,他释然一笑:“因为我相信老师的眼光。” 章明赫心脏猛然一震,转而细想了一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与其让沈亓珩脱离他的视线,整日担心那孩子会不会谋逆,什么时候该杀了,以他的性格说不定哪天忍不了就让人把那孩子砍了,不如放在他身边日日看着,沈亓珩还小,有可塑性,将来改了名,加以诱导,养成胸无大志的更安全。 他这般想着,竟突然对沈星言生出几分钦佩,他自问自己是个算计人心的高手,可他不得不佩服这孩子比他还能拿捏人心。 木质的轮子碾过青石板,沈星言看着那圆拱的宫门越来越大,在出宫门前,身后的人终是答应了。 “以后,那孩子跟着老夫姓章了。” 沈星言轻轻“嗯”了一声。 章明翰轻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掏出一颗药丸递给他,沈星言接过他手中的药丸。 章明赫说:“圣上还是想留你一命啊,这是假死药,对他,我同意了,但你知道,你若活着就是那五万大军希望,所以……” 沈星言随手丢掉了药丸,黑褐色的药丸咕噜噜的滚在地上,被后面跟着的元宝一脚踩烂了,元宝甚至都没发现自己踩了什么东西,依旧远远的跟着前面的两个身影。 章明赫没想到对方这般干脆,仿佛丢掉的不是留他性命的药丸而是一颗没用的石子。 “我不需要这些,但请师叔带回我的头时别让珩儿看见。” 章明赫怔愣了一瞬,他问:“你就没想着留个全尸?” 沈星言却是一声轻笑:“没那么想不开,师叔若不嫌麻烦帮晚辈把尸身带回来便是。” 章明赫笑出声:“你倒是随意,但你放心,你的头我会让人给你缝回去。” “那就有劳师叔了。” 章明赫看着眼前的人如此豁达,他叹气道:“你这样倒是显得老夫越像个小人了。” “师叔放心,晚辈不会让您为难,圣上他怪不到你头上。” “倒不是担心这个……”章明赫想了想,道“其实,那合欢噬魂散……” “晚辈知道,那不过是红花和一些罕见的温补药材熬出来的水罢了,晚辈不是女子,也没有身孕,无碍。” 章明赫有些诧异,“你竟知道?” 沈星言只是轻“嗯”了一声,他自是知道,也不愿点破。 什么药不重要,重要的是章明赫的承诺,非君子却重诺…… 二人说着已经走到了宫门口。 宫门外停着一辆四匹骏马牵引的豪华的马车,是北狄惯见的暗灰色系,帘布上的花纹均是金灿灿的金丝。 夜王见他们出来,唇角微勾,翻身上了马背。 谢敬之和元宝左右搀扶着沈星言上了马车。 马车启动,在人群中缓缓离去,后面跟着的是护送使团的禁卫军。 元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隐约听到人群中有人急切的喊着“太子殿下”,他试图分辨那声音的来源,可周围人山人海,那声音只出现一瞬就淹没在了人群中。
第65章 皇后娘娘带着沈小公子跑了 宫墙上,祁英看着那马车渐渐远去,正欲收回视线,却见一个眼熟的背影正一瘸一拐的在人潮中追着离去的队伍。 那人一身破破烂烂,似乎还受了伤,可那个背影,祁英却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失踪多时的风吟,那日在茅屋找到沈星言时唯独不见了风吟,他以为风吟丢下沈星言跑了,不曾想现在又出现了…… 风吟追不上马车,腿上又有伤,撑着双腿大口喘息,可下一秒,一大汉捂住了他的口,将他拖进了小巷子。 那大汉骂骂咧咧道:“你这小太监不识好歹,我们寨主喜欢你,你跑什么?还跑来燕京,成心要兄弟们的命是吧!” 风吟呜呜的挣扎着,那大汉不胜其烦,一把敲晕了他,掏出麻袋准备将人套走,巷子里突然飞出几枚飞镖,一镖见血,正中那汉子的脖子,顿时鲜血喷涌,汉子僵硬的转过头,只见寒光一闪,视线颠倒…… 圆滚滚的头颅滚落在地。 “轰!”大汉如同一座肉山一般轰然倒地。 正压在瘦弱的风吟身上,无嗔收刀入鞘,望向巷子尽头的祁英。 两个影卫上来,将地上不省人事的风吟扛上肩离开了。 夜深人静之时,福宁殿依然灯火通明。 赵全困的不行,悄悄打了个呵欠,一旁的皇帝还在奋笔疾书,他只能又打起精神给皇帝换了杯热茶。 祁英忙完政务,才放下笔,可一闲下来心底就涌起一股强烈的空虚。 赵全见他望着烛火发愣,温声道:“圣上,该就寝了,明日陈将军回朝,您可要养足精神才好与之周旋。” 祁英缓缓回过神,问:“东宫那边让人去收拾了吗?” “沈公子今日刚走,下午就让人进去清理了,按您的吩咐寝殿里的东西都没有动。” 祁英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沈星言一走,这偌大的皇宫好似突然变得冷清无比,心里总好像缺了点什么,他讨厌的这样的感觉…… 他没好气的问:“皇后这几日干什么去了?今日也没见着她。” 赵全笑道:“皇后娘娘带着沈小公子去佛堂给圣上祈福去了,今日才没去送沈公子。” 祁英闻言眉头紧锁,宫文殊带着小杂种给他祈福?若是说躲起来画圈圈咒他早死倒是合理些。 “无嗔。” 烛火一晃,窗外迅速窜进一个黑影,跪地听令。 祁英捏了捏眉心道:“明日让人去看看皇后到底在干什么。” “是!”无嗔得令又一阵疾风窜出了窗外。 陈玄回了燕京,祁英与他周旋了几日,最终用一个太子之位安了陈玄的心,封了陈玄安国侯,成功让对方交了兵权留在了燕京,可他却始终高兴不起来,甚至看到陈淑怡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兴奋都觉得厌烦。 从碧水宫出来时,就有宫人急匆匆的来报。 “圣上,您带回来那位公公醒了,可……” 祁英故作不在意的“嗯”了一声,吩咐道:“把他带来富宁殿。” 那宫人悻悻道:“圣上,那位公公一醒来就往外跑,奴才们拦了好几日,今早一开门他突然窜出来,跑了,奴才找了一早上也没找着人,又不敢兴师动众……” 祁英闻言头皮一阵发紧,他抬脚离开。 风吟一路躲躲藏藏好不容易到了东宫门口,望着那熟悉的东宫大门他湿了眼眶。 “风吟。”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风吟浑身一颤,一股凉意从脊背冲上头皮,他僵硬的转过头,就见祁英那张冷峻的脸,他下意识想跑,却被两个禁卫军紧紧扣住了肩膀。 “你跑什么?朕能吃了你?”祁英本就心情不佳,连风吟见着他都是这副反应他就愈加烦躁。 风吟瘪着嘴,望着他的眼里满是敌意:“我要见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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