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正峰眉峰锦簇,握紧手中的刀。 “好。” 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 魁梧的身影从门背后走出,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属于一拳打倒一头牛的模样。他缓缓抬起头,一张布满卷胡的脸暴露在所有人视线内。 柳钟承明显认识对方,甚至有点怵,他不安地后退一步,看向主心骨魏游。 男人的视线横扫过全场,最终停留在魏游身上。 魏游剑眉轻微。 但身后有人比他更惊讶的人,江盛破音跑调地喊了一个:“柳尚匀?!” 世界还真小。
第87章 同样姓柳, 同样家里有婚事。 早该想到了。 “是你们?” 柳尚匀凶狠的眼神倏然消弥,露出困惑的神情。他跨进门槛的脚收回,又在柳钟承脸上仔细辨认, 确认后才重新进门, 定眼在被护在人群中心的魏游和江盛。 没错, 还真是。 “你们……认识?” 几人面面相觑, 心中皆十分诧异。 “柳大哥,这就是我要逃婚的原因。” 几人心平气和坐下,柳钟承向柳尚匀和盘托出。对于魏游的身份,只说是谢老的弟子,在饶州福幼院相识。 闹事的中年男人柳综是柳钟承的一个堂哥, 眼前与他们相熟悉的柳尚匀同样是柳钟承的堂哥。堂哥亲近程度显然不同, 至少在魏游看来,柳钟承明显更偏向于柳尚匀。 “亲朋好友在等你, 你拖到最后一天撂担子不干,在我看来,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 柳尚匀骂他个狗血淋头,柳钟承也只缩着脑袋不敢反驳,对于这位堂兄, 他从小打心眼里怵。 几日的不眠让他脸上挂满疲惫,整个人十分颓然,他丧气道:“那我能怎么办。” 柳尚匀反问:“你不是已经有主意了,何必再问我。” 两双相似的棕色眸子同时看向事不关己喝茶的魏游,魏游悬在空中的手一顿, 无奈放下:“我已派人去救向容, 至于柳夫子与柳家自身的了断,恕我无能为力。” 清官难断家务事, 解铃还须系铃人。 君君臣臣压在官场,父父子子压家里。柳钟承攥紧手指,指尖戳进手心。柳尚匀见他反应,大概明白他的想法:“非法令下分家或断亲,即便情有可原,也非常人所能理解,你要做好挨去祠堂或上官府五十大板的准备。” 柳钟承恳切道:“请大哥帮我。” 柳尚匀盯着他看了数秒,应了。 自打一开始被丢弃在角落里的某个被绑成毛毛虫的人:“……” 你怎么临阵倒戈! 柳尚匀跟随龙门船帮闯南走北,已经有三年没有回鲤州城了,不知柳钟承的情况,才会答应帮母亲的忙来抓人。 “两位,柳综怎么处理?” 一句话,成功定住拼命刷存在的柳综,他眼睛瞪大,难以置信地看着魏游,心脏碰碰狂跳。 不至于要杀人灭口吧?? 柳尚匀请魏游帮忙:“劳烦王……公子,收留堂兄两日,改日再来拜访。” 送柳尚匀和柳钟承至门口,魏游提醒:“瑞安王主修的法在今年年初下发,若事态无法转圜闹上官府,两位可翻找东岭年后新颁的法令,第三百二十二条中有最新标注。” 柳钟承谢过魏游后,马不停蹄跑到书店买了一本法令书。 册子厚厚一本,每一条法令均有长长的注释。 纸张一页页翻过,柳尚匀道:“此人值得信任?” 柳钟承应了一声,又说:“既然他说有法子,就不会骗我。啊,找到了!” 【第三百二十二条:男子、哥儿和女子无别,夫家不得以做工聘用为由休夫休妻;哥儿与女子无别,若为正室,夫家不得以子嗣为由休夫再娶;男子与男子若缔结为契兄弟,可到官府办理婚契……违令者,罚银百两,杖责五十。注:判官不得以申冤者父子孝悌身份偏颇。】 “有救了。” 柳钟承指尖颤抖,册子差点从他手中脱落,好在有柳尚匀扶着。 “男子与男子若缔结为契兄弟,可到官府办理婚契……” 柳尚匀望着柳钟承匆忙离去的背影,觉得这位王公子确实与他是同类人。 嗯,臭味相同。 没过两天,柳家有孙辈闹上官府的事人尽皆知,毕竟柳钟承逃婚的事不少人亲眼目睹,这样的结果大家也不意外。只是大家原本猜想是一个铁头撞成血头的案子,万万没想到最后峰回路转,铁头功居然练成了。 特别是那本东岭律,不看不知道,看了吓一跳。这些法令都太过新奇,买了册子率先看完的是一群书生,气个半死都算好的,遮遮掩掩不说,反而勾起他们的好奇心。 “老板,咱们东岭律册子还有没有?” “没有了没有了,你上城西看看。” “我就是从城西来的。” “没有也没有关系,您讲给我听听,我就想知道这本律法里还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容!我听说还有男子和男子结契的呢……” 上述对话几乎在每个书肆轮番上演,店长既喜又忧,喜是开店以来被踏破门槛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忧的是后悔没有多备两本东岭律。他当初怎么不多瞅一眼新律的内容,说不准就发觉里面的商机,多从建州买几本回来了呢? 从前除了秀才书生外,几乎无人无津的东岭律一夜之间爆火,现在所有书肆销售一空,均在加班加点往建州跑,争取第一时间进货。 搞得建州的几大书肆摸不着头脑。 那些都是后话。 柳钟承和向容来向魏游告辞:“多谢王爷相助,大恩大德草民没齿难忘。” 魏游受他一拜,没有推辞:“你们接下去准备去哪里?” “我们准备回饶州。” 柳钟承搂着向容,从府衙地牢出来,向容的身体亏空了许多,有段需要时间修养,饶州是一个好地方。 柳钟承自诩不是个好人。 分了家,但毕竟血浓于血,柳家于他有生养之恩,他做不出断亲的决绝。 柳家家主本该是柳大哥的父亲,大伯因病去世,大哥几年不知所踪,才早轮到他们家,父亲鼠目寸光,听信三伯的谗言,家里的生意几年亏了大半,本来这次引他回来也有收钱联姻的想法,如今联姻彻底失败,生意漏斗怕难以填补。再加上他违背祖训的交易,柳家的气数该尽了。 马车越行越远,江盛靠在魏游的肩膀上,闷闷不乐:“就这样放他们离开?” 魏游捏了捏江盛光滑的小脸,笑问:“留着他做什么。” “你装傻,明知柳钟承与张有光有关,还放走他。”江盛气鼓鼓,反手捏住魏游的两颊,往两边扯。 魏游任他胡闹,抱起懒洋洋的他往回走:“瞒不过夫郎的眼睛,夫郎好生聪明。” “那你还不把他关起来拷问。” “别担心,能说的他都说了,不能说的,总有其他办法知道。” 六月十二,是约定的日期。 易物节还未结束,春江酒楼又位于城东闹市,酒楼人来人往,没有一桌空闲。 小二引着魏游上楼。 “竹韵院的客人都已经到了?”魏游随口问。 小二对二楼雅间的贵客态度极好,知无不言:“不知爷说好是几位,今儿已经来了五位客人。” 魏游笑容和煦:“我那许久不见的兄弟长得凶神恶煞,旁人见了他都得抖三抖。” 小二见客人好说话,也放宽心,嘴巴忍不住顺着他的话下:“是啊,和几位一样,各个带刀,实在吓人的很,特别是为首的那位,便是爷说的兄弟吧,人看着精瘦俊朗,板起脸却冷若冰霜,几个高大的打手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大气不敢出。” 魏游眉梢轻挑,脚步一顿。 小二跟着停下脚步,后悔自己多嘴:“爷,怎么了?” 魏游没说什么:“走吧。” 预定的雅间在南面邻街,他们从正大门入内后直上楼梯,前方拐了个弯就能看见雅间门。 如果不出意外,门口还有两位护从守着,等他们的到来。 雅间内唯一落座的人簇起眉,已经过了时间点,人怎么还没来。他手掌一挥,门外两名护从快速在走廊穿梭。 走到拐角,他们对视一眼,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小心翼翼靠近,直到看清对面的情况—— 过道内空无一人。 两人瞳孔骤缩,对视中看出彼此的震惊。 主子明明亲眼看着王爷进门! 门外的脚步声匆匆离去,拐角处一处雅间内,店小二被捂住嘴巴,惊恐地看着魏游一群人。 雅间还有四个人,同样被控制起来,只是待遇比店小二好上一些。 “你们怎么回事?” 出声的是雅间原有的客人,有一位老熟人。 魏游猜想那几人不会善罢甘休,迟早会折回:“有人想要我等性命,若有人问起,就说我们察觉不对,上楼后又从后门离开了。” 前一句话是对柳尚匀解释,后一句话是对店小二说的。 小二颤抖着点头,贴在门上勉强支撑发软的腿,垂着头完全不敢乱看。 “我们和你们一起走。” 柳尚匀突然出声,他看出魏游的不解,解释道:“春江酒楼老板与我是好友,我知何处有密道可以离开,若王兄弟信得过我,我可以为几位指路。” 时间紧急,魏游仅思考了几秒,便同意了:“那就多谢柳大哥带路。” 春江酒楼的密道在这间屋里的桌案底下,密道直通城东易物节闹市,看得出来,春江酒楼的老板与柳尚匀的关系确实不错。 等混入人群,追踪他们的人被远远甩在身后。 魏游等人拐进一条巷子,进入某一间院子,已经有人等在里面。 所有人气息不稳,一路奔袭大家都颇为狼狈。柳尚匀缓了口气,行商多年,他的眼力劲不差,此时此刻也知他们几个外人逗留过久不合适。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不过魏游叫住了他。 “阁下既然赴约,又为何急着离开。” 话出,与柳尚匀同行的几张生面孔一脸警惕,隐隐将柳尚匀护在身后。 柳尚匀只沉默了两秒,转过身,问:“王爷什么时候看出来的?” 一出口,便坐实了他的身份。 柳尚匀或者说是张有光,无视齐刷刷对准他的刀尖,舒展肩骨,脸上的歉意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嘴角上扬,眼角眉梢却冷冰冰的,浑身散发的精明气质与平日所见的憨厚截然不同。 人不能貌相。 魏游想。 张有光道:“莫非是愚弟贪嘴上门之后?” 门扉关闭,魏游进入大堂后找了一处干净的地方落座,没有急着回复。一人端上备好的茶水点心,放在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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