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他今天没有死在孔令榆手里,反而要葬身在这茫茫的原始森林中吗? 突然一阵悲从中来,米乐再也忍不住,边哭边骂:“孔令榆你个死变态,我跟你一定是八字不合,从遇见你那天起,老子就没好过,你他妈就是老天派来克我的……” 早知道要在这大山里冻死饿死,他还不如躺在热炕头上舒舒服服地等死。 不对,要是不跑他也不一定死,其实孔令榆对他也挺好的,给他做好吃的,给他泡药澡,还照顾他…… 上一次被困在这冰天雪地里,是因为想改变命运,这一次却是拼命想回到村里继续过以前那种混吃等死的生活?他到底都在做些什么呀? 他就像个蒙着眼睛在原地拉磨的蠢驴,自以为走了很远,自以为是在努力,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重活一世,他还是那个一事无成的他,活不活着有什么不同? 目光漫无目的地盯着来时的路,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地打摆子,哭喊声渐渐微弱。 小兴安岭可真白啊,他心想,除了模糊视野里那两个不断晃动的黑点儿,到处都是单纯到极致的白色。 黑点儿?哭到木讷的脑袋突然觉得疑惑。 还没等他想通那两个黑点儿是什么,熟悉的狗叫声已经近在耳边,紧接着,他被抱进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孔令榆,你又找到我了,你怎么总能找到我?”米乐想笑,但是冻僵的嘴角让他做不出任何表情。 他第一次觉得,见到孔令榆是件这么让人高兴的事,他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要是没找到,你就死定了。”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孔令榆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飞快拆掉他脚上的捕手夹,脱掉大衣将他裹住,拥入怀里。 米乐第一次觉得,能见到孔令榆是件这么值得高兴的事,他总算可以安心睡一觉了。 “小特务,不许睡。”孔令榆把他背到背上,“跟我说话。” “说什么?” 孔令榆憋了半天没说话,他不是一个话多的人,平时也没人听他说话,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随便,反正不许睡。” “呵。”米乐忍不住笑,多不讲理,不让他睡,还要他来找话题。 “孔令榆。” “嗯?” “你怎么找到我的?” “雪地上到处都是你的脚印,比野猪好找。” “孔令榆。” “嗯?” “你属什么的?” 孔令榆意外地顿了一下,虽然不明白米乐为什么问,还是老实回答:“属猴。” “我属马,你属猴,马上封侯,挺配的啊。”看来不是属相的事。 “那你是几月份生的啊?我是说阳历。” “11月11号,怎么了?”不知道为什么,孔令榆觉得自己的脸有点儿热。 “我双鱼,你天蝎,也挺合的。” 孔令榆闪了下脚,连忙站稳,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你,你合我生辰八字干什么?” “我随便问问,不是你让我跟你说话么。” 米乐心想,我看看你到底为什么克我呀,只是这种话不能说出来。 “我刚才出门的时候,看到你院子里有一副棺材。” “嗯,我爷爷的,他身体不好,没熬过去。”孔令榆的声音沉了沉。 感觉到自己好像又说错话了,米乐后悔莫及,却还是忍不住问:“那你为什么不给爷爷下葬?” “山路封了,地也冻了。” “你不是每天都出去?我看到外面有路的。” “嗯,我去除雪,我想爷爷能在过年前下葬,你也不能总呆在这儿。” 原来他没有骗他,是他觉得他变态,所以认定他说什么都是骗他的。 逃跑的时候,米乐以为自己已经远离小木屋了,谁知他绕来绕去,绕到天黑也没走出多远,又或者是孔令榆对这片大山太过熟悉,才没几句话的功夫,他们就又回到小木屋。 孔令榆几下把米乐身上的衣服剥光,重新塞回炕头的被窝,然后出去烧热水,帮他处理腿上新增的伤口。 “孔令榆。” “嗯?” “你烧炕了吗?” “烧了。” “那我咋还这么冷呢?” “你发烧了,脸红得像猴儿屁股,比炕都热,能不冷吗?” 处理完伤口,他拿出一坛烧酒,给米乐搓手心和脚心,又端来一碗姜汤硬逼着他灌下去。 米乐在外面冻了半天,回来被窝里热气一烘,便觉得全身上下痛痒起来。 他手脚不老实地踢着身上的被子,被孔令柏按了回去。 “还想不想好了?老实点儿,睡一觉就好了。”他表情严肃,说话的语气像个坏脾气的老头儿。 米乐听了直想乐,小小的年纪,老气横秋的。 要不是路上一直跟孔令榆说话,回来又被他翻来复去地折腾,米乐早就晕死过去了,这会儿回到小木屋,整个人放松下来,没一会儿,便昏昏沉沉睡去。 不知道这一觉睡了多久,他睡着睡着觉得口感舌燥,睁开眼睛找水喝,却在月光下看见孔令榆近在咫尺的脸庞。 “我草,你他妈怎么又在我被窝里?”米乐大吃一惊,抗拒地伸手推向孔令榆,手掌抵上他赤裸的胸膛,又像被烫到一样把手缩了回来。 “瞎扑腾什么?被窝里这点儿热气全让你扑腾出去了。”孔令榆不悦地喝斥。 “你你你,你不要脸,不要以为救过我两次我就能接受你,谁让你搂着我睡的?”米乐气急败坏地喊。 “你以为我爱搂你?要不是山上没药,我怕你烧死了说不清,我才懒得理你。”孔令榆也没好气地答。 米乐瞠目结舌,老半天才憋出一句:“你,你上次搂着我睡觉,也是为了给我降温?” “不然呢?”孔令榆哼了一声,“我爷说的,要是有人冻坏了没有药,最快的办法就是脱光了抱在一起用身体降温。” 米乐惊呆了,“你小时候发烧,你爷也是这么给你降温的?” “没有,我没发过烧,我爷也没烧过,上次是我第一次,还挺有效的。” 你们爷俩到底是什么怪胎啊?米乐无语,原来一直是他误会他?无耻的竟是他自己? “有吃的吗?我饿了。”他在山里转了半天,晚上也没吃饭,这会儿发了汗,直饿得身上发虚。 孔令榆光着身子跳下床,端过一碗一直热在灶上的小米粥。 米乐几口吃完,觉得舒服了不少,只是身子还虚,没一会儿又睡着了。 孔令榆钻回被窝,用手背贴了贴他额头,感觉没那么烫了,这才放下心来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又把眼睛睁开,就着月光打量米乐。 发现米乐不见的时候,他真的慌了,脑中瞬间出现一百种米乐可能的死法,于是疯了一样出去找。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担心这个小特务,可能是初遇时他的一个眼神,让他觉得他跟别人是不一样的。 小时候生活在村里的记忆多是不愉快,所有人看他都像看怪物,大人们议论他,小孩儿排挤他,但是米乐没有。 他不懂米乐当时看向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但是他喜欢那个眼神,也喜欢那双眼睛。 米乐的眼睛,笑的时候弯弯的,生气的时候亮晶晶,总有很多他没有的情绪。 孔令榆情不自禁地伸出一只手,在米乐的眉眼上勾画,心里回想着他的各种表情,米乐却极不安稳地动了一下,皱起眉来。 孔令榆刚要把手从他脸上拿开,想帮他换个姿势,却听见他嘴里呜呜咽咽说了一句梦话: “高云恒,你别走。” 孔令榆目光转冷,手僵在半空,许久,才转过身去,闭上眼睛。
第10章 对他一百个好也没用 米乐第二天醒来,看着自己又包得严严实实的脚踝,心里郁闷,本来都快好了,这下好,又得炕吃炕拉,不知道要养多久才能行动自如。 “孔令榆,我脚伤的严重吗?这次要养多久?”他问拿着饭进屋的孔令榆。 “不知道。”孔令榆看都不看他,把饭放到他面前,领着狗出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米乐发现孔令榆又变回以前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心里很是失落,他以为他们的误会解开了,可以和平相处了,看来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他白天一个人在家无聊,总是不断回想那天发生的事,越想越不真实,觉得那时孔令榆对他无微不至的照顾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 他那天迷迷糊糊的,好像跟他说了很多话,难道又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惹他不高兴了? 他努力回想,一句话一句话分析,又觉得,他哪句话都说错了,句句都能惹他生气。 他们的误会也没有解开,是他单方面解开了对孔令榆的误会,在孔令榆心里,自己还是一个只会给他添麻烦的小特务。 可是这几天孔令榆除了不理他,还是每天做饭给他吃,照顾他洗漱换药。 米乐前一世死得很惨,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人害死的,有了前一世的经验,小少爷再没心没肺,也不可能对人性毫无戒备。 在他的认知里,这世上所有人对别人好都是有目的,你想让别人对你好,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只是不知道这代价他付不付得起。 那孔令榆又是为什么对他这么好呢?他想在他身上得到什么? 刚开始的时候,他以为他是变态,照顾他只是馋他身子,后来发现那是误会,他那么毫无芥蒂地贴身照顾他,完全是因为年纪还小,心无杂念。 他还说过要送他去革委会换工分,可是现在大雪封山,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他每天这么白吃白喝的,那点工分能抵得上吗? 要是等他发现,米乐根本不是什么特务,换不了工分,还这么能吃,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照顾他了?搞不好还会把他扔回山里让他自生自灭。 米乐越想心里越没底,孔令榆肯定也发现照顾他就是笔赔本买卖,所以这几天才总是对他爱搭不理吧? 这么想着,米小少爷每天白吃白喝使唤人的底气就没有那么足了,也不敢再理直气壮地跟孔令榆吵闹。 他前世使唤人使唤惯了,根本没感觉孔令榆每天这么伺候他有哪里不妥,现在仔细想来,哪里都不妥,在炕头坐着都觉得烙屁股。 短时间内想下山是不可能的,他是不是应该做点儿什么让孔令榆没有那么讨厌他? 晚上,孔令榆做了二米饭和山鸡炖蘑菇。 他每天又是细粮又是肉,就是地主家也该没余粮了,米乐心想,他就少吃一点吧,这样等孔令榆发现他换不了工分的时候,也不会那么生气。 鸡肉他不能吃,孔令榆每天要铲雪,体力消耗大,留给他吃;蘑菇也不能吃,他听说小兴安岭上很多蘑菇都很贵,拿到生产队能换的工分肯定比他这个假特务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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