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格一边收拾药箱,一边不放心地叮嘱:“虽然情况还可以,但平时还是要多多注意,切忌不要忧思过重,也不要着凉。” 沈朔点头称好,随后问道:“你们在新的药里掺了什么?” 温格动作一顿,似乎料到早有这么一天,悄无声息地叹了口气:“您指的是什么?” 沈朔望向沸腾的药炉,意味不明地道:“这些天,我总是睡的很沉,但醒来后精神却不错。” 当一个人的生命走到尽头时,身体也会相对应做出反应。 除去动作和思绪变得迟缓,为了节约生命能量,有时还会陷入昏迷或者睡眠状态。 沈朔之前也以为是自己的时间到了,毕竟这和之前那次濒死前的征兆差不多。 然而一连数十天,他睡归睡,精神半点没受影响,身体也不如行将就木时那样无力沉重。 沈朔就是再迟钝也能意识到,大概是亚尔曼在背后做了什么。 小狗抓不到,也只能问问温格。 温格还想再挣扎一下:“……只是一些安神的药物。” 沈朔安静的注视着他,过了片刻,没接他的话茬,反问道:“他去做了什么危险的事?” 用的是问句,语气却笃定。 “我的身体我知道,一般的药物是没有作用的。” 更何况是在他的生命尽头,积重难返的情况下。 “所以……”沈朔想到什么,“是去找魂草了?” 温格:“……” 这可不是他说的,是沈朔自己猜出来的。 不等温格回答,沈朔又问:“受伤了没有?” 沈朔看着他,一双墨玉似的眼睛幽幽的,看不出喜怒。 温格头都大了,这两口子换着人让他保密,偏偏一个个心眼子又多,都不是好糊弄的,硬着头皮说:“一点点,您放心,没有大碍。” “去了几次?” 温格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了:“每天都去。” 魂草离开了原来的生长地之后最多一天就会枯死,药效也会大打折扣,对沈朔几乎没有作用,亚尔曼只好每天往返于部落与深渊峡谷之间。 温格略显无奈地叹了口气:“他培植的赤兰花又死掉了,所以……没办法。” 沈朔沉默了一会儿,问:“他还没有放弃吗?” 温格对此也很苦恼:“是的……很抱歉,我们劝不动他。” 沈朔表示理解,毕竟小狗现在连自己的话都不听,非要到他自己撞的头破血流才会回来。 “他不会成功的。” 这个世界有着原始的信仰,但并非怪力乱神。 所谓禁术,并是非超自然的一种力量,只是一种习性奇特的植物而已。 那种曾经在沈朔梦里出现过的赤色妖异花朵,虫族给它命名为赤兰花,是以一种血液为食的寄生植物。 虫族先祖在死去的巨兽心脏中发现了它,发现只要用足够的献血浇灌,等它度过幼苗期,就可以离开土壤,寄生在动物体内。 等到成熟期,当它在宿主身上吸取足够的生命力后,便会如同昙花一般短暂盛开,结出种子。 种子从母体脱落,它们之间的共生却不会立刻断开。 如果种子的寄生体能量不够,不足以供养它长大,那么,母体便会加倍吸取自己宿主的生命力供养它。 这便是沈朔能活到现在的原因。 但就算一时能救回性命,被耗死也是迟早的事。 这种供养关系,除非赤兰的种子度过幼苗期,又或者母体宿主的血肉和生命都被吸干,否则永远不会停止。 与其说是禁术,不如说是邪术更为贴切。 也就亚尔曼仗着自己血脉强横,才敢这么胡来。 沈朔垂下眼,言语间似有叹息:“他现在的血液已经不适合当培育赤兰了。” 温格意识到什么,迟疑道:“您早就知道了?” 沈朔说:“之前整理法典的时候,听大祭司提起过,王虫血脉百毒不侵,我猜想是因为他的血液中存在某种抗性物质。” 之前沈朔还担心自己的猜测会不会有误,但现在见温格这副表情,想来也是八九不离十。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之前培育赤兰花时,恐怕也没少费心思。” “是的……他的血脉特殊,本就不适合培育赤兰花。”温格肯定了他的猜测,“之前也是失败了很多次才成功,现在就更艰难,几乎无法等到发芽,植株就会死去。” 就算能培育成功,大概率也无法完成寄生了。 可惜亚尔曼太犟,不到黄河心不死,他们也劝不动。 温格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朔沉默了一会儿,扭头望向窗外,大雪簌簌落下,将整个世界都渲染成一片雪白,他有些出神:“这场雪会下多久?” 温格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说:“这应当是冬季的最后一场雪,雪停了,乌斯垭平原的春天也就来了。” “……” 沈朔扯了扯唇角,回头望着他:“温格,今天如果看到亚尔曼的话,让他回来见我吧,别躲了。” 温格愣了愣,像是读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有些不忍:“阁下,其实……” 话音未落,就听雄虫平静地补充道:“顺便告诉他,如果六点前没回来,就不给他留门了。” “……” 可以,这很沈朔。 温格原本还想说点什么,闻言只是叹息:“我会把话带到的。” 亚雌忧心忡忡地走了,他还有下一个病人要看。 漫长的冬季,部落中生病的雄虫总是那样多。 温格留下了几本书籍,这是大祭司托他带来的,讲的是三百年前部落迁徙的往事。 沈朔翻了两下,顿时来了一点兴趣。 亚尔曼是大约五点多的时候回来的,沈朔刚用过晚餐,还没来得及收拾,小狗就沉着脸走了进来。 “我来。” 亚尔曼说完这一句,就自顾自沉默地收拾起碗筷。 沈朔没阻拦。 十几天不见,小狗瘦了很多,脸颊凹陷下去,灿金色的眼眸里充斥着红血丝,也不知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 沈朔沉默地注视着他收拾完,将熬好的药端到自己面前。 沈朔伸手接过,却没喝,而是放到了一边。 亚尔曼见状又重新端回来:“喝药。”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似乎极力压抑着什么。 沈朔搭上他的手腕,雌虫纹丝不动,态度很是坚决。 沈朔叹了一声,强迫小狗把脸转过来,毫不意外的看见他红了眼眶。 “亚尔曼,我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这些日子……我觉得很好。” 沈朔懂事的早,又有情感障碍症,他总是习惯了将心绪隐藏。 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里,这是第一次敞开心扉,袒露真实的想法。 有些磕绊,却不敷衍。 “你也很好……”沈朔停顿了一下,说,“我很珍惜。” “……” 有什么灼热的液体一滴滴落在沈朔的手背上。 那么强悍铁血、能威慑整个草原的王虫,不管过了多少年,在他面前时却仍然像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不知道掉了多少眼泪。 “不要再去深渊峡谷了,也不要再放血培育赤兰……” 沈朔拭去他的眼泪,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温柔,“你陪着我,我们好好的走完最后一段路,好不好?” 冬天终会过去,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 亚尔曼终于忍不住,抱着他嚎啕大哭。
第79章 小狗哭得太伤心了,说是肝肠寸断也为过。 沈朔不会安慰人,无声的释放着安抚信息素。 等亚尔曼情绪稳定些后,沈朔帮他处理了伤口。 小狗这些天培育赤兰花,不知道放了多少血,手臂上都是没恢复好的斑驳伤口。 以王虫那惊人的恢复力都不能痊愈,可想而知,基本上就是刚愈合就又被割开了。 沈朔从前觉得自己心硬,此刻望着小狗的伤,心中却有些难言的酸涩。 亚尔曼到底还是答应了他,把赤兰花连同种子一起烧了个干净。 然后简单收拾了一下,第二天一早,带着沈朔他最初当墓穴挖出来的那个山洞。 那是沈朔重新醒来的地方,也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地方。 答应了沈朔好好陪他,最后的时间,亚尔曼只想和沈朔待着。 沈朔本来对桑塔没什么归属感,更不想拂小狗的意,很顺从地被他带走了。 大祭司发现了之后对此非常生气。 “他们就这么走了?” 夏德听温格念完大首领留的信,从一堆书卷中抬起头来,面上难掩愠色:“简直胡闹。” 直接把工作甩手让他做就算了。 “沈朔现在是能四处奔波的吗?” 温格也叹气,但最终还是说:“这种时候……就随他们一回吧。” “沈朔阁下说了,会让亚尔曼回来的。” 夏德胸膛剧烈地起伏了两下,看起来气的不轻,但最终还是妥协。 “答应陪就好好陪,不用着急滚回来!” 夏德愤愤地埋进书卷里继续奋斗:“反正部落没了大首领一时也散不了。” 温格没忍住失笑。 - “亚尔曼。” 洞穴仍旧保持着亚尔曼他们离开时的模样,就是几个月没住,家具都落了灰。 亚尔曼把小板凳擦干净,拎到一边让沈朔坐着。 雄虫就端坐着,怀里捧着暖宝宝,目不转睛地看雌虫打扫卫生:“当初为什么要把墓穴挖到这里来?” 沈朔观察过,桑塔部落没有这样的习俗。 虫族是很注重族群关系的,虽然流行土葬,但很少会有虫远离部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挖墓。 亚尔曼正在擦洞穴顶上的夜明珠,他昨夜大哭了一场,此刻看上去还是有些闷闷不乐:“这是乌索普山。” 沈朔一愣,想到在书中看到过的记载,不大确定道:“……圣山?” 乌索普山脉在传说中是虫神庇护之地,也因此成为了虫族们心中的圣山。 亚尔曼闻言点点头:“虫族传说中,乌索普山联通天地,聆听生命的祈求,指引过去和未来。” “传说中,曾经有一名王虫枉死于战场之上,浑浑噩噩游荡数十年,后来意外游荡到乌索普山脉之下,终于想起来归处和来路。” “虫族们相信,死后埋在圣山之下,灵魂便能得到安息,归往心安之处。” 亚尔曼抿了抿唇,看起来有点低落:“我那时候觉得你不会想留在桑塔,又不知你的家乡在哪里,所以才来的。” 他知道沈朔一直都想回家,如果真的有灵魂存在,应该不会想留在他身边。 雄虫被病痛折磨了一生,亚尔曼想让他开心。
114 首页 上一页 80 81 82 83 84 8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