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没有一个条件是在谱上的。 但游戏不过在捉妖之余的调剂,在场许多人又都是少年,便也按照循序,依次从竹签里抽出竹签。 惩罚稀奇古怪,张永望好巧不巧,又抽到了自己那支——邀身侧人相拥。 他左右张望了下,望了望沈怀霜,视线又对上钟煜,莫名背后觉得毛毛的。他素来和钟煜关系很好,但这一眼,钟煜眼神说不上和平时有什么区别。 他感觉自己要是抱了沈怀霜,他和钟煜常青的友谊可能要黄一段时间了。 那可不行。 张永望勉勉强强地和身边师兄抱了下,再回头,钟煜眉心像松下。张永望也如同释然般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你和你张师兄看这么久,是不想错过刚才的机会么?”邈远道人嬉皮笑脸了会儿,调侃完钟煜,又从竹签筒里抽了张签出来。他笑着低头,定睛看了,嘴角的笑渐渐消失。 “阁主,这里头写了什么?” 崐仑弟子纷纷望去。 众目睽睽之下,邈远眼角抽了抽,老实从怀里掏出传音镜,手指划拉两下。 他手里夹着的竹签,正是对传音镜中第三人表白那条。 传音镜的白光照在邈远道人脸上。 他凝神看了两眼,指尖又划了一下,笑容彻彻底底地凝固住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是谁赶着给他发了两千条消息,把陆不器的信息压在第三条了? 邈远眉头挑了挑,左手慢慢摸向挂在腰侧的钱袋子,那荷包款式漂亮,苏绣工艺和他一身红衣融成一体,里头也鼓鼓囊囊。 一百个灵石对寻常崐仑弟子来说,够上三天的花销。 对他这个阁主来说,那实在是屁都不是。 要不要为了不坑陆不器,不花这一百个灵石? 邈远道人嘴角又勾起。 但好像……陆不器不值得他花这个钱…… “表白,在写了。”邈远道人轻笑了声,乌黑发丝垂落在他肩上,他用指节卷了两下,另一只手飞快地写了起来。 “陆不器,初见你,在那黑水门下的一剑,便教我倾心。” “喜欢你已久,只是苦于笨嘴拙舌。” “倾慕者,邈远书。” “好了!”邈远道人还是要点面子,没破底线把这肉麻的表白给念出来,他目光朝沈怀霜投去,道,“陆不器在闭关,我早前又发了两千条消息过去,还叫信鸽去发了实体信,眼下,他那儿八成要处理会儿。” “你们先。” 话落,传音镜亮了,恰到好处地打了谁的脸。 陆不器回他了! 那发来的消息还是句话。 张永望探头过去,誓要贯彻把别人坑他的坑回去,道:“还请阁主点开,让我等一闻。” 邈远道人望了他一眼,迟疑片刻,点开了那条语录:“你听。” 黑水门门主沉郁的嗓音在破庙中回旋,像有一阵狂风陡然刮入,蒙上了一层寒意。 “发疯什么?” “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话语短促,回声却在破庙内久久回荡,如霜雪陡降。 这声音像是忍耐已久的人,陡然开了一道宣泄的闸口,淤堵的脾气倾泄,肆意地奔涌。 黑水门门主黑水剑法无人出其右,利口无人敢辩驳。 那出了名的掌门做派和脾气,小辈听了都怕。 邈远道人面上却是眉心敛起,对着镜子看了许久,哼了声,道:“今日就先给他两分薄面。” 他又喃喃两声:“他爱看不看。” 邈远道人瞥开眸子,指节翻转两下,利落收了传音镜,目光又朝四下望去:“下一位吧。” 话落,破庙内又是安静了一瞬。 崐仑弟子的目光汇聚在沈怀霜面上。崐仑的小师叔,哪怕别人平日里觉得他亲和,但修为、年岁差距摆在那儿,还是会感觉到距离感,也捎些许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也和他们坐在一起玩这种绝对不靠谱的游戏。 沈怀霜会抽到什么呢? 众目睽睽之下,沈怀霜从容收起自己的广袖,指尖触及那一个竹筒,从里头抽了一支木签。 指尖撩动竹筒里的木签,化圈搅动了一回。 他抽出一根木签,定睛一看,清明的目光流转,眉头微微一动。 这竹签是从前都没有抽重过的。 那竹签上写着——从第一人起,不得以手触碰,以唇齿相接,交换竹签。竹签落地者,罚抽两根。 沈怀霜垂下眸子眨了眨,翻转手腕,将那根签子送到了第一人手里。 崐仑弟子眼睛都瞪大了些。 这忒刺激了! 最开始抽到签文还算好,不用去咬沾染旁人嘴里的那部分签子。面贴面,都算是其次了。 崐仑弟子开始艰难传递那根签子,各自约定好,小口咬,避开别人咬过的位置,互相不要碰到彼此。 两侧身边都是男子的弟子,推搡起来,眼见那竹签要跑自己这儿,隔着两个人指挥起来:“别咬那么上面!剩下的位置不够了!你咬的位置脏不拉几的!” “你这个人是不是故意的!咬那么慢,是不是要和师妹多贴一会儿!” “你咬就算了,私底下手动什么!” 吵嚷声四起,弟子只不过静默了会儿,又喧闹起来。原本几人愁容满面,这游戏玩着玩着,起劲的人来了,还有人在别人身后推一把。 竹签落在邈远道人身前,他眸子转向右侧,余光所见,正好可以看见沈怀霜身后的钟煜。 望了那么一眼,邈远道人忽然嘴角勾起,像要看一出什么好戏。他支起了放在地上的黑靴,指节绕着红衣上的发丝两圈。手中折扇被他凌空抛起,下落,又抛起。 崐仑少年将那根竹签递来,折扇凌空展开,唰一声,接过嘴中的竹签。 竹签半空悬浮,朝沈怀霜飞去。 沈怀霜垂眸扫了眼,竹签被邈远用抛起的扇子打了过来,正好咬住了竹签一段。 “阁主!太不讲道理了!” 邈远道人耸耸肩,露出了极其无辜的神情:“没说不可以用外力。” 钟煜恍然如没听到那些喧闹的声音,他坐在沈怀霜身侧,朝地上那枚金环看去。 那枚金环说是停下讲故事的灵器,实际是探测妖物靠近的灵环。妖物靠近,这灵环运转会越来越慢,妖物贴近一丈之内,这灵环便会停下,令妖物显形。 灵环运转慢了…… 是有什么东西已经进来了。 庙门砰地打开,幽风阵阵,寺庙内篝火跳动。 门口像是有什么在欺近,姑娘的娇笑声时而传来。声如豆蔻年华娘子,时而低低地笑,时而欢声肆意。 众人只觉得背后仿佛多了双眼睛,那双眼睛流窜过自己身上,又飞快地瞥走。 钟煜伸手,刹那间,他感觉到了一阵微风经过,肩上有序地被一只手拍了两下。 嗒。 嗒。 掌心拍着他的前肩,阴冷、僵硬,一点都没有活人的生气和柔软。 灵环跳动越见越慢……它原地动了两下,旋转速度堪如静止。 沈怀霜垂眸扫了眼,淡青色竹签衡在齿间,面上不见旁的神情,倒是像他咬着这东西都专注。 少年人年轻时插科打诨,总不避讳拿东西往嘴巴里咬。 或是一枝带着露水的玫瑰,或是半根稻草。 沈怀霜咬着着东西,让人有一种强烈的错乱感。他咬得太专注,低头时,昏暗的光落在他眼里,眼瞳里有流云般的倒影,天青色衣衫上的脖颈白皙,浑身上下充斥的禁欲感像再也兜不住,转而成了一种像让人遐想的妄念。 旁人眼中的沈怀霜如此,不过那点妄想,他们不敢落在眼里。 可钟煜却不那么觉得。 他就坐在沈怀霜身侧的位置,偏过眸子朝他看来,目光中倒映着篝火,如火点跳动。 火浪灼灼,面容被这火浪灼得热了,心口起伏两下,呼吸都变得长。 他对上了沈怀霜的目光,何曾与旁人有过这样默契的时候。 只是通过一个眼神,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第30章 长梦不醒 那颗小痣正对着沈怀霜眼前,在火光前亮了,勾人般灼灼。 竹签递来,他抬手揽过沈怀霜的腰身,倾下身子,身上黑袍覆盖在白衣广袖上,层叠着。 钟煜压在他身上,位置不太对,竟扑向了草垛,肩膀上重量一倾倒。 这一刹那,天旋地转。 疯魔得不像话。 他的腿贴到了沈怀霜的腰,沈怀霜朝他挪了过去,两肩几乎要靠在一起。 竹签相交,四目相对。 呼吸近在咫尺间,微热的鼻息喷洒在面颊、脖颈上,洒落之处不免微痒。 沈怀霜手背摁在无量剑上,目光交接间,他却如同看到了万蝶从眼前飞越,目眩,却也有些移不开眼。他像落入了一场风暴中,可这阵风暴席卷着他,把他裹向了风暴最平静的中央。 叮—— 灵环落地,梦魅化形。 女子瞳孔漆黑一片,乍见如黑石,流转时,却不似别的姑娘灵动,薄薄萦绕着一层怨气和鬼气。她偏过头,朝两人又近了些。 刹那,沈怀霜抽出腰间无量剑,钟煜却先他抽开。他错开沈怀霜的指尖,摁住剑柄,剑尖方向无二,直刺化形的女子肩侧。 在梦魅近乎刺耳的尖叫声中,室内流风倒灌,崐仑弟子前后涌上来,取绳索的取绳索,扑妖封印的扑锁。 室内安静氛围荡然一扫,满是弟子喧嚣声。 钟煜低下头,呼吸沉了几分,背后薄汗四起,他另一只揽住沈怀霜的胳膊酸了,可那只臂膀却不想放下。 少年发上素色的发带垂了下来,悬在半空。 他后知后觉想到自己刚才和沈怀霜做了什么,微启唇,喘了两口。 钟煜拉起了沈怀霜,在四下交接声中,他垂下眼,收了手里的无量剑,咔地一声,合入了沈怀霜的剑鞘中。 “先生,起来吧。” 刚才两人那一抱,众人事后也不调侃。 倒是邈远道人扇了扇手里的折扇,眼角一抬,瞥向了沈怀霜,戏谑道:“沈道友君子游戏。” 视线投来,沈怀霜起身后,理了理凌乱的衣衫,回以一笑。 那一只梦魅被捉妖绫封锁在庙宇中央,悬空着,下了禁令,召引最大的那只来。 众人兴奋过后,又守了一个时辰。 时间流逝,崐仑人竟都在这破庙里守到了后半夜。 崐仑弟子强忍住困意,眼皮撑不住打架,却等不得梦魅来。 有人说话糊涂,语无伦次。 许多弟子是第一次守夜镇妖,沈怀霜只怕他们撑不住,出现闪失。弟子跨入门内修真后,不如寻常凡人,随睡随起,休息片刻,很快能恢复不少精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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