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剑离忍不住小声问道:“师尊,弟子有一事不明,你为何当时要让弟子保下那位郁公子?” 蔺玄泽闭上眼,鼻尖仿佛还停留着那股怪异的触感,那种极其细微的痒意,像是渗进了心底。 “本尊见过他。” “师尊你的意思是,在谢愿被掳走的时候,你见过这个郁公子?” “算是。”又不全是。 蔺玄泽突然睁开眼,刚好看到那红衣人在他对面落座,隔着舞池中如蝶翼般翻飞的舞袖,视线却畅通无阻地落在了对方身上,就好像这满殿的色泽都成了对方的点缀。 郁尧也刚好看了过来,又或者说从他刚进殿起,就往沧剑山的方向看过去像是在找什么,等看清那白衣人手中抓着什么时,郁尧脸上出现了几分怔愣,紧接着就笑出了声。 “公子你在笑什么?” 郁尧故意拖长了音,笑道:“我在笑,他倒也不像看着那么没趣。” 而旁边的黄衫假人突然动了动,应惊云一抬眼就注意到郁尧嘴角的这抹浅淡的笑意,一时有些被晃花了眼,心里还纳闷怎么这个小师弟刚刚不冲他笑一笑。 应惊云再顺着郁尧的视线看过去,等看到了那个白衣人后,差点没直接从椅子上滚下去。 蔺......蔺玄泽? 这位郁小师弟还真敢,果然他看上的人就是不一样,有胆,与众不同!就连蔺玄泽都敢招惹。 不过对蔺玄泽笑有什么用呢,也是笑给瞎子看,不如笑给他看,他可跟蔺玄泽不一样。 郁尧突然发现有人在看他,他抬头远远望去,入眼只见一片雪白,朦胧的雪纱轻柔无比,像羽毛一样飘散开,显得仙逸非常。 而且还有很多人同他一样,也在往那个方向看。 不过一身雪衣的男人却并未回应那些视线,脸上戴着面纱让人看不清面容,只有一双含情的琥珀色杏眸格外纯粹动人,同额间的莲印相映成辉。 可就在郁尧看过去时,那双轻柔如水的眸子也直直地望了过来,而一举一动都如画一般的男子眉眼微弯,像是冲他颔首。 白漪眯了眯眼,盯着坐在应惊云旁边的红衣人看了许久,甚至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的注意力总是若有若无地会落在对方身上。 旁边的侍女小声道:“圣子,你好像很喜欢那个郁家公子。” 白漪挑眉,面纱下的唇角勾起一丝极浅的笑意,却莫名透着几分寒气。 “哦?” 那侍女自知失言,连忙垂下头解释道:“属下只是见圣子您,似乎对他很感兴趣。” 白漪手中捏着一只白玉瓷杯,他的手指莹润修长,像是一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可按在茶杯上时,却让杯身都出现了细微的裂痕。 想到暗中拜访那个老妖婆的郁家家主,白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只是觉得这个郁家公子,跟他一样都是受人利用的工具。至于喜欢?对跟他偶有类似的人,他从来不会同病相怜,只会觉得厌烦。 毕竟他也厌恶拖着这么一副躯壳的自己。可人就是仿佛有受虐倾向一般,越是厌烦,越想去看,想看对方究竟是会落得和自己一般的田地......还是会就此从牢笼里挣脱出去。 注意到自己有些失态,白漪很快敛眉掩盖住了自己方才那瞬间流露出来的情绪,就这么静坐在席间时,干净地就像一捧雪。 * 生辰宴结束后,谢望只知道自那日起,父亲便整日面容冷峻,让人不敢接近,虽然隐隐猜得出同那日谢家生出的骚乱有关。 说来也是奇怪,明明谢家弟子都听间了打斗声,可赶过去时,那擅闯谢家之人已经白骨化灰,就是想查也无从查起。 他看了一眼旁边对方谢愿,见对方整日闷闷不乐地只能叹了口气。“你是又想那个郁家公子了?” “要不是我亲自给你看过,都要以为他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了。这一个月里,你都偷溜多少次了,就这么想去找他?” 谢愿抱着玩具木马,趴在上面一动不动。“他为什么不来?” 谢望按住小木马的头,帮谢愿摇了摇。“这么想往外面跑,是觉得谢家不好吗?” 谢愿摇头,皱紧了眉头,也显得很纠结。不过十岁大的孩童只能睁着一双晶亮的眼睛,仿佛光是想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已经耗空了他所有心力。 谢望知道谢愿总想往外面跑,孩子天性总是爱玩,而小愿从未出过鹤兰城,自然对鹤兰城以外的地方都十分好奇,他在这么大的时候,也成天想着往外跑,安定不下来。 让小愿去郁家不是不可以,他谢家可以出动三位化神期长老,外加数十位客卿,绝对能将小愿保护地滴水不漏,问题是父亲绝不会放小愿出去。 至于郁家...... 谢望想到这皱了皱眉,眼底有些嫌恶。 虽然他对那位郁家公子稍有点好感,但郁家人他却实在喜欢不起来,无非都是一群蝇营狗苟、攀炎附势的鼠辈,小家族就是小家族,上不得台面。 他们谢家人要是登门拜访,才是郁家祖坟冒了青烟,那郁家主还不得将他们谢家好生供着。就算在鹤兰城以外的地方,谁不得冲谢家,将他们奉为座上宾,好生伺候着。 谁又敢对他们谢家人,说半个不字? 突然谢望注意到身前多了一个人,他抬头一眼,惊讶地叫出了声:“父亲!” 谢泓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脸上的表情也不如以往那般意气风发。他将手掌按在了谢愿的头上,对上他懵懂的视线,才缓缓开口。 “望儿,你弟弟既然想去郁家,就送他去吧,族中长老调遣三名,还有他身上的保命之物,必然能护得他无恙......” 谢愿听了高兴地从木马上跳了下来。 “你小心点。”谢望道。 谢泓看着谢愿,心里却想着谢家守护神鹤老陨灭前的预言,未来谢家恐有避无可避的灭门灾祸,大厦倾塌也只在一瞬,若非如此他怎么会想到去借助魔族的力量。 只盼他们鹤兰城谢家的血脉,能延续下去。 * 莲池之上有一悬空凉亭,轻盈的白纱随风飘起,偶尔掀开一角,能见着亭中坐着一老妇和一面覆薄纱的白衣男人。 “这郁家家主真是越来越心急了,不过我们既然给他寒衣蛊,总需要派人去监视,漪儿认为谁是合适的人选?” 白漪眉眼微弯,语气轻柔如水。“不如让漪儿去。” “不过是区区郁家,也轮不到漪儿你出面,此举未免有些小题大做。” 白漪却笑了笑,眼里闪过一丝深意。“那郁家家主,为了养蛊,活命,必须得献祭族人,以活人祭蛊......可那郁家公子在谢家大出了一回风头,郁家之事难免没有意外,唯有让漪儿去,才更稳妥。” 老妇思忖片刻,点头道:“还是漪儿你考虑周道。” 白漪笑了笑,可藏在袖下的指甲却几乎刺进了肉里,轻柔如水的面容下,埋着的仿佛要焚尽一切的阴戾。 郁尧,可别让我失望,看看你是会成为寒衣蛊的养料,还是会将......整个郁家付之一炬。 * “听说了吗,谢家那个最得宠的小少爷,要来郁家!” “没搞错吧?鹤兰城谢家的人,怎么会来我们这偏僻地?” “都说是那郁家排行老六的公子,得了谢家青眼。不过这小少爷出趟门,派头可大了!足足带了三位化神期长老,要知道这郁家家主,也不过元婴的修为,这谢家人一来,郁家不得上去当奴才?那几个心高气傲的公子哥能受得了?” “还不知道之后这郁家,是姓郁还是姓谢喽!谢家人明天就到,可算有好戏看了。” 挂着白纱的雪白车辇从道路上驶过,门帘上的雪白莲花图腾让一些人睁大了眼睛。 “这是......清水教?怎么好像也是往郁家去的?” “真是见了鬼了,而是这不是圣子的马车吗!” “大白天的见什么鬼?” 而在城内的另一处,不算宽敞的街道上站着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白衣男人,他对周遭的一切熟视无睹,而奇怪的是,过往行人似乎都很难注意到他。 蔺玄泽突然在一个算命的摊位前停了下来。只见一青年,眼睛上蒙着黑纱,唇边还蓄着羊角胡须。 宽大的灰色道袍显得有些不合身,更突出对方身形单薄,也不知道是成功哪里拼凑出来的,活脱脱一个江湖骗子。 “这位道友,要不要算命?我这什么都能算,算姻缘,算道途,就是丢了东西,在下我也能给你算出来,只要一块下品灵石!” 蔺玄泽沉默不语。 只是走动间的风刚好掀起了对方桌上的一张粉红色的纸片,就听见那仿佛招摇撞骗的道人开口道:“看来阁下要算姻缘啊,让在下看看,诶呦,这可不得了,阁下这姻缘,远在天边,其实近在眼前啊!” 蔺玄泽冷冷地看着他,看得那道人浑身发憷,连忙道:“不是让你看我,你的姻缘也不是我。” “算也算完了......”那道人搓了搓手,做了一个要钱的手势。 蔺玄泽冷呵一声,盯着对方伸出的那只手,不过下一秒就有一只手伸了过来,直接把那道人的手拍开。 只见一红衣人走到了他跟前,看着那灰衣道人道:“你这算命也算的不准,怎么好意思开摊?而且你这般强买强卖,买卖也不是你这么做的。” “我可冤枉啊,我这命,专给贵人算,人越贵,越准。” 郁尧冷笑一声:“是人越贵,灵石越多吧。” 他说完直接拉过蔺玄泽,根本不理会那个骗子。他跟这位沧剑山的白衣师兄,也有几面之缘,对方一看就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主,要是真的给骗子坑了呢? 只听见那道人冲着蔺玄泽道:“我算的对不对,我说的不算,你说的才算!不过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当下所寻之物、未来所念之人,可就在眼下。” 郁尧听着后面那道人说的话,只觉得云里雾里,这种靠算命来招摇撞骗的,学得就是这招似是而非,莫名其妙,把人唬住了,也就成功了一半。 他回头对白衣修士说了一句:“你可别信。” 而远处的道人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轻啧了一声:“那个是蔺玄泽,差点没认出来......百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不过这臭小子真吓人,刚刚差点以为他要拔剑掀了我的摊,就是表面再冷冰冰的,也掩盖不了皮囊下那股疯劲。” 不过那算的命,倒真的是随口编了唬他的。他只算贵人的命,可蔺玄泽的他从来算不出来,就好像冥冥之中有规则在干预,他早就知道蔺玄泽这小子跟别人都不一样。 不过奇了怪了,刚刚把他拉走的那个红衣公子,竟一样,让他看不出来处,算不出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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