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瓷牡丹盒中,胭脂色如血红。 周皇后低头瞥了眼,顺手拿起一支步摇,平举在高髻侧:“怎想到给本宫带这东西?” “牡丹国色,方配母后。” 听到身后人声音,周皇后抬眸盯着镜子里的钟煜,不置可否一笑:“本宫听宫人说,你昨日出宫视察一趟,流连夜市,回来得很晚。” “儿臣路上返程耽搁了些时间,课业未有疏漏。” 话被钟煜截去,周皇后取玉环的手一顿,抬头看着镜中的少年:“你也不必拿着幌子来骗我。” “这种东西奇货可居也就罢了。宫内东西向来最上乘,宫外人胆子大到敢出产比宫内更好的东西,你竟也敢眼巴巴地凑个热闹。” 她冷哼一声,道:“你父皇虽不管他儿子怎么做事。可倘若你想太太平平地坐上这太子之位,如何能像你这样。” 华袍在身,镶金的镜面中,满桌珠翠前,少年那双与她一模一样的眼睛,朝她看来,不偏不倚。 周皇后气堵,握住了指节:“本宫问你,上巳祭祖,那篇祭文你背得很好。你父皇虽属意你二皇兄,但尚有机会,届时本宫也会想办法替你争取。” 钟煜平心定气道:“父皇不属意儿臣,也非儿臣一人争取能解。” 话落,宫内沉寂一片,周围侍从眼观鼻鼻观心。 周皇后倏地从妆台前立起,接过张德林手中的东西,脸色由白转青:“你当真是长进了。” “当啷”一声。 刻着大红牡丹的胭脂盒落地,瓷面碎得四分五裂。宫人捧着梳洗宝瓶、玫瑰水,直直跪了下去。 有一块碎瓷远远滚了出去,落在钟煜脚边。 钟煜垂眸看着,拍了拍双臂,躬身道:“母后息怒。” “你若不想再关进暗室,不如多长点心眼,把你的心思用在该用的地方上!”第4章 真·初相逢 第二天早起,沈怀霜按在玄青门的习惯醒来,草虫鸣唱,在沾着露水的草间跃动。 伴随着鲜花和掌声的背景乐,系统又亮起。 【检测到阻止主角黑化值推进百分有五,原因:慕强。】 【恭喜宿主,可喜可贺!!! 】 沈怀霜捏了捏自己眉心,问系统:“这东西能修么?” 系统:“啊?” 沈怀霜:“它数值有些异常,我去了趟化虚境,数据有变。” 系统道:“检测过,它没问题。” 沈怀霜:“我觉得好像和我昨天在化虚境的经历有关?” 系统心底卧槽一声,他假正经咳嗽两声:“那也不是。你习惯它就好。” 沈怀霜眉心皱了下:“行吧。” 他从床上起来,推门至庭院。 青色石板淌着日光,庭院中槐树落花,一时如雪纷纷。 沈怀霜按照从前的习惯,在庭院,挥剑练了两个时辰,收了剑,他才揣着给钟煜的心法。在天将明时,乘马车去了皇城。 早朝时间未到,沈怀霜先在御书房门口拜见了钟煜的父亲。 高座上,敬帝气度威仪,丰神俊朗。他待沈怀霜倒是平常,说起钟煜,也不过只言片语。 两人所言,无非是“大赵修习之风愈盛,吾儿尚需历练,还请仙师教诲”等。 这话落在沈怀霜耳中,未免显得敷衍。 沈怀霜一一应下。 他与敬帝拜别,又随太监去了钟煜读书的文华殿。 至文华殿,楼廊里,太监成排地低头捧书,或奉茶倒水,很是热闹。 周皇后似乎对钟煜一事颇为关心,甚至特意命人给沈怀霜开辟了一个单间,请他休息备课。 钟煜未到,沈怀霜向笔墨太监要了钟煜的札记,正好手边第一本是武学心法,便抬手翻了起来。他本打算随意查看一番,哪想其中笔记详实,字迹飘逸清晰,每一本皆是如此。 可翻到后面几本,尤其是他所授的这一课,前期书写认真,但不知为何,从中间一页开始,见解急转直下,越到后面,字迹也越见潦草。 沈怀霜找随侍钟煜读书的太监松龄问了,松龄只道殿下不解其意,娘娘才换了先生,请仙师给殿下授课。 说话的小太监名叫松龄,新近才入文华殿,伺候笔墨,一对眼生得水灵,眼神中有少见的干净。 沈怀霜心底狐疑,翻了翻书,又作罢。 他和松龄才说几句,传令的富海从文华殿门口跑来,朝沈怀霜行了一礼:“仙师,殿下来了。” 富海见他神情谦和,忍不住提醒道:“今日殿下从清宁殿出来,和娘娘起了口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仙师海涵。” 沈怀霜微感意外,随后谢了声。 好像就注定他今日就必须去碰一个硬钉子。 门口,一只黑靴踏了进来,暗纹挑金丝的衣摆擦过门槛,跨入了另一只脚。 沈怀霜手中书页翻动,擦过他的指尖。 他向来是沉稳人,但看到来人面容的刹那,还是吃了一惊。 钟煜手托着袖口,踏过门槛,低眉,理着袖口,眉心一道痕迹始终未消,似是极不快,眼尾痣落在眼角,愈显眼神锋利。 片刻的工夫,他抬头往屋内一看,整个人也静止了刹那。钟煜目光顿了好一刻,随后面色凝重了下来,如同一池水忽然静了下来。 殿内,两排近乎触及屋顶的书架下,层叠影子中,两人隔了十步的距离站着。 堂内越显安静。 极其安静。 机缘巧合,恰好相逢。 按道理来说,两人该高兴。 钟煜面沉似水地站在那里,掩过眼底一瞬的意外与欣喜,流露出浓烈的失望。 松龄听到头顶上沉沉叹息声,顶着满堂越来越见古怪安静的气氛,脖子越来越僵。 半晌,钟煜才先开了口:“先退下。我与先生说几句话。” 松龄如蒙大赦,呼出一口气,同殿内人一齐听话地躬身,如潮水般退去。他站在离门前稍近些的位置,只等人传他伺候笔墨。 钟煜望着沈怀霜,目光注视着。 沈怀霜见对方不答,跨出一步,走了起来。脚踩在石砖,给书房里带来一丝生气。 沈怀霜踩在石砖上,堂内像破开一道口,空气流动:“殿下要说什么?” 钟煜顿了顿:“我昨日得以与先生一见,不想先生惊才风逸,竟会受我母后千金之礼来大赵。” 言下之意,沈怀霜怎会不明。 沈怀霜看了过去:“沈某游历在外,听闻殿下事迹,想来便来了。” 在诸皇子中,属钟煜继承大统的可能最大,若是将来登临大宝,从前的先生即使不奉为帝师,自也是重臣。 在对方眼里,他到大赵的意图昭然若揭。 图功名利禄,图前程将来,个中缘由,由着钟煜自己去想。 钟煜闻言颦眉,如同噎住了一般:“我的事迹又有什么好听,无非恶名在外,劳动先生大驾。” 少年根骨奇佳,一点即透,自然也有脾性急躁,屡教难改的说法。 钟煜摁了摁眉心,语气如陈述一件重复了许多遍的琐事,带着冷:“先生既超脱世外,又何必受限于旁人,听从大赵皇后的安排,将自己囿于大赵,甘居人下。此事,实不必要。” 他眼眸转了过去,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如忍到极致,长吐一口气道:“我念在先生昨日相助,不欲为难。先生高才,还请明鉴。” 沈怀霜不急不躁,如昨日化虚境所见:“沈某与殿下说一句话。若是殿下听不进,我便走。” 钟煜握紧指节,摁了一下:“先生请讲。” “殿下就不想知道自己瓶颈在什么地方么?” …… 指节咯的一声响过。 钟煜抱着臂膀。 他低着头,垂着眸子思量了会儿。 钟煜抬眸朝沈怀霜看了过去,日光照入他的眸中。 周琅华能请来什么样的人,能听得了周琅华话的人,又是什么样的人?他对这心知肚明,可昨日化虚境所见,又的的确确骗不了他。 “还请先生指教。” 文华殿殿中铺满青石,庭院中,以石雕围栏高高供起一棵槐树。 钟煜身上穿了件雪白滚边的直裰,腰间系着玉扣带,身形欣长,隐见体魄。 他解开腰上佩剑,脱下那件乌金袍,抛在石桌上。 钟煜抱拳回了一礼,身形忽闪。衣衫翻飞间,沈怀霜立在晚春槐花堆中,指节叩击,如闲敲棋子,对下那近乎目眩的一招。 光靠对上最初这一掌,他已觉得钟煜资质很好。 这数十招沈怀霜一一拆解,不疾不徐,又有意给对方喂招。 十招过后,掌法的勾、挑、击,沈怀霜一一试过。钟煜拳法没什么问题,沈怀霜又转了手掌,一把推开钟煜。 钟煜鼻梁落了尘灰,却不擦去,眼神漆黑深邃,收敛着锋芒。 “殿下,拿上你的剑。”沈怀霜抛去钟煜的剑,“这回你可以出鞘。” 剑鞘与剑身相撞,咔嚓声干脆。 佩剑出锋的刹那,无量剑闪着银光,对了上去。 两剑交锋,剑风呼啸,一声吼过身体,带动地上落叶无数。 这一剑剑尖下压,剑光如深潭寒光。 铮。 剑鸣嗡嗡,余音长响。 沈怀霜对上的刹那,察觉钟煜最好的天赋并不在剑上。 与他练了多年的拳脚相比,这一剑,虽然不差,但力道分明应该更强。 他让开那一剑,挥剑至身后,作了个守势。 那剑气逼近他眉眼。 钟煜却被这剑气激出一身冷汗。 一个人要练剑多少年才能击出这举重若轻的一招? 若不是对面试他,这一剑往他心口刺来,他根本避无可避。 钟煜往后退开半步,举剑又上。 这一回,钟煜执剑,单手挽出一个剑花,目光下移,举剑一刺,劈出剑风,却在未近身时,被一道凌厉的剑气挥开。 沈怀霜举着无量剑,转腕“嗒嗒嗒”挑去钟煜的剑,改了他三处姿势,毫不吝惜地点拨道:“你急着求胜,做不到心无旁骛,就会露破绽。” 钟煜避开沈怀霜一招,又上前迎战。 沈怀霜虚刺过他手腕。 钟煜从他身上翻过,这翻越的姿态如鱼跃出水,衣衫划过一个弧度。 咯地一声。 无量剑合入剑鞘,撞在钟煜背上。 开脊声清脆,松龄捂着自己嘴巴,几欲大喊,口中那句“殿下”刚到嘴边,却见钟煜落地,抬起那对漆黑的眼凝望着沈怀霜。 钟煜只觉耳畔生风,头脑嗡嗡,微微发热。 身体里的血流淌过筋脉,暖得近乎发烫。 沈怀霜答得耐心:“聚气聚时易,疏通难。你方才动作的偏差不小,挥剑梗阻就能看出。” 钟煜一句话卡在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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