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楚辛顿时明白了——因为那是个虚拟世界,只要通晓原理,思维能建造一切。 为什么面前的男人会一再追查,正是因为伪人的出现,意味着虚拟与现实的壁垒被打破,导致梁度对自身所处的这个世界的本质,产生了怀疑。 在此刻,乔楚辛忽然生出了一种错觉,仿佛站在无尽虚空、宇宙中心的自己不再是孤零零一个人,也许……可以有个同伴? “小老板,你在想什么?”梁度轻飘飘地问。 乔楚辛猛地警醒起来:我在想什么?!还想再被这混蛋开膛破肚一次吗?他要是知道我能跳跃世界线,搞不好——不,是肯定会把我拖上解剖台做成切片。 乔楚辛抿着嘴角摇头:床底下的伪人残骸,绝不能被梁度发现! “真的没有吗?我怎么觉得——” 金属床架嘎吱一声轻响,老旧的支架负荷不住梁度的重量,带着床面缓缓向一侧歪斜,眼看越压越低……乔楚辛霍然起身,向前一步抓住了梁度的小臂:“不好意思梁先生,我这架行军床有些老旧,怕万一塌掉把您给撴了。要不您还是坐椅子上吧。” 他拉扯的力道有点大,梁度顺势起身后把手臂往回一带。反作用力让乔楚辛向前栽去,险些撞进对方怀里。他立刻站稳身形,说了声抱歉,手里却还拽着梁度的胳膊不放—— 行军床已经压低到一个危险的高度,肉眼几乎可以看见帆布床面下微微鼓起来的轮廓,别说梁度这么个大男人,这会儿只要跳只小猫咪上去,床下秘密都得彻底曝光。 乔楚辛提心吊胆地祈祷床架子要撑住。梁度低头看向被对方紧握不放的手臂,皱眉问:“为什么你心跳这么快?” 因为我踏马的怕床塌了!然后你把我和床底下那玩意儿一起拖去解剖,好不容易推到主线进程的No.38世界线又要断裂! “因为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乔楚辛呼吸急促,鼻尖渗出细汗,加快的血液循环使他的脸颊透出一层潮蒙蒙的红晕:“紧张我的……会不会被您发现……我已经很努力地藏起来了……” 梁度哂笑般勾起嘴角:“你藏起来的什么?” 乔楚辛向后跌坐在椅子上,一手紧抓梁度的胳膊,另一只手无力地拽住了他的领带。梁度掌心撑在座椅两侧扶手,俯身在他上方,阴影压迫式地投下来,再次逼问:“藏的什么?” “我对您……不能说的感情……” 梁度脸上的笑意一瞬间消失了。 乔楚辛无声地说:快,往我脸上狠狠来一拳,恼火又嫌恶地骂声死基佬,然后冲出我的书店,再也别来了! 他的预判没有成真。黑发男人只是挑了挑眉:“你在勾引我。 “或者说,你为了某种目的,假装在勾引我。 “先不说这个目的是什么,我想知道——你为了这个目的,能做到什么地步?” ……不是吧!对方这就顺藤摸瓜了?连个抵触心理都没有? 乔楚辛严守底线似的用力摇头,一副“我可以放弃自尊,但绝不出卖人格”的倔强隐忍的表情。 隔着衬衫的衣袖,梁度能感觉到乔楚辛掌心滚烫的热度。能感觉那些手指明明禁不住地颤抖,却仍死死扣住他的手臂,带着自我强迫似的孤注一掷,指尖陷进他的肌肉里去。 梁度笑起来:“昨晚差点被你蒙混过去了。你的淡泊生死听天由命是做给那个销售看的,好打动他不去报警。” 也是做给你看的,好让你对我放下屠刀。乔楚辛在心里补充。 “实际上,你的求生欲比任何人都顽强。只要有一点机会,你就会竭力抓住,为此可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所以我有点好奇——你能为决心而忍受到什么程度?” 乔楚辛恍惚了一下:他忍受了37次死亡,忍受着世界线断裂时抽空精神般的疲惫与虚弱,为了完成某个使命一次又一次地试图推进主线,而他甚至想不起这个使命是什么!他的决心从何而来,他的忍耐是否有意义? 一个不知终点何在的决心,比起目标清晰的努力,要难上多少倍? 周围光线迷离,空气如水波般流淌,乔楚辛在惊觉陷落的同时,陷进了某个纬度的记忆碎片中…… 废弃的医疗舱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仿佛下定决心,然后用高频震动粒子刀,像切奶酪一样划开了自己右腿上的皮肉。 没有专业医护可用,不肯施用神经麻醉剂,这场由伤员充当主刀的人工骨骼置换手术,他必须全程保持头脑清醒。 瞬间涌出的汗水湿透重衣,他的头发湿淋淋地贴在头皮上,脸色惨白如霜雪,手指却依然稳稳捏住刀柄,刀尖灵活地剔出一块块带血的碎骨渣。 “指挥官……”一个强忍泣音的女声唤道,“放弃吧!你已经把绝大部分能量转移给了世界规则,剩余的根本不足以支撑这次行动。如果放弃‘永生者’,我们至少还能完成日暗区的升维。” “他在等我。”乔楚辛听见自己说,“就算失去心脏,失去大脑,就算只剩最后一个细胞,他也会一直等我。我必须去。” 从另一个视角切入这段记忆,乔楚辛才意识到当时有多疼。 指挥官乔楚辛的疼痛,仅仅是通过记忆重叠,映射到旧书店小老板乔楚辛的身上,都让他疼到灵魂粉碎。 拽着领带的手陡然松开,下一刻乔楚辛的双臂紧紧抱住梁度的腰身,将前额抵在了他的胸膛上。梁度嘲谑地轻笑一声:“就这种程度?要勾引我,你还得多下点本钱。” 乔楚辛没有说话,他在专心地抵抗,专心地忍耐,专心地承受一场来自不明维度的痛楚。 梁度意识到了不对劲。紧抱着自己的青年呼吸艰涩,像来回拉扯的锯齿下随时要断裂的弦。他似乎在剧烈颤抖,但又把这生理性的颤抖强行控制在理智所能维持的范围内,不肯发出一声叫喊。泉涌的汗水瞬间湿透了他的后背,将整件浅蓝色T恤染成深蓝。 细胞骨髓瘤,Ⅲ期。 没去医院治疗? 持续性的九级疼痛,你还挺能忍的,对吧。 昨晚这个旧书店的小老板蒙骗了所有人,但也许有一点是真的。 梁度垂目看着抵在他胸口的乔楚辛的脑袋,一头汗湿的棕发把他的衬衫也洇湿了。他从没被人这么汗津津地搂抱过,他甚至还有点轻微的接触性洁癖,所以安聆每次与他做亲密接触之前,都会很自觉把自己清洁干净——当然了,他也从未见过安聆不干净的模样。他的恋人似乎永远像个不染尘埃的艺术品。 “……腿疼?”梁度问。 乔楚辛依然没有说话,每一下呼吸末尾的气音断断续续飘浮在灯光昏黄的小房间,像碎冰漂浮在海面。 “濒死的鱼不愿在小池塘里窒息,所以想生出翅膀,飞到天际云彩里去。”梁度敛了笑,但也没什么更多的表情,“你需要登陆环前往拟世界,不是用度假账号,而是永生账号,对吗?” 他抬手揪住了乔楚辛的头发,迫使其向后仰头枕在椅背上,仔细端详。痛楚与隐忍之色交织在这张年轻俊秀的脸上,从汗湿的眉眼与浅淡的嘴唇中透出一股奇异而诱人的欲气,如月下凋零的花海倒映在梁度漆黑的眼瞳里。 梁度抬起另一只手,解开了扣在自己咽喉下方的第一粒衬衫扣子。 “我这里有几条个人信息,对你有利有弊。 “有利的是,虽然没有专门鉴定过性取向,但我觉得自己更偏向同性。 “接着是坏消息,我已经有固定男友了,目前并没有考虑结束和他的关系。 “第三条信息……”梁度自嘲般轻微地勾了勾嘴角,“对你来说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乔楚辛的额发向后被拉扯着,脖颈的线条就越发显得修长,喉结处勾勒出一个流线型的凸起。“我这个人——”梁度低下头吮咬他的喉结,慢慢吐出后半句话,“在道德上有着重大缺陷。”
第10章 镇痛剂 乔楚辛感觉自己的喉咙都快要被梁度咬穿了。 这股疼痛混在腿骨置换手术的剧痛里,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莫名催发出一丝熟悉而强烈的冲动,让他很想反咬回去,想狠狠地撕开什么,刺穿什么。 梁度尝到了汗水的咸味,在舌尖与对方光滑的肌肤之间辗转,像不可名状的渴望。衣领勒得他呼吸不畅,他把衬衫的扣子又解开了一颗。啃噬逐渐变成了吮吸,他揪着乔楚辛头发的手松了劲,手指插入对方湿漉漉的发丝间,慢而缠绵地搅动。 吊钟花的馥郁香气在窄小空间里隐秘地燃烧。 就在乔楚辛快要痛晕过去之前,梁度放开了他,直起身,声音暗哑地问:“止痛药放在哪?” 我踏马又不是真得了骨癌,哪有常备的止痛药。乔楚辛头枕椅背,双目紧闭,一颗被灯光微微映亮的汗珠划过眉睫,沿着下颌线滚落下来。 “没有?” 没去医院治疗,连最普通的止痛药都不买,那就继续熬着吧。梁度用手背抹了一把濡湿的嘴唇,拉开起居室的拉门,穿过两侧挨挨挤挤的书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久以后,瘫在椅子上的乔楚辛仿佛一具回魂尸,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拖着犹带痛楚余韵的沉重的右腿,走进洗手间,T恤与长裤扔了一路。老式淋浴器又坏了,只出冷水不出热水,他在三月天里被冻得一哆嗦,然后蹬掉了身上最后一块布料,仰头迎向水流。 咵嚓,啪!乔楚辛从玻璃隔门边探头一看,摇摇欲坠的行军床彻底倒塌,伪人遗骸的半边身躯从翻倒的帆布床面边上露出来,脑袋也压歪了,黑洞洞的脸面在头盔下望着他。 乔楚辛忽然笑起来,边用旧毛巾擦着身上的水珠,边赤身走过去拾起床单。 他蹲下身,拍了拍伪人肩膀,说道:“看在你这么努力地将自己藏到最后的份上,就不把你拆掉扔垃圾场了。 “你明明被梁度的飞行器带走了,为什么还会突然冒出来? “就算脑袋被轰成渣,也要继续执行追杀我的指令吗? “谁制造的你? “谁把你带出了拟世界? “伪人……真的没有灵魂吗?” 一连串疑问当然得不到任何回答。但乔楚辛总觉得,这具伪人残骸身上还有价值可挖,只是就这么藏在他床底下太不保险。 用了七年的行军床也该寿终正寝了,乔楚辛肉痛地考虑要不要买一架床底带隐藏式储物柜的二手床。 想起公民卡里的两位数存款后,他断然放弃了这个幻想,打算明天借个电焊机把床架焊一焊,继续用。 至于实在没地方藏的伪人残骸……木地板下面有防潮层的吧,空间薄是薄了点,把水泥往下再挖个浅坑,差不多就够放了。
60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