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若圣尊面容变得有些古怪:“你…连这个都想不起来?” 黎止深吸一口气,刚要反驳,就听衡若圣尊嘲道:“亏有些人当时还说要把凝魂灯放在床头,日日看着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原来竟是连如何存的都不记得了?” 黎止一愣:“你说什么?” 衡若圣尊短促地笑了一声:“真该把你这副蠢样子画下来,算了。凝魂灯,就是长得跟莲花似的那盏,你前后花了小半年才从蓬莱岛带回来的。” 黎止失声:“莲花灯?” 衡若圣尊被他这模样弄得反而愣了下:“是啊,你为了早点想起来还直接揣在身上,现下…喂,你去哪?” 黎止已经只剩下背影:“昭羽峰!” 寒风扑面而来。 黎止行至清寂峰边界时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被禁足在此的。 外面有名义为“看护”,实则来回巡视的修士,地上则是连续套在一起的阵法。 不过鉴于他的修为现在似乎比化神境高些,黎止按照习惯先放出一丝灵识来查探地上的阵法。 然而,不等他勘探完,忽然一只巨大的兽足踏在了法阵中心,瞬间将那阵毁了个稀巴烂。 衡若圣尊懒洋洋地坐在身侧生翼的巨虎上面,朝着他道:“你在费什么劲?” 黎止很轻地啧了一声。 “这么张扬做什么?”他嘴里说着,然而却毫不犹豫地翻身上虎。 衡若圣尊嘲讽道:“不然在这等你试探几个破阵到明早吗?” 黎止沉吟了一下:“我们之前真的是朋友?” 衡若圣尊绝不吃口头上的亏:“我现在也不是很想承认。” 待黎止坐稳,衡若圣尊手中凭空出现了一副雪白的缰绳。他单手一勒,那巨虎便仰头长啸,身子微倾,后腿弯曲,随后纵身跃至半空。 黎止:“你不担心被人发现?” 衡若圣尊看起来非常不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怕他们?” “对了。”他像是突然又想起来了什么,转头问道,“那只麻,流焰雀呢?他回来了吗?” 黎止:“我去不知峰后他进入了沉睡,现在应当在我弟子房间里。” 衡若圣尊没说话,过了会儿才道:“他也什么都忘了?” 黎止:“此前是的。” 衡若圣尊面色变了变,看起来有点不自然。 黎止:“怎么了?你想再给他打失忆?” 然而这一次,衡若圣尊却没有同他互呛,答非所问道:“到了。” 载着他们二人的巨虎如入无人之境般跃过阵法,在空中盘桓数度,庞大的身躯动起来时分外轻巧,像是在寻找合适的落地点。 巨虎俯冲而下,落地的前一瞬,整只消失,温和的灵力托着二人缓缓降临。 衡若圣尊看出他惊讶,打了个哈欠道:“结契的高阶灵虎,契约启动时可以折叠空间来。” 黎止心里盘算着自己也应该弄一只,嘴上道:“看起来很方便。” 原本黎止以为,这么夸张的阵势不惊动昭羽仙尊就怪了,没想到除了最初毁掉的那个,巨虎还真一路躲过了所有阵法,直接将他们送入昭羽峰后山处。 远远的,风雨殿的方向亮起了灯,像是有人在惊呼什么。 贺长帆带头,成队的修士鱼贯而出。在他们身后,昭羽仙尊披着外袍跟了出来。 黎止注意到他的面色并不好,看起来疲惫程度似乎比他还要严重些。 看来座下大弟子是魔修这件事,即使是昭羽峰也压力重重,难逃非议。 黎止可以确认自己的修为有所提升,用灵力强化过五感以后,能听到远处之人的交谈声。 “他们发现清寂峰的阵法没了。”黎止看向罪魁祸首,“脚印掩藏不住,若是问起来,你要如何解释?” 衡若圣尊反问:“解释什么?你真拿自己当那昭羽的手下了?” “可我替魔族挡住他的剑也是事实。”黎止道,“不算冤枉。” “魔族。”衡若圣尊咀嚼着这两个字,忽的嗤笑一声:“真当人是傻子么。那可是能够抑制魔元的封印,怎的早不动晚不动,偏偏挑这么个时候,我瞧那小孩像是自己都吓着了。” 衡若圣尊看了他一眼:“重伤时中引识术很可能留下灵识受损,你若是想救他,最好动作快些。” 黎止疑道:“你怎么…?” 衡若圣尊看起来比他更奇:“正常人怎么会抱着魔修不松手?一看就是你的小情儿啊,明显得都不能再明显了。” 黎止一噎,转而道:“走吧。” 衡若圣尊:“你还没说去哪?” 黎止:“去他房里。” 衡若圣尊:“……” 能看出来谢时宴走得很匆忙,桌上还放着没来得及收的瓷碗和汤盅。黎止掀开盖子看了眼,煲鸭汤已经坏掉了。天气冷,凝固的油花在表面浮起一层,泛着令人反胃的荤味。 这只老鸭是他处理干净的,怕灵泽谷的人来了以后两人没时间见面,谢时宴又不好好吃东西,所以提前放进瓦罐里冻着拿给他。 谢时宴的住处从来都打理得整整齐齐。黎止几乎能想象得到,他用传音石联系自己没有回应,只好独自把瓦罐里的汤放入汤盅加热,倒进瓷碗里后,没喝上几口就被叫走。于是他匆忙起身,连东西都顾不上收。 他以为自己天亮前就会回来,就像往常那样,顶多是夜深一些。 黎止深吸一口气,压抑住翻腾的情绪。 他走进卧房,莲花形的灯就静静待在床头。 因为点油灯效率更高,所以谢时宴有段时间甚至将它收了起来,前日里或许是黎止不在,他才又拿出来点上。 花苞一样的灯盏折射着异常的光晕,没人知道层层叠叠收拢着的花瓣下面藏着三十年前的记忆。 黎止呼吸都轻了些,他沿着灯身摸到了底部的凹槽,随后灵力自指尖缓缓流出。 将灯送出去的时候黎止还没开始研究炼器,后来在谢时宴的房间里,心思又全在人身上。 是以当灵力注入进凝魂灯后,黎止看着眼前绽开的莲花才意识到,这是仙器。 就如无归能够用幻境保护自己,除非像此时的黎止一次性注入大量灵力,否则凝魂灯会让人下意识忽略它的品阶。 谢时宴只用它照明,也几乎不在人前使用。 随着灵力不断加强,透明的花云晶一瓣又一瓣,一层又一层凌空绽放,最终露出来的花芯是浅金色的,凑近看时,里面像是飘浮着透明如丝状的东西。 黎止伸出手,触碰到的一瞬间,像是有电流从指尖窜过。 凝魂灯似乎确认了他的身份,眨眼之间,浅纱床幔,幽幽灯火,梨木桌角,以及匆忙跟进来的衡若圣尊,一切都像是蒙上了朦胧的雾气。 眼前开始天旋地转。 流云浅淡,碧蓝的穹空之下,目之所及皆是苍绿,宛若被群山环抱其中。 年迈的老者站在山巅,眼角的纹路昭示着岁月的流逝,眼神却是清明的,他笑呵呵道:“出云出云,不是挺好听的嘛。” 身后人还是少年模样,闻言撇了下嘴:“祁尧他们都能自己起名讳,为何我就不行?” 老者回头,脸上带着纵容:“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吗?” 少年抿着唇,没有答话。 老者望向远处掠过山峰的一群鸟,目光里带着独属于年长者的悠远。 “老祖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云顶之上,住在仙宫里的诸天神佛,传闻那之后没多久,他就飞升了。我见过太多修仙之人了,求道的、想长命的、想天下无敌的,凡此种种所求,最后其实都一样,无非就是化境飞升。” “每一次修炼进阶,都是在向天道证明你的道心。终有一日,你也能飞上这片云。” 少年随着他的话抬头,锐利的双眸像一只隼。 “只要名号在,你就是唯一的宗门之主。”老者看向他,眼里有深沉与波澜,“今后行事切记不可莽撞。万物有灵,时机若到,苍天自会引路。” “可弟子不愿问天,只求问心。”身后的人迎着风笑了,下颚微抬,“有朝一日我出了这片云,也是要同这世间的天道见见!” 阳光落了满身,少年眼角眉梢尽是桀骜。 数不尽的风流意。 出云宗的新一代的出云圣尊年轻得过了头,大多数时候,修士开始修炼后容貌的衰老就会减缓,而形貌最终则会停留在元婴后的化神期。 也就是说,这是个当之无愧的少年天才。 这位天才的思路的确也和常人不一样,他下令将出云宗内划分出各峰,又亲自批准成立出云学院,对凡间大规模招收有天赋的弟子。 修仙讲究机缘,很多门派收一个弟子恨不得要经历八百个不同巧合,全都对上才行。 此举在当时很是遭了一番非议,人人都觉得出云圣尊恃才傲物,不把天地放在眼里。 然而十几年过去,一批又一批弟子成长起来,出云宗就像是一棵蓬勃挺立的树,枯叶落下,新枝发芽,血脉延续,生生不息。 出云圣尊本人也颇为传奇,在宗门的日子里他剑练够了就读书,书读累了就开始研究奇阵异术,翻了两本入门指南就敢架起炉子炼器,甚至无师自通学会了卜卦。 每一年新的弟子入门,都会在苍山顶看到衣袂飘扬的身影。 他就是当之无愧的圣尊。 仲春时节,不知园的花开了大半。晨露还没散尽时,在阳光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晕,一眼望去像是彩色汇聚而成的川流。 不知亭里茶香袅袅。 衡若圣尊拄着下巴,眼睛紧紧盯着棋局,手里的白子来回磨蹭。人还是那副模样,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鲜活气儿。 “行不行啊。”对面的人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 他刚刚放下茶杯,站在外边的青年立刻上前,作势要为他添茶水。 “不喝了。”他挡了一下,“按衡若圣尊这个思考间隙,我得撑吐了。” 衡若圣尊脸一黑,扔掉手里的棋子:“不下了。” 于是出云圣尊笑得肩膀一抖一抖。 衡若圣尊不想输了棋还要受言语羞辱,索性转移话题:“严为已经元婴了吧,我看进阶也是迟早的事,不如想个名号先?” 闻言,出云圣尊也侧目,似笑非笑地看着刚刚放下茶壶的青年。 被点了名,严为连忙站得板板正正,应道:“回衡若圣尊,其实在下之前想过一个,只是…”他偷偷往旁边瞄了眼,“被圣尊驳回了 。” 衡若圣尊:“说来听听。” 严为正色:“就叫威严。” 出云圣尊脸一抽:“练不会剑式,急到一晚上哭了三回的威严?” 严为为自己辩解:“就是因为我不够有威力,所以才会这样起。而且南海道长已经同意我跟着他学道,不必再练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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