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圆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像是在责备他们的揩油行为。被三双明亮的黑眸同时盯住,兰哥儿一点儿不紧张,反而兴奋极了。 太像了! 眼睛太像了! 少爷否认也没用,事实胜于雄辩,他们早已猜出真相。 玩闹间,马车骤停。 江少卿只来得及护住两个小家伙,脑袋哐当一声撞在车框上,他稳住心神,问:“怎么回事?” 回答他的是一片冰冷的兵器接戎声。 江少卿秘密出门,带的人不多,对方人多势众,黑压压一片。为了护住马车,几名魏游借给他的护卫身上新伤不断。 江少卿蹙眉,视线在人群中逡巡,最终定在战斗场外的人身上。 那人坐在马车上,不知盯着他多久了,见江少卿看过去,眼眸微动下移。 江少卿跟着低头,发现两个小家伙手舞足蹈兴奋不已,恨不得亲自上阵比划。 “阁下何人?”江少卿将小崽子交给兰哥儿锦哥儿,用车帘子遮挡住窥视的目光。 一声令下,所有人撤退半步,将他们围困在中央,只留下官道上刺目的血渍提醒着这场早有预谋的刺杀。 敌多我寡,毫无胜算。 江少卿让人回来。 为首之人朝江少卿拱手:“江大人,奉命行事,劳烦您和两位世子随我们走一趟吧。”
第89章 “王爷, 人都抓起来了,关在大牢。” 范青擦了擦额角的汗,躬身朝魏游禀告。 魏游绕着范青走, 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脑袋, 问:“范大人, 您知道天底下有多少人觊觎这顶乌纱帽吗?” 这话谁敢回答, 至少范青流着汗一动不敢动。 “张有光的事毫无进展,鲤州百姓的人反而蠢蠢欲动,怎么,他张有光在鲤州称王称霸了?用得着他们如此死心塌地,不惜暗中聚众谋划为他伸冤。” 魏游把扇子狠狠扔他脸上。 “有胆子够义气, 商量讨伐本王。本王寻思着, 被行刺的是本王而不是他张有光啊。若不是柴护卫察觉端倪,本王能否见到范大人还两说。” 范青急忙跪下:“王爷息怒。” “息怒?”魏游冷笑一声, “本王交代你好好审张有光,结果你倒好,推三阻四,反倒给本王弄出一群聚众闹事的人出来。” “微臣不敢。” 魏游踩在碎成片的茶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既然不敢, 现在立刻提人来审,本王要亲眼瞧一瞧,他张有光有何魅力引无数人追寻。” “是。” 脚还没踏出门,范青又折回:“王爷,审张有光还是审这群人?” 魏游睨一眼:“你找着张有光行刺一事的线索了?” 范青尴尬地挠头一笑, 魏游冷下脸:“没有线索用什么审张有光, 好让他提前释放吗。” 衙门抓了四十七个聚众闹事的人,本来人更多, 只是衙门人手不足让大部分人溜了,剩下几个来不及跑或者跑不动的,被关在大牢。 狱中审讯室。 范青穿着官袍,坐在审讯台前,一一审问。 审讯室中临时加了一把太师椅,十分醒目,精致繁复的花纹让人一眼识别他的身份。 连续几个汉子闭口不言,范青时不时用留意魏游的神情,见人脸色越来越沉,他也逐渐焦躁。 下一个进来的人穿着渔民夏季常见的短打,皮肤黝黑,脸上沟壑纵横,一眼便知是一名常年在海上的渔夫。 怀柔政策行不通,范青也着急,他不知王爷的耐心底线在哪里,但显然再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范青一脸冷峻,“啪”得一声将一叠纸拍在台上,这是从他们密谋的院子里搜出来状子:“我知道你们不愿意配合,但人赃俱获,不管你们说不说,这案子都跟流人身上的烙印一样,摆在那。” “耗下去对大家都没好处,你不愿意说,他不愿意说,总有人愿意说。” 台上压着的纸面大字写着“伸冤”,范青用手指戳了戳:“你们不愿意供出本次出谋划策的人是谁,没关系,在家里盼你们回去的妻子、爹娘、儿女,他们也不愿说?” 渔夫猛然抬起头,一眨不眨盯着范青。 范青知威胁有用,松了一口气。 可左等右等没听见声音,范青深吸一口气,压制住胸口的怒火:“你们以为这样做是在帮张有光?只会让他罪加一等。” 审讯室内掉针可闻。 “大人。” 一道沙哑粗狂的声音响起,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又朝魏游磕头:“王爷,您放了张船王吧。 “伸冤的事并非张船王授意,是我们自发自愿的。” “您兴许不知道,如今光鲜亮丽鲤州祖上一直黯淡无光。在张船王之前,鲤州被八族压榨数十年,一开始他们迁到鲤州来,让我们做活给工钱。可慢慢的,每月工钱从五两变成三两,缩缩减减二两,一减再减,到最后只剩下六钱。家里七张嘴巴,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实在揭不开锅。您说他引了倭寇来,可人也没造反没留祸患,只是借助倭寇的力量将八族赶跑,他又有什么罪?” 字字不提朝廷,又字字哭诉朝廷的无能。 范青立在一旁坐立难安,魏游不喊停,他不敢停。 “王爷您说他在易物节刺杀您,草民斗胆,那日张船王与我们几名船夫喝酒庆祝,无分身乏术之力。” 魏游终于站起身,问:“你所言无半点虚假?” 渔夫扑通一下跪在地上:“草民可用项上人头担保,绝无欺瞒。” 魏游嘴角扯出一个笑,笑容却不达眼底,那日张有光在哪里他最清楚。范青一直觉得这半亩三分地太阴冷,否则为何腿一直发颤,立不住。 “本王再问一遍,是谁出的主意让你们集体伸冤?”见渔夫犹豫不决,魏游提醒,“你可知这百人手印的状子,是要呈递到当今天子面前的,陛下向来铁血手腕,你要考虑清楚。” 漫长的等待十分煎熬,但魏游有足够的耐心。 终于,渔夫吐出一口气:“是龙门船帮的幕僚,孟先生。” 孟先生? 范青垂在身旁的手不自觉收紧,他低着头,垂下的阴影隐藏他微变的神色。魏游的余光一直放在范青身上,自然没有错过他刹那的错愕。 不过对于这位幕僚,渔夫只知他行踪神秘,并无有用的信息。 - “王爷,您料事如神。” 自那日后,鲤州知府病了,是真的吓病了。 魏游等了三日,半点不着急。 “孟石,长岭县人,曾助长岭县小船帮截获龙门船帮的定下的货而入了八族商会的眼,是如今八族的话事人。王爷您猜的不错,孟石与范青交往密切,前日,探子发现孟石深夜从范青府上离开。” “没想到竟是三面间谍。”八族、龙门船帮、东瀛,都有他的容身之处,魏游挺好奇这个人的,“他去哪里了?” “去了一处隐蔽的院子,等第二日城门一开就纵马出城,直奔鲤州港,登上八族的货船往北方去了,行踪成谜。”柴正峰顿了顿,犹豫道,“属下认为他有东瀛人的嫌疑。” 跟着孟石出城的人眼皮一跳,他纳闷,呈递给柴正峰的线索没提孟石是东瀛人啊。 魏游示意他继续。 在所有人期待下,柴正峰憋出几个字:“他喜欢听曲儿。” 众人:“……” 江盛重复道:“因为喜欢听曲儿所以是东瀛人?” 两者有必然联系吗?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柴正峰只会舞刀弄枪,不会乐理,哪里说得出差别来。他难以形容那种感受:“像深夜走过乱葬岗,一阵阴风刮过。” 画面是有了,但天底下真有这种曲子吗。 在一众沉默中,唯有两个人显出了然的神情,魏游和江盛暗中对视,明白此音乐彼阴乐,东瀛人的确更偏爱小调。 柴正峰木着一张脸,后悔提这件事。魏游将他从懊恼中解救出来:“他会回来的,若真是东瀛人,这个节骨眼上出海无非是与大部队汇合。” “要不要把范青抓过来问一问?”柴正峰握紧刀柄,只要魏游一声令下,他随时出发。 “不用,”早前魏游派人核实柳钟承的话,不知道进展如何,“张有光身份可有眉目了?” “王爷,据目前收集的证据看,柳钟承并未说谎。” 未说谎只能证明张有光身世坎坷和卓越能力,但不能否认他曾经勾结倭寇的事实。八族内斗,张有光父亲的死对于张有光来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但论大义,勾结外族入城,又将一座城池烧的满目疮痍,实在不应该。 这件事被压下来,有多重考量,对于鲤州百姓而言,张有光算是一个有功的大恩人。但是以朝廷的立场来说,勾结倭寇绝不饶恕,真要清算,足以让人连诛九族。 无怪乎鲤州百姓将二十年前的事列为禁词。 “张有光的事先不管,”魏游展开一张海上舆图,指着崖东岛至鲤州城的航线,“君入瓮了,让范青‘病’赶紧好起来。” 好戏开场,重要角色上不了场可就说不过去了。 一个明媚的午后。 本是寻常一日,但城楼上二十年没有用过的战鼓被人敲响。 靠近四处城门的人家骤然从昏昏欲睡的状态清醒,小孩子停下玩闹的脚步,稚嫩的脸上十分迷茫,还不知发生了什么。经历过二十年前“鲤州龙门站”的人则截然相反,他们跨出大门,齐齐望着城门方向,心跳跟着隆隆的战鼓声强烈搏动。 一个汉子喃喃:“倭寇来了。” 他连说好几句,突然奔袭出门,连一双鞋掉在门槛上也顾不得了:“是战鼓!是倭寇入侵的战鼓!” 鲤州城的人抄家伙赶到港口,却被眼前的一幕震撼了。 三十几艘能载数百人的船扬帆而来,乌压压的一字排开,以排山倒海之势向他们靠近,气势磅礴,比起二十年前,只怕是小巫见大巫了。 好些人因胆怯而后退。 可没过一会儿,向他们推进的船却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 “后面更大的船也是倭寇吗?” “诶,你们快看,海上打起来了!” 一人拿着从建州买来的望远镜,看得比寻常人更清楚一些。 最靠近他们海岸,挂着属于东瀛人旗帜的桅杆不知为何倾倒下来,砸起一片水花,拿望远镜的王大爷一个劲的“哇”,搞得周围原本紧张的氛围瞬间消弭,反而像是被猫爪似的痒得很。 海港沿线拥满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他们过瘾了,可三十几艘东瀛船上的人被打得措手不及。 “到底哪里冒出来的炮船!!” 孟石灰头土面得躲着被炸飞的水幕。 陌生的炮船威力巨大,虽然精准性不高,但足够威震四方。孟石怒火滔天,但改变不了战局一面倒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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