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城总是堵车,哪怕开的是再如何的豪车,也无法避免堵车的惨状。 段辞朝车窗外望去,旁边的车辆川流不息,街上的行人脚步匆匆,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要见的人。 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那天在医院里,林砚靠在医院冰冷的椅子上,神色恹恹的样子。 段辞坐直身子,脑袋差点磕到了车窗,他终于知道那一抹违和感是什么了——由于刚刚经历山洪,他们每个人都在给父母报平安,就算是平日里和陆老爷子关系再烂的陆羁,都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但是林砚没有。 从头到尾,青年只是坐在那儿,安静地挂着水。 他好像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也没有人会牵挂他,就这样一个人。 就算父母不知道山洪暴发的事,也该打个电话主动报个平安,但林砚却没有要打给任何人的意思。 到底是因为跟父母感情不好,还是…… 再联想到林砚很爱遮着脸,段辞不由得想到一种“灭门惨案”的可能性。 他此时的心里又泛起了另一种抽痛,并不强烈,但却真实存在。 段辞想,小学弟就像一个初来乍到的谜团。 他强大,又脆弱,像漂亮而锋利的琉璃。 段辞忍不住想靠近一点,也想对他再好一点。 想捂热他。 这个念头甫一冒出,段辞就摸索出了手机,开始给林砚发消息,他的想法很单纯,就是想让林砚热闹起来。 * 这边陆羁等人已经回到了申城,时间拨回前一天,那天从海边音乐节回来之后,谢无宴就径直去了B市。 他素来行踪不定,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很久,能去C城参加画展,也是因为看在小姑姑的面子上。 最近谢父谢母都在B市,谢无宴从海边回来以后就去了谢老爷子那边。 谢老爷子爱花草,年纪越大越喜欢,院子里种了一圈寻常人见不到的花,有些叫不上名字的品种,一颗种子就价值千金。 在院子的中央,谢老爷子坐在亭子里,旁边坐着谢父谢伦和妻子唐智。 唐智的头发在脑后挽起,她非常漂亮,看得出来年轻时候是顶级美女,正站在棋盘附近,看谢家父子对弈。 谢无宴越过花丛,他是谢家这辈唯一的小辈,谢老爷子对他宠爱非常,这会儿见了他,立即挥手让身边的儿子退开:“回来了?” 谢无宴站在一边,在不需要穿正装的场合,他都不会穿西装,今天只简单地穿了一件黑色的上衣,背后有着玫瑰图案的花纹。 他又高又帅,这样穿很年轻,也很吸睛。 谢老爷子问:“最近怎么样,回国了适应吗?” 哪怕面对自家长辈,谢无宴仍旧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嗯。” “‘嗯’是什么意思?”谢老爷子乐了,尽管他早就习惯了自家孙子这幅德行,但每次见到还是会头疼,“没适应,水土不服?” 谢无宴:“适应了。” 谢老爷子:“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谢无宴没说话。 谢老爷子垂眸看着面前下了一半的棋盘,黑子与白子纠缠厮杀到一半,棋局扑朔迷离。 “坐下来,陪我把这局棋下完。” 谢无宴依言在他对面落座,沉默地看着谢老爷子落下一子,他也紧随其后。 “不来了,不来了,” 不到几轮,谢老爷子忽地停住了手,“死局,不浪费时间了。” 谢无宴住了手,把手中的黑色棋子放回去。 谢老爷子放下手中的棋子,看着对面的孙子。 对面的年轻人优秀,沉稳,冷淡。 谁也不能否认他的出色,但同时,他的缺点也显而易见。 陆羁的父亲担心他找不到对象,可谢无宴的父母,担心的是另一层——谢无宴身边哪怕能不能有一个说得上话的朋友。 都怪十几年前那件事。 谢老爷子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语气温和地问:“医生还有在看吗?” 谢无宴:“约了明天。” 站在一旁的谢父谢母对视一眼。 谢老爷子口中的“医生”自然不会是治疗身体的医生,毕竟晋江攻从小精通格斗,体能非常好,各方面功能绝对没问题,他指的是心理医生。 自从亲眼目睹保姆和她的儿子被大货车车轮碾死之后,谢无宴在小时候的那段时间患上了自闭症,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保姆血腥的残尸站在角落里,牵着她的儿子,少了一只胳膊。 谢老爷子为他请来最好的心理医生,也没能把他治好,最终还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谢无宴的症状自行减轻,也能够出门了。 其实这些心理咨询都对谢无宴没有用,但为了让家人安心,他还是定期每个月会去一次。 * 通透的阳光从窗外照耀进来,百叶窗被拉开,照耀在一旁的绿植上,整个房间都充满着温馨而明亮的气息。 心理医生扎着高高的马尾,胸前别着一个铭牌:何晓慧。 她看起来很有亲和力,叫人一眼见到便心生好感,她坐在办公桌前,看着面前坐着的男人。 自从谢无宴回国之后,她被谢老爷子找上,每个月都会跟谢无宴聊这么一个小时。 一开始,她还试着努力去分析对方的性格,但很快,她就发现谢无宴只是来走个过场。 他不打算,也不想改变自己目前的现状。 何晓慧不由得想起曾经第一次见到谢无宴时候的情景—— 她试图开导对方:“你把自己局限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不会觉得闷吗?不如尝试着去交一些新的朋友,或者,接触一点新的东西?” 男人坐在阳光的边缘,半边脸没在阴影里,隐约可见冷硬而英俊的轮廓,神色冷淡。 过了几分钟,在何晓慧以为自己不会得到回答的时候,谢无宴开口了。 他说:“不会。” 不会? 是指不会觉得闷,还是指不会接触新的东西? 想到谢老爷子的担忧,她又硬着头皮问:“或者,考不考虑一下找找看喜欢的人呢?” 谢无宴黑沉沉的眸子看了过来,他冷漠而疏离地说: “恋爱只会带来麻烦,我最讨厌麻烦。” 这段对话令何晓慧记忆犹新,她已经对改变谢无宴不抱希望。 这一次,何晓慧老生常态地问:“谢先生,这一个月,你有接触到什么让你感兴趣的东西吗?” 按照惯例,谢无宴会略带厌烦地说:“没有。” 但是这一次,他有了短暂的沉默。 他居然沉默了! 何晓慧颇为惊奇,她赶紧放柔了语气,追问:“是遇到了人?还是其他的东西?” 男人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他说:“我遇见了一条鱼。” “鱼?” 这是何晓慧没想过的回答,但无论是什么物种,谢无宴愿意接触就是好事。 何晓慧:“是什么品种的鱼?是在外面看到的吗?” 谢无宴再次沉默下去,细碎的阳光落在男人优越的眉眼上,却叫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不愿意说,何晓慧只能尝试给出建议:“那你可以尝试着多去看看,喂它一点东西,或者干脆在家里也养一条?” 谢无宴拒绝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不用。” * 林砚在家休息了几天,段辞一直给他发消息约他出去,但他没同意。 原本为海边空出来的几天已经请好了假,他不想浪费,在家做那间公司的功课,直到入职的那天到来。 他所负责的公司叫昆仑娱乐,是林家的一家小公司,林氏对娱乐圈的掌控很浅,这家公司在业内几乎没什么名气。 昆仑娱乐位于申城郊区的一座小型商务楼里,整幢楼都是林氏的产业。 早在他来之前,目前的副总就被通知到了,林砚也与他联系过,这会儿他在楼下打了个电话,那副总就下来接他。 昆仑娱乐的副总叫章乐,是个胖子,年纪三十多岁,非常中庸的一个人。 他本人没什么能力,也没什么野心,这会儿听见空降了老板,是林家的小一辈,也就在心里感叹一句,谁让人家会投胎呢,随便玩玩都是一个小公司。 章乐本身已经对空降的小老板不报期望,但当他真正见到这位林砚的时候,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点苦笑。 站在前台的青年身体修长,皮肤雪白,就是戴了副灰框眼镜,头发垂在镜框之上,看不清脸。 如果不是前台再没有其他人,章乐会以为他是哪里来的小艺人,想进娱乐圈,还是审美不好的那种。 跟那种星光四射的大明星比起来,他就是很路人,最多就是身材不错,皮肤很好,但这也没用,上镜咱看的是脸啊。 哪怕拿普通二世祖的标准要求他,林砚也着实差了那么亿点点,他穿的也不是大牌,也没有开车来,不像富二代,像一个清纯大学生。 以前在饭局上听过,林杰经常忘记自己有个二儿子,看起来这件事是真的。 这些想法在章乐心中一闪而过,能在娱乐圈混的都是人精,他脸上浮起笑容,对着那名青年迎了过去:“小林总,招待不周,还请原谅。” 林砚一脸懵逼地被拍了两下肩膀,他站直身体,避开了章乐的第三下拍肩:“章乐?” “对,我就是章乐。”章乐挺着大肚子笑了笑,他的西装勒在身上,衬衫扎进了裤子里,“小林总今天第一天来,路上堵不堵?” “还好。”林砚不想在这些事情上浪费时间,他简略而直接地说,“麻烦先带我参观一下公司。” “这是必须的。” 章乐在前面引路,带着林砚从下到上整体地逛了一遍公司。 站在公司领导层面前,他冲员工们介绍道:“这是新来的老板。” 那几人挨个上来跟青年握手:“林总好。” 昆仑娱乐影视、音乐、综艺都涉及了一些,完全贯彻了“什么都沾点边,什么都不精”的理念。 出乎林砚意料的是,每层楼的员工也不多,一层分为影视部,第二层则是音乐部,第三层是综艺部。 在电梯里,只剩下章乐和林砚二人,林砚意外地问:“我们公司就这么点人?” “这。”章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知道怎样说才能不得罪这位林少爷。 “有话直说就行。”林砚平静地说。 章乐一咬牙:“最近圈子里动荡的很,很多人找到新机会,就离职了。” 林砚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们二人来到最顶楼,里面那间办公室是属于林砚的。 窗明几净,靠窗的地方放了一颗发财树,有独立的休息间和沙发,还有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站在窗户看去,能看见附近的别墅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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