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叼着馒头、手捧蒜苗炒鸡蛋和一双木筷子迈进后门时,差点与一个人影撞了个满怀。 梁度低头看自己白衬衫上胸口位置,鸡蛋色儿的一小块油渍…… “梁、梁先生!怎么又是……”乔楚辛口齿不清地说,赶紧把盘子放在起居室的桌面上,嘴里的馒头也放下来,去洗手间找湿毛巾,“不好意思啊,把你衣服弄脏了。我给你擦擦。” 梁度后退一步,避开了他手里的湿毛巾。乔楚辛尴尬地说:“洗衣费……” “你付不起。”梁度接口道。 付不起那就不付了,乔楚辛松口气,把毛巾挂回架子上去。是对方又擅闯民宅,错不全在他。 梁度的目光飘过桌面上堪称简陋的早餐,以及墙边地板上散架的行军床,皱了皱眉:“真塌了?” 乔楚辛叹口气:“别介意,不是您坐塌的。我昨晚睡地板觉得也还好,不算太冷。” 梁度:“……” 他扯着嘴角哂笑起来:“看来除了打登陆环的主意,你还想讹我一张床。” 乔楚辛连连摇头:“没这回事,梁先生。支架被压断了而已,我吃完饭就去焊一下,还能继续用。” 梁度朝桌面的餐盘抬了抬下巴:“监狱里的断头饭都比你吃得好。这辈子也没剩几顿了,还省呢?” 如果能彻底摆脱面前这个危险分子,乔楚辛不介意被当成绝症患者。他认命般又叹了口气:“您说的对,我待会儿再去把最后两个蛋也炒了。对了,您这么早就莅临小店,还没吃饭呢吧,不嫌弃的话……炒蛋分您一半?” 梁度沉默几秒,把手里的纸袋子丢在桌面:“多余的,你处理一下。” “处理?”乔楚辛看着纸袋子上黄色三角形图案的LOGO,三角形里套着一个圈,圈下还有个叉,“是有毒有害物质吗,我可以拿去垃圾场交代他们小心处理,您放心。” 梁度:“……” 算了,这么膈应人还一脸无辜的家伙,疼死了也没什么不好。 他二话不说,转身走出起居室,片刻后乔楚辛听见书店门口风铃叮叮当当乱撞的声音,比平时响声大得多。 剩下乔楚辛站在原地,狐疑地琢磨:这位昨晚差点把他喉咙咬断的梁先生,今天到底又来干嘛,难道真弄出个什么毒害污染物叫他处理?他有点好奇地拎起纸袋,顿时嗅到了一缕热腾腾又熟悉的臭味,于是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看—— 一大盒法式洛林乳蛋饼,酥皮里包裹着满满的肉馅、奶酪、培根和蔬菜,以及……他最讨厌的榴莲。 乔楚辛绷着脸把袋口一合:果然有毒! 他一扬手就把纸袋丢进了垃圾桶,气呼呼地坐进椅子里,准备吃自己的馒头夹炒鸡蛋。 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物。乔楚辛弯腰,从书桌底下拖出了个莫名出现的金属药箱,打开箱盖一看,几十支针剂叠得整整齐齐。 他拿起一支带自动注射装置的针剂端详,发现箱子里还有张处方笺,上面属于医生独有的鬼画符字体让他辨认了许久,终于辨认出来:“强效吗啡镇痛针剂,限癌性疼痛使用,日用药量不得超过一支。Dr.罗。” 这是……梁度带来的?用来给他缓解(不存在的骨瘤)疼痛? 好意来得太突然也太正常,乔楚辛有些始料不及。 他用手指摸着下巴思考了许久,起身走到垃圾桶旁,捡起那个纸袋子,决定把榴莲挑出来后,吃掉剩下的部分。 ——好歹还有那么多肉呢,乔楚辛想。
第12章 机修师与床与红痣 乔楚辛不厌其烦地挑掉所有的榴莲果肉,把剩下的部分全吃光了。 加量加料的乳蛋饼十分管饱,馒头夹炒鸡蛋可以留作午餐,晚上再随便下点鸡蛋面,一天的伙食又解决了。乔楚辛愉快地找了个塑料扣盒装好他的预留午餐,把行军床折叠起来用绳子一捆,带出门去两条街外的汽修店借电焊机。 汽修店老板是个热爱蒸汽朋克的摇滚青年,半长发染成火红,机车风镜往额头上方一推就成了皮革发带,棕色皮衣外套上缀满各种扣带、齿轮和不明用途的金属小工具,旧世纪风格的呢料马裤裹着饱满的屁股和长腿,内衣的低V领几乎开到腰带,露出骚气十足的胸肌和腹肌。看起来像基圈中某一类嗜好者的天菜,但其实本质是个恐同直男。 他和乔楚辛的缘分始于:操,又一个死基佬找借口来接近我。 ——哦,不是啊,那没事了。 ——你的旧书店里居然收藏了这么多古董书!天哪,还有达芬奇的人形机器人设计手稿! ——乔乔,我给你的右腿改装个机械外骨骼怎么样?保证战斗力爆棚又拉风……哎就相信一下我的技术嘛,又不收你钱。 乔楚辛七拐八弯地绕过满地堆放的机械零件,走进汽修店唤道:“雷魄!雷魄!” 叫了好几声,一个脏兮兮的半大少年才从汽车后方探出头来,面无表情地答:“师傅不在。” “又不在店里?什么时候回?” “不知道。”少年漠然地缩回脖子,继续修理涡轮引擎。 乔楚辛知道这孩子有点自闭症,基本上难以沟通,于是很自觉主动地找到电焊机,把护目镜一戴就开工起来。 断掉的那根床支架不难焊接,但乔楚辛担心其他支架也差不多快报销了,于是多加固了几处。 有人从背后勾住他的肩膀,戴满金属戒指的手搭在他胸前,吹了一声曲里拐弯的口哨:“哇哦,这是昨晚战况太激烈,把床都整塌了?” 电弧之下火星四溅,乔楚辛头也不抬:“我一个人跟谁床战?” “也是,那些小姑娘有贼心的没贼胆,有贼胆的又入不了你的眼。要不然这样,哥们儿帮你制造个性.爱机器人,保证像活人一样逼真,会摆各种姿势,还会互动式叫床,怎么样?”红发机修师兴致勃勃地提议。 乔楚辛关上电焊机,脱下电工手套,拎起肩头上的手腕甩到一旁:“好意心领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雷魄大笑着摘走乔楚辛的电焊护目镜:“只有母胎单身的家伙才需要这个。你赶紧找个妞儿脱单,省得我每次换女朋友时都有罪恶感。” “你的罪恶感来源于吃独食的心虚,而非对自身轻浮爱情观的反省,更别和我扯上任何关系。” “这么说话可太薄情了,乔乔,我受伤了。” 乔楚辛不理他,展开行军床用力压了压,又躺上去试了试床面是否平整。 “就你一个人,测不出支架承重是否达标的。”雷魄说着,一屁股坐在仰躺着的乔楚辛的大腿上,还用力往下撴了撴。 好容易焊上的支架嘎吱嘎吱疯狂响,转眼轰然到塌,两人摔成一团。乔楚辛推开差点把他压骨折的雷魄,怒道:“我这是简易单人床,要这么大的承重量做什么?这下彻底报废了!” 雷魄起身拍拍屁股上的灰,把他也拉起来,毫无歉意地说:“报废了正好。哥们儿免费给你制造个新床,直接安装在你那小房间的墙壁上,可以通过电动按钮折叠收缩,展开后三个大汉站在上面跳踢踏舞都没问题。” 乔楚辛反问:“我的床为什么要能承受三个大汉跳踢踏舞?” 雷魄旋动着勾在指尖上的护目镜,笑得神采飞扬:“谁知道你将来的女朋友会有多勇猛呢?未雨绸缪嘛。” 电焊机是借到了,可是非但没解决眼下问题,反而损失了一架床。雷魄千保证万保证,三天内就会做出新床并上门安装好,这几天乔楚辛如果不想打地铺,可以在他的汽修店楼上借宿。 乔楚辛虽然还有些肉痛他的旧床,也只能接受这个既定的事实。 “死小鬼,看好我的店。”雷魄向自闭症少年交代了一声,跟着乔楚辛回家量空间尺寸。 他拿着激光测距仪,光着脚在起居室地板上踩来踩去时,脚下木条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要不要顺道把地板也翻新一下,铺个带轨道的悬浮拼装地板?这样你可以坐着滚轮椅子从床边直接滑去洗手间,一步都不用走。”雷魄兴致勃勃地提议,“还有洗手间最好也改造一下,可以用机械臂——” “打住!我只是有点跛,没瘫。”乔楚辛说,“还有,居家环境我还是喜欢自然清新一点的。蒸汽朋克风格的确很酷,但还是跟你比较搭。” 雷魄悻悻然地嘟囔:“来我家住几天,我保证你会爱上它。” 书店大门的风铃丁零作响,有顾客上门了。乔楚辛把待客的水杯往雷魄手里一塞,撇下他出去招呼顾客。 微型通讯器弧光流动——就是那个戴在中指上的,戒面最宽的金属戒指。雷魄把蓝牙耳机落在汽修店里了,于是接通语音后,将拳头抵在下颌,压低声音问:“什么事?” 联络员谢廖沙的声音从通讯器中传出:“新选拔出的主攻手,刚刚通过了梁总亲自主持的战斗力测试,与辅攻手的契合度也达标了。梁总让我通知其他队员,后天上午十点在特勤部A1区办公室汇合,你们自己做好准备。” 雷魄问:“找到合适的观察员了?是谁?” 谢廖沙说:“没有。梁总说宁缺毋滥,他可以兼任。” 雷魄耸耸肩:“他是老大,他说了算。” 他刚结束通话,乔楚辛拉开起居室的拉门,把头探进来问:“看见我床头那卷线装版的《遗泽六百年——大铭首辅传奇》了吗,有顾客要买……哦,忘记床没了,你在书桌抽屉里帮我找找。” 雷魄打开抽屉,摸出那本厚厚的旧书,递过去。 “谢了。”拉门一关,又打开条缝,乔楚辛略带歉意地说,“你看要不要早点量完早点走,我不管午饭。” 梁度给安聆发了两条消息,一条是在下午,告诉安聆他今晚要加会儿班,不回家吃饭了。 第二条在晚上九点,说自己被一同加班的部门同事拉去聚餐,喝了点酒,估计会比较迟回,让安聆先去睡不用等他。 加班是真的,聚餐是真的,不知该用什么心情面对求欢的安聆……也是真的。 昨夜安聆穿了条情趣.内裤,他当然明白对方的心思,换作以前必然顺水推舟来场鏖战,如今却意兴阑珊,那种“仿佛什么都不对,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的感觉,搅得他莫名地心烦意乱。 聚餐中,长桌另一头,一个脸熟叫不出名字的同事,拍打着邻座同事的背,挤眉弄眼地传授经验:“……提不起性趣了可怎么行,真男人日天日地,还能日不动老婆?审美疲劳不是问题,你得整点刺激的花样…… 梁度起身,走到餐厅外面去抽烟。 他已经戒烟多年了,这两天不知怎的又抽了起来,修长手指夹着白色烟体,英俊面容在烟雾中变得朦胧。 并非审美疲劳,因为这下回想起安聆,依然觉得那张脸美得无可挑剔。但也仅仅是美罢了,曾经那种吸引他目不转睛的滤镜光环,那份令他如偏执狂般紧抓不放的“安聆的爱意”,似乎正因某种他所不清楚的原因慢慢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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