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江世安听他说:“我病了,有些发热,是不是烫到你了?” 他的每一寸肌肤都烫,但却不是为了肌肤的接触而道歉。 江世安实在无法忍耐,他蓦然翻身起来,决意教训一下对方,墨眉紧敛,单手按住他的肩膀,感觉对方不安分时又用掌心掐住了他的喉咙。 脉搏、呼吸,生命的起伏在江世安掌下流淌而过。薛简被他扼住咽喉,却没有丝毫不悦,恰恰相反,他为江世安颇有掠夺性的举止感到一阵兴奋的心悸,他浑身上下的血管经脉都因此而雀跃不已——将命门交付在他手中,对薛简而言,有一种通彻灵魂的至高快意。 掌下的喉结缓慢地动了动。 江世安忽然问他:“你的功法和戒律……怎么办?” 薛简声音低哑:“随它去吧。” 江世安意图后退,被薛简紧紧地攥住手腕,此刻,被钳制者成了误入迷路的同谋,促使着凶手顺着错误的道路走下去,他重复道:“文吉,不要想太多,随它去吧。” 薛简俯身过来,动物一样舔舐他的唇,温存地抱紧了他。 …… 江世安从这片混沌的温柔乡中醒来时,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他回神的第森*晚*整*理一眼,看到车内的几案已经摆在了应有的位置上,滚落的水果都回归原位,一切脏污混乱、甚至于特别的气味,都尽数散去了。 江世安感觉到自己很明显的变强了。 他迷惑地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道鲜红的纹路,沿着掌纹通彻到经脉之中。他用左手摁了摁,居然有一种血肉的触感。 他的身躯到现在还没有重新回归成灵体状态? 江世安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摸了摸手臂、腿脚,竟然有一种脚踏实地的感觉。他躯体的低温也减轻了不少,有那么一瞬间,江世安怀疑自己用不了多久就会死而复生,变成一个真正的“人”。 马车仍在行驶。 辘辘的车轮声,道路上飞洒的枝叶声,千万声息尽数入耳。江世安发觉自己就算不借用薛简的力量,也保存有一定的内力……虽然这道内力留存的很浅,大概只有他全盛时期的一成左右。 “薛知一。”江世安转头看他,发问,“我不会……真……采阴补阳了吧?” 薛简抬起眼皮,心平气和地问:“谁是阴?” 江世安脸色发烫,心中嘀咕“我是,我是还不行吗?”旋即更正词句:“采阳补阳,这总行了吧。” “不是。”道长驳回了他的想法,“这不是什么双.修,我不懂合.欢门的那种功法。这是……”他顿了顿,道,“是因为,嗯,因为你是色中饿鬼。” “……感觉在骗我,但又觉得在骂我。” “是真的。”薛简说谎时的表现极不自然,他根本就不会说谎,“你喝我的血就能增强魂体,吃我的……” “好了不要再说了!”江世安立即阻止,控诉道,“你用这张脸说奇怪的话,让我有一种仙子下凡摊煎饼的感觉,我的意思不是摊煎饼不好,是——” 薛简忍不住露出笑容,他凑过来亲昵地蹭了蹭江世安,举止矜持尽消、分寸全无,说是痴缠黏腻也不为过:“文吉,你要对我负责。” 江世安被黏得心里发痒,暗地里莫名高兴,嘴上却道:“我对你元阳失守散了的那一部分内功负责。” 薛简的眼神定了定,看得人心底发毛。江世安怕他发病,立即道:“自然也对你的清白负责。” 除了清白之外,另有问题需要解答。江世安转折话题,问道:“我能以实体留在你身边了么?会不会对你有什么损伤?” 薛简道:“你可以随意出现,只是白日正午时需要小心……咳。” 他的旧疾被勾出来,不仅未愈,还变本加厉,五脏六腑疼痛难忍。他的长发已经完全变成雪色,连一点灰都寻觅不到了,望之如同一座冰雪雕塑,仿佛日照之时,便会消融。
第25章 火候和时辰都差不多了,闻振玉熄了香炉,满心要见薛简的反应,一路上心情都十分不错。 马车驶至天黑,红姑命驾车的弟子停下,在圣教的产业停下歇脚。闻振玉屏退弟子,亲自走向最后一辆马车,语调玩味地问赶车的打更人:“一路舟车劳顿,这位是乔护法的贵客,可不要怠慢了他。” 打更人如实道:“客人一路上未曾进食,只在启程时要过一次水。” 薛简修行方寸观的辟谷之术,进食本来就很少。闻振玉听了不由一笑,亲手叩动车门:“薛道长?可是身体不适?路上要是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请你多包涵……” 嘴上说着什么包涵,他心中想得却是:“圣香加上合.欢门的调制手法,怎能是你只用内力忍得住的?丢了元阳还事小,要是强自忍耐,恐怕走火入魔、气血逆行而亡也不是没可能。薛简不近女色,又没有下车,想必此刻狼狈得很。” 他这么想着,伸手擅自打开了车门。 门内并无特别的气味。闻振玉心中疑惑,抬眼一看,不仅见到薛道长青衫白发,衣衫整齐、面色冷淡,还窥见另一个黑衣的人影。 人影?不……只有薛简上了车,一路上他紧盯着,并没有什么其他人潜入…… 就在思绪来不及转动的刹那,黑衣人影忽然转头看了过来。两人对视的一刹那,闻振玉的脑海里晴天霹雳,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哐当一声把车门狠狠地关上了。 一旁的打更人没有向内看去,见到圣子大人面孔惨白,眼瞳发散,慌忙问道:“大人?” 闻振玉抬手止住他的话,那张俊秀的脸与脑海中血迹斑斑的冷酷面容重叠,他离魂一般喃喃道:“什么招魂之术……我见了鬼了,我真是见了鬼了,不会是眼花、眼花了吧……” 他说着闭了闭眼,又重新打开。 江世安已经能够自如地在夜晚现身,此刻天际黑沉,最后一丝晚霞的余光也在西方消沉下去。在车内被吃掉一半的蜡烛火光映照下,他漆黑的长发,亮如明星的眸,单臂抵在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闻振玉:“圣子,别来无恙乎?” 闻振玉已经没有第二个想法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他扯出一个难掩惊骇和难堪的笑容:“风雪剑……” 声音还未落地,江世安便如一阵夜风般扑面扫来,顷刻间到了面前。他抬手轻巧地钳住闻振玉的颔骨,虽只有一成实力,但魔剑的面子太大,足够将对方吓得战栗呆滞。他的两指缓慢收紧,指下响起骨骼被挤压、颤抖的声音。 “闻振玉,”江世安唇边带笑,视线却慢慢渡上一层刺骨寒意,“他是我的人,你白日里做了什么手脚,连我的人也敢算计?” 这句话颇有江湖中一代魔头的锋芒气势。 闻振玉也许不会相信薛简能干脆利落地杀了他,但江世安绝对会。 就在此刻,一道女声插入进来,说得第一句话是:“竟然能现身于人前……神乎其技……不,这已经超出凡俗范围,是仙人手段!” “救、救我……” 乔红药面露痴迷,眼中涌起一阵狂热。如果说此前红姑还觉得江湖上传闻未必尽真,那么现下,她对薛简的能耐彻底信任无比,在得到招魂之术复活自己妹妹之前,她与薛简的合作关系将会坚若磐石、牢不可破。 江世安没有理会她,掌心扼住闻振玉的咽喉,那股力道一点一点地加重、层叠如潮水般涌来,直到闻振玉窒息到了极点,闭过气去,昏死在地上。 乔红药冷眼旁观,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她远远地望着江世安,那神情愈发沉浓、专注,许久才挪开视线,望了望满天星夜,道:“没有立刻斩杀他,你比生前手下留情了。” 江世安道:“学我们道长,上善若水。” 乔红药知道闻振玉此前的伤势,徐徐道:“他可不算慈悲。你更是世间最坚硬的利器、最刺骨的兵刃。” 江世安不以为意地一笑:“乔护法只跟我论过一次武,怎么无端生出这么多感慨来。” 乔红药道:“关外为你风声鹤唳这么多年,你竟不声不响的死了。不过若不是你,也让我见识不到薛道长的道术。”她随手指示了一下随行的女弟子,那名弟子立即手脚利索地将闻振玉拖走,带进圣教驻地之内。 “离圣坛还有七八日的功夫,我会派人在这个分驻地看住他。闻振玉居心叵测,我们不能让他同行、更不能走漏了消息。”乔红药道,“我的人会给他喂一种让他变成哑巴的药,功效足有一月。无论他多么巧舌如簧、媚功高深,也无济于事。” 江世安与她商定正事,过程中一直沉默不言的薛道长忽然伸出手,将他的右手抓过去,用一块干净的手帕仔细擦了擦。 …… 七日后,一行人抵达红衣娘娘教圣坛。 车马验过令牌,驶入红莲城。城楼上挂着两盏红莲一般巨大的灯笼,那是圣教主坛的标识。 主坛极为广阔,内中尽是红衣教弟子,望之数万人不尽。这样的人数和力量自然能够将三城四镇、大半个关外土地牢牢控制在掌中。红莲城层层哨岗、关卡,每百步路就要验明正身,连续通过,才能进入城中的核心区域。 有乔红药在,四大护法的面子,一路上自然畅通无阻。马车驶入核心区域,周围人人皆穿红衣,在建筑群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石雕。 这座石雕足有三层楼那么高,比周围的客栈、酒幌高出不知凡几。是一个坐着红莲、面目慈悲的青年妇人,眉心有一点朱砂记,座下一男一女两个童子——这位就是圣教供奉信仰的红衣娘娘。 石雕倾万人之力,粉装金身,貌比神佛,前方香火缭绕,大炉中的香灰积得极厚。连为了妹妹不惜背叛圣教的乔红药路过,都将右手手背抵住眉心,低头向红衣娘娘行礼。 过了石雕,就是圣坛最核心的区域,里面来往的无一不是内门弟子、长老、供奉等人,放在江湖上少说也是个二流高手,叫得出名姓的就为数不少。 乔红药带着薛简向内走去。 保险起见,江世安在白天、以及人多的地方都是保持着灵魂状态,免得生乱。于是乔红药只说薛简是自己新找的医师,来圣坛再次查一查有关尸合术的奇门书册,就顺利进入了。 她用来缝合一具少女身躯的邪术,就是从那本书上看来的。 两人进入了圣坛密卷宝库。 乔红药点起左边那盏小灯,正要回头点另一个,就见到虚无的空气忽然震动了一下,一股阴风扫过,另一边的烛火亮了起来。 江世安收回手,关上宝库大门,身躯在阴影晃动之处显现出来:“这里的书太多了,书架书柜就要成百上千个,你不会要我们一点点翻看吧?” 乔红药思索了片刻,道:“八年前……这件事是天字机密,一定在顶楼。按年份算,是在一千六十四到两千零一之间,你们去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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