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鸦把这人记到心里的日子,就在阿九躺在血泊里这一夜。 裴七背后是院落里的灯笼映着雪花,朝还瘫坐在地上的他说—— “自今日起,辽东就是你的背,你什么都别怕。” “你只管往前去,争他个满堂红!” 当时的雪太大,贺兰鸦听见自己仰头喊他:“....七哥。” 那一年裴不知虚将十九岁,贺兰鸦年十六。 他们约好了余生互为脊背,手足同心。 裴七盯着王帐里东州王的弯月金刀,给他写信。 贤兄扶你青云志,熔金炼铁不盼收。 待我遥起高楼,举你平踏五州。 万军枯骨抵万愁—— 惟愿吾弟岁岁年年,高枕无忧。 当年送出这封信之后,裴七弑父夺王,把沾满血的金柄弯刀悬挂在王帐高堂里。 在此之前,裴七即便被王帐里的所有人恶待,都没想过要做出弑父之举。 后来的贺兰鸦才知道—— 裴七还给北州王写过旁的密信,信里说,只要他当了辽东的王,渭北的王必须是贺六公子,否则他就兴兵来犯。 难怪最后贺兰鸦领兵逼宫的时候,父君让位让的那般干脆。 ...... 此刻,浮生殿的凉亭里。 裴不知站起身时背后也悬着灯笼,贺兰鸦就坐在蒲团上抬头看他。 耳边能听见裴七说的话—— “等他归位那天我做的事我自己会认,正如你说的那样....” “关于摆阵的事你全然不知,错都只在我一人。” 裴七光明磊落。 大概此生唯一不磊落的时候,就是执意要替他摆阵破梅氏国运。 贺兰鸦初登王位之后,心态有过一阵年少轻狂。 简而言之就是膨胀了。 他跟裴七说自己的抱负,说自己若能坐上高位势必比梅氏的功绩大。 这样的张狂之言被裴七听去了,当即就生出要扶他上位的心思。 就像当年推他上北州王位时一样,裴七摆阵.... 那阵法能当真有用? 裴七叫人摆阵的时候,不过是借摆阵的行径只为推他一把。 推着他下定决心往更高的位置走,成就他想做出功绩的心。 在这样的情况下—— 若答应让裴七一人揽事,他才是真的狼心狗肺! “还记得吗?你逼我在望京城里朝辽东雪山跪下发誓,要跟你同生共死。”贺兰鸦笑着提起往年蠢事。 意在说,咱们福祸同担,断没有叫你一人揽下的道理。 可裴不知却突然转头看他,诧异挑眉:“....你跪了?” 贺兰鸦看人脸色不对,犹豫着点点头。 果然,下一瞬就见裴不知突然大笑起来,笑的前俯后仰:“你真跪了?我没...我没跪,我以为你会嫌无聊不搭理我。” “哎,你真悄悄跪着朝雪山方向发誓了?” “哈哈哈——” “......” 凉亭里,这道笑声传出好远。 至于方才谈起的那件事最后让谁来抗,两人都刻意忽略不再提起。 船到桥头自然直,总会有个结果。 只是这次,两人都没再想遮掩什么,他们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后果的勇气。 夜,深了。 ———— 渭北的誓师大会跟辽东差不多。 无非是校场点将拜见储君,而后几位将军依次发言,鼓舞士气。 梅淮安穿着一身红蟒袍坐在主位上,头戴琉璃紫金冠,金龙簪子的流苏长到能垂在肩侧晃荡。
第405章 谁要穿长袍,真男人就该披重甲! 【本章加更来自读者[。。。],感谢点点打赏的大神认证,加更奉上!】 ———— 今天就跟在辽东时一样,他活像个吉祥物摆件,只负责坐在高位上即可。 最后该储君喊话表态的时候,梅淮安站起身一挥手—— “此次出征,为我金昭儿郎归家而战!” “归家!” “归家!”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 入夏的天气愈发热燥,誓师大会足足开展到太阳即将落山,才算散场。 梅淮安坐在马车里先贺兰鸦他们一步离开,前面骑马引路回行宫的人是贺绛。 马车里更闷热,他掀起帘子朝二妞招手:“你进来。” “安哥?”二妞隔窗应了一声,骑马赶了两步跃上车头。 帘子被进来的少年掀起一瞬,给马车里的闷热带来一丝凉风。 “快帮我把腰带松一些,六层啊,我快热死了。” 梅淮安扭着身子也够不着后背外袍里面的系绳,只能喊二妞进来帮忙。 二妞咧嘴一笑:“别动别动,我先帮你稍松开点,等待会儿回威武殿你洗个澡换身衣裳就凉快了。” “这衣裳谁置办的?”梅淮安拿手当扇子,仰着头往脖颈处扇风,“是不是当皇帝的也得这么穿?那夏天不得长痱子。” “呃,皇帝长不长痱子我不知道,安哥,你长痱子了。” “不是吧,才捂了一天!”梅淮安低头看。 果然,腰侧滚烫的皮肤上已经浮起一层红疹子。 二妞单膝跪地扭着头绕到人背后解绳子,又绑松些,说:“按你早上穿衣裳时的话来说,帅是要付出代价的。” “帅吗?我帅还是你们佛君帅。” 贺兰鸦今天穿了一身黑金重甲,光头,高筒黑靴子直直束到膝下两寸。 肩宽腰窄腿长,坐在他旁边单手扶着腰侧的银鞘长剑,冷厉模样帅疯了! 他坐在高台上听着将军们鼓舞士气,可视线就只盯着对方晃悠的耳坠看,看的直晃眼。 唯一不爽的是,裴不知竟然穿了跟贺兰鸦一模一样的黑金重甲! 虽说贺绛他们三个人的重甲都大差不差,但梅淮安看的眼馋极了。 谁要穿长袍,真男人就该披重甲! 听人问起谁帅,二妞想了想才回话:“都帅吧,我没注意看,我就瞧见九哥拉弓射下第一只彩旗的架势,那威风!” “开阵彩旗本来是我的活儿,就是衣裳穿的太厚扯不开胳膊,啧....” “....安哥。”二妞垂眼问,“待会儿你回去有事要忙吗?” 梅淮安也没注意,拽着衣裳随口回:“找你家佛君商量三军拨阵的事儿,我想自己带一支,或者跟贺绛合带一支也行。” 反正他不想坐在帐里当吉祥物,忒没意思。 二妞一愣,心说也不知香哥他们这会儿面见佛君没有,他得把安哥拖住了! “我二叔说他找佛君有事商量呢,佛君在校场那边一时半会估计回不来,哎,你好久没跟我一起打拳了,你平日里睡前打拳的时候我都不在,就今晚吧?” “今晚?”梅淮安犹豫一瞬,明天众将军要在大殿里商议拨阵分营的事,他想提前找贺兰鸦说说的,“不了吧,我准备去浮生殿里等佛君回来。” “别啊,他...他们那边肯定得商量好久呢,说不定都入夜了,你别去等了。”二妞劝着。 “不会,正事要到明天才商议呢,你二叔今晚能找他说什么?” “....好多事儿呢,渭北出战前的规矩可多了。”二妞吸了口气,又求着,“就今晚跟我一起打拳吧,行不行?你也得看看我这段时间的进步啊。” 梅淮安啧了一声,总算点头:“行吧那就听你的,我明天早点起来往浮生殿去,待会儿跟你一起打拳也算热热身!” “好!” ...... 落日时分,校场后楼的茶堂里。 陈香和陈元礼陈元义兄弟三人单膝跪地,将他们的打算,壮着胆子说给那边坐在太师椅上的人听。 “.....求佛君应允。” 陈香说完,稍稍抬头往坐着的人那边看。 不敢看的太放肆,他只是忐忑的放远目光。 视线顺着暗红色的地毯往上瞄几分,能瞧见一双高筒黑靴子随意落着。 一只平踩在地,另一只搁在脚踏上。 茶堂里很安静,落针可闻。 贺兰鸦也在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下三个人,嗓音清冽如冰:“你们想重随旧主,再转回中州军籍?” “是,请佛君应允!” 三人齐声回答,单膝跪在地上拱手深拜。 贺兰鸦冷笑一声,挪了另一只靴子也踩上脚踏。 重甲沉闷撞击声在室内响起,听的底下跪着的三人心里发凉。 很快,坐着那人语气清冽中带着些嘲弄—— “你们可想好了,你家小太子如今无权无势,给不起你们禄银和兵器,甚至连马也未有一匹。” “他现如今的吃穿用度还是靠我渭北供给,你们两万多人若脱离渭北军籍,大抵是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 “如此,你们还愿意跟着他?” “......” 实话难听。 陈元义悄悄攥拳,一张国字脸憋的通红。 他就说这佛君未必宽仁大义,瞧,这就开始奚落他家殿下的处境了! 士可杀不可辱,他今天就算死在这儿也容不得谁奚落殿下! “我们——” 陈元义才刚开嗓,胳膊就被陈香拽了拽。 陈香朝他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乱说话,就听跪在前面的陈元礼开嗓回话了。 陈元礼低着头说—— “佛君,我等知道您一向宽待将下,宅心仁厚,实在是位不可多得的好君主。” “末将进渭北军营已有七个月,营风严威强悍,渭北将士们也个个都是好样的,从未叫我们受过半点屈待。” “中州所有将士都铭记您的恩情,救命之恩没齿难忘!” “......” 贺兰鸦挪了挪身子,右手肘搁在椅子扶手上看他。 “既然我渭北这么好,你们又为何非要去追随旧主?” “不如就此弃了他,彻底落于我渭北营中,本君保你们个个都有建功立业的好前途,如何?” ———— 【宝贝们明天见哟!】
第406章 中州旧部旁的人也跟你一样硬气? “既然我渭北这么好,你们又为何非要去追随旧主?” “不如就此弃了他,彻底落于我渭北营中,本君保你们个个都有建功立业的好前途,如何?” 贺兰鸦的话音刚落,那边陈元义就忍不住了。 “建功立业?”他甩开陈香的手,说话时用力到下颌咬肌都凸出来,“末将敢问佛君一句,燕西这一仗您是要建谁的功又立谁的业!” 这话说的就太直白了,几乎是明着指责贺兰鸦挟制太子大逆不道。 简直不要命! “二哥!” 陈香面色紧张的要拦。 但陈元义的话已经说出去了拦也拦不住,他脸色有些发白。 “佛君恕罪,我们....不是为此来的,我们只是想跟着殿下,死得其所,绝没有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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