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宴刚回宗门的时候,席洛搅出来的一堆事情还没有结果,贺长风一问三不知,几乎全都是黎止在处理。而即便是最忙的时候,他只要想起来就都会来看谢时宴。 昭羽峰的弟子以为他是为了感谢对方救下自己的徒弟,不过黎止几次公共场合出现,靠脸已经平息不少流言。清寂仙尊愿意三番五次来看望一个弟子,他们对此也与有荣焉。 床上的人依旧半张脸陷入枕头中,睫羽漆黑,绸缎似的长发铺散开,睡得平静又乖顺。 黎止安静看了半晌,才把手伸进怀中。 他对锦乌说没说谎,的确是来还东西的。 青雾环松松挂在他的掌心,拇指拨了两圈,黎止才将它摘下来,随后捧起谢时宴一只手,慢慢套入他的手腕上。
第32章 灵脉 视线所及似乎是某座山的后园, 灵力充沛,乔木繁盛,稀有草药和花卉多到黎止不敢认。一只松鼠蹦蹦跳跳窜进树丛里,微风拂面, 碧色连天, 四周静谧又温暖。 “灵脉与神识相通,又与人的脉络相连, 冲开滞涩时可能会疼, 我设了个幻境阵, 待在里面会好很多。” 黎止攥着衣服问:“什么幻境。” 威严道长瞧了他一眼,道:“只有你自己知道。”最终黎止失去意识前, 还是听到了他的嘱咐,“放心,熟悉的地方一般不会有危险,可别赖在里面不出来。” 黎止以为会回他曾经住过的公寓, 没想到竟然是个完全没见过的地方。 他蓦地意识到什么, 视线在周围逡巡着,试图找出一点似曾相识的痕迹。这或许是清寂仙尊此前最熟悉的地方。然而当他抬腿绕着园子周围走了一圈后, 却发觉自己依然毫无印象。 黎止有些纳闷, 难道衔月观重装了?还是说威严道长搞错了。 “你怎么在这?” 身后有熟悉的声音响起,黎止转过头。 锦乌落在花叶上:“知道你这两日不想被人打扰, 我是看后山的无涯开了才来的。” 不对,不是锦乌。 外形和声音几乎可以确认是锦乌, 可整只麻雀的姿态高出许多, 羽毛上甚至透出一点隐隐的光泽, 气场完全不同。 黎止悄悄试探了一下, 这个版本的锦乌修为不低, 看起来也更像正经灵修。 他还没开口,就对上了那双略带疑惑的黑豆眼:“又试我的修为,这一阶哪有那么好过。” 黎止一愣,连他放出去的神识都能捕捉到,看来的确与他平常的认知不同,于是他状似不经意道:“凡事都有万一,万一就是这个万一呢。” 锦乌倒是没反驳什么,好像已经习惯了他这副没个正形的样子:“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最新的卦象不错?” 黎止:…… 说点他能听懂的。 迫于对方还看着自己,他只好“嗯”了声,旋即不着痕迹地试探:“我表现的有那么明显?” 锦乌:“上次的话,不能更明显,阿为都被你的黑脸吓走了。” 很好,每句都要多出一条他不知道的信息来,导致这话根本没法接。 不过黎止不是一般人,他硬是作出一副无奈中的表情假装知道:“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可怕。”他生怕这个高阶版锦乌再说出什么来,自己先道:“好了,先回去吧。” 除非要和什么人见面,否则在清寂峰里,大多数时候锦乌会习惯性飞在他前面一点。方才这只鸟是自己找过来的,说明他们对这里应该都还算熟悉,很有可能就是清寂从前的居所。 黎止错后半步,果然锦乌亳无障碍地飞到了他面前。 有人带路,黎止小小地松了口气。 看来清寂仙尊果然原本就与锦乌相识,难怪一开始锦乌找来的时候会说自己要保住他的性命。 这幻境做的很逼真,黎止伸手拂过路边一株花的叶尖。长期被灵气滋养,这些植物都浸出了几分灵性,被黎止碰过后花瓣摇摇摆摆,指尖传来的触感柔软又温顺。 黎止眨了眨眼,感到一阵恍惚。 然而事情却不像他想的那么顺利,锦乌带着他不过走出百米的距离,随后整只鸟就消失在了面前。 黎止刚想开口,只觉得身体一轻,随后一阵天旋地转,下一秒整个人便落到了玉阶彤庭的殿宇门前。 比衔月观更加华美气派,却也不失古朴与雅致。 黎止像是暂居在壳子里的梦中人,看着自己的手推开了殿门。 下一秒,浑身都泛起了烈火灼烧一般的痛感。 像是有一把重锤沿着灵脉穿凿,浑身被人打碎再拼凑起来,在排山倒海似的的疼痛面前,他甚至连说出半个字的力气都没有。黎止半跪在地,唇微微张开喘息着,冷汗沿着面部轮廓径直掉下来。 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黎止半闭着眼睛,再抬头时眼前是一整个漆黑的空间。 没有花园,没有殿宇,也没有高阶版锦乌,只有一片近乎浓郁的、化不开的暗色。 完全封闭有黑暗的环境令人感到窒息,黎止索性撩开衣摆就地坐下,闭上眼睛开始修炼。 灵力一圈又一圈从身体里流过,经络里像是有什么在不断地冲破阻碍,原本的滞涩感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空虚与寒冷。 几乎是本能趋势,黎止浑身都开始打颤。 朦胧中,他似乎听到了威严道长的声音。 “清寂、清寂!!喂——” * “清寂仙尊今日还是没出关吗?” “是…嗨。谢师弟啊,你也别一次次白跑了。”贺长风摸了摸脑袋,讪讪道,“师尊确实是在闭关。你看,别说我,锦乌都进不去!”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话,锦乌从半空中下来,落到贺长风的脑袋后面。 谢时宴很轻地抿了下唇。 “哎…别难过啊师弟。”贺长风见他似乎有点疲累,连忙安慰道,“师尊一出来,我立刻告诉你,八百里加急!!” 锦乌适时道:“威严道长连着来了几天,我看今日走的时候表情比前些日子好些。” 贺长风:“对吧,师尊说不定现在还没醒呢,不是故意不来见你的。” “我知道。”谢时宴轻声道。 清寂仙尊此前一连多日去看他,在昭羽峰已经完全传开了。自他醒来以后,几乎人人看他都带了些难以言喻的复杂和艳羡。 毕竟怎么说都是身居仙尊之位,这样毫不避嫌的公然前来,称一句特别关照也不为过。 谢时宴席洛挑衅自己之后的事情完全没有印象,听了宗门最后的论断,只以为是清寂仙尊了解席洛以后救了自己,而现下又因此受了伤。 他转了转手腕上的青雾环,望向面前的贺长风。 “那就好,那就好。”贺长风松了口气似的,哥俩好地搭上谢时宴的肩,“哎,昭羽峰那边最近怎么样?听说微元仙尊最近经常去。” 谢时宴掀起眼帘眸看了看他。 这几日与贺长风接触下来,算是深刻感受到他和清寂仙尊的不同。 从前的“贺长风”是不会用这种含着一点期待和讨好的眼神看他的。同样是倚着栏杆,那人半垂着眼眸笑时慵懒里夹了一点温柔,举手投足里却又带着点潇洒劲儿。至于贺长风本人…感觉拍一下脑袋会有傻气冒出来。 不过对他倒也不错,一直好好招待着,就差围着人转,生怕他不自在。 于是谢时宴放下茶杯,摇头:“席洛那边刚解决,学院去人间招收弟子的时间可能会往后延上几日。微元仙尊近日来,恐怕是为杜蒙去微元峰下免费修补法器的事。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了,我醒来不久,师尊暂时还没让我经手。” 贺长风扑哧笑了出来:“这位杜师弟也真是好样的,能去微元峰门口抢生意。”他见谢时宴脸色依旧有些白,又道:“既然如此,师弟就好好休养,我看你当时伤的也不轻。” 谢时宴点头:“我醒后就已经向师尊说明了。接下来一段时间门内的事务后会交给贺师兄,我准备闭关直接冲金丹。” 他提到“贺师兄”时,贺长风明显愣了下,稍后才“哦哦”两声,犹豫了下还是问道:“我兄长他…现在…” “贺师兄很热心。”谢时宴道,“门内上下对他评价都不错。” “啊,唉。”贺长风叹道,“回宗门以后我们还没见过。先前师尊行事一直是避开的,所以…” 所以现在贺长帆还不知道自己弟弟已经回来了。 两人表情都有点不自然,谢时宴不知道怎么安慰,于是下意识的又想起了某个罪魁祸首。 手指不自觉在杯沿摩挲了一下,谢时宴直接道:“你想见他吗?” 贺长风难得没第一时间接上话。 他这半年在外面漂泊,一开始当然会思念,尤其被一群魔修盯上,没日没夜的逃窜时,几乎是每天都在想兄长和师尊。但后来修为慢慢突破,走过的地方和见的人都多了以后,那种感情反而淡了些。 谢时宴没想催他,奈何偏偏怀里的传唤石震动起来。 他只得起身:“我先告辞了。”说着,他敛眸,“过几天可能还会来,和贺师兄见面的事,你可以再考虑一下。” 送走谢时宴,也不知是不是提到贺长帆的缘故,贺长风肉眼可见消沉了几分。 锦乌对这兄弟二人的关系倒是有点好奇了:“你们兄弟…” “感觉关系也没有那么好,是不是?”贺长风笑,慢慢回忆着,“其实兄长对我一直都不错,只是仅此而已罢了。” 和生在修真门派中不同,贺家兄弟是民间长大的,彼时贺家还是富甲一方的大户。 在贺长风八岁时,二人曾经参加过一次修真门派的选拔。贺长帆是通过了的,但他并没有跟着就此踏入仙途。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家里多了个修仙的或许还是吹嘘的资本。但贺家不是小门小户,深知修士当与尘世了断,这一途再无回头路。与那些多张嘴就多个负担的人家不同,贺家的实力完全能养得起,再加上两个孩子年纪都小,贺老爷和贺夫人都舍不得。 后来问到贺长帆本人,他看了看并不赞许的贺老爷和一直流泪的贺夫人,才道:“我不走了。” 家人都以为贺长帆也是孩子心性舍不得,只有贺长风知道,自那日起,兄长的笑模样就少了许多,对他虽然也事事关照,却总有种说不出的隔阂感。 后来贺家在朝中倚仗的势力倾倒,一夜间树倒猢狲散,往日的对手甚至雇了散修来追杀他们。一家人几乎全部惨死,兄弟二人躲在马棚的草料桶里,却依然轻松被人找出来。 最后是路过的清寂仙尊救了他们。 贺长风其实能感觉到,兄长并没有像他那么难过。在他还会半夜惊醒,对着遗物默默流泪时,贺长帆已经抱着剑早早离开了,他对于修炼的投入快得异常,这种近乎惨烈的家庭变故并未给他带来什么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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