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温太低了,刚杀完不到一个小时的兔子已经冻得梆硬。 沈朔把兔子用树枝穿起来,让亚尔曼拿着烤。 然后捡起地上那块凿到一半的石头,重新放回少年怀里:“挖得再深一点,两侧薄一点。” 小狗抱着石头呱呱呱,恨不得再长两只胳膊,随最后只能用尾巴卷着继续烤兔子。 雪兔体格小,肉也没多少,沈朔觉得一只大抵是不够两个人吃的,于是又取了一只。 这回他没有继续迫害亚尔曼了,当然,如果要继续迫害的话,少年大概只有脚丫子还空着。 沈朔只好自己动手。 然而他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亚尔曼用尾巴烤的兔子焦黄酥脆,而自己用心仔仔细细烤的却生一块儿焦一块儿的。 沈朔沉默片刻,不知道该不该下嘴。 正犹豫间,手上骤然一空,半生不熟的烤兔子被亚尔曼拿走了,少年献宝似的将自己的递过来:“嘤!” 小狗不懂好吃不好吃,他只是觉得雄虫想要,所以他就给。 沈朔:“……” 沈朔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就觉得自己好像很欺负小孩。 而亚尔曼已经快快乐乐的继续烤兔子了,沈朔只好说:“谢谢。” 亚尔曼烤得恰到好处,兔子又新鲜,所以即使没放任何调味料,也不至于太过难以下咽。 肚子里有了食物,人也多了几分力气。 沈朔用石头围起火堆,然后搭了个简单的灶台,这时候,亚尔曼的石锅凿好了,放上去刚刚好。 沈朔简单洗了一下锅,盛满雪后放在火上烧,就得到了一锅热水。 沈朔喝了一点,整个人感觉暖洋洋的。 这时候,亚尔曼也吃完了他的晚餐,他大抵是没有饱,肚子仍旧瘪瘪的。 沈朔示意他再烤一只兔子填饱肚子,亚尔曼却拒绝了,吨吨吨喝了好多水。 沈朔望着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才问:“你在担心之后没有食物吗?” 亚尔曼小小打了个饱嗝,闻言点点头,片刻后,又飞快的摇头。 不会的,我会抓很多很多兔子回来的QAQ。 亚尔曼失去了心智和记忆,自信好像也丢了不少,略显忐忑的嗷了一声。伸手扯沈朔的衣角,眼巴巴的盯着他瞧:“呜嘤。” 我吃的很少,别不要我好不好QAQ “嗯。” 沈朔应了一声,即使他并没有这个意思。 沈朔用剩下的热水给少年擦了擦脸,手也洗干净了,虽然不至于变得白白净净,但至少不脏了。 沈朔靠在墙边休息,没有再说话。 天色变得很暗,风变大了,雪也一样,黑夜正在降临,气温在降低。 即使烧着火,沈朔不可避免的被冻得发抖,他往火堆里添了一把柴火, ……亚尔曼又悄悄凑过来了。 “嗷!” 很多小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怕被灼伤,所以大多都惧怕火焰。 亚尔曼是虫族,不能算做动物,也并不感到害怕。 他圈住沈朔的腰,尾巴一圈圈绕上去,尾巴尖惬意的搭在雄虫的腿根,轻轻拍打—— 他又开始呼噜呼噜了。 沈朔知道猫科动物在感到愉悦时,会舒服到打呼噜。 可亚尔曼并非小猫咪,他又因什么而感到愉悦? 沈朔不自在的动了动,试图躲避这种陌生异样的感觉,然后下一秒,他就被雌虫抱进了怀里。 少年像个小火炉,热量源源不断的传过来。 “地、地上……冷……”少年嗓音低哑,抵着他的耳畔,“我、我……身上、热。”
第54章 “地、地上……冷……” 少年嗓音低哑粗粝,也不知是不是太久没有说话,一句话说的异常费劲,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我……身上、热。” “你、喜欢。” 这话说的语意不详,多少有点占便宜的意味。 沈朔一顿,抬眼看他:“会说话了?” 亚尔曼被他那双黑漆漆的眼眸看得莫名紧张起来:“说、说……” “……呱!” 小狗不经夸,舌头又捋不直了。 不过相比于刚醒那会儿,能磕磕绊绊说出完整的一句话,已经进步很大了。 “不用急,亚尔曼。”沈朔仍旧没什么表情,语调却轻缓,有一种莫名的温柔,“慢慢来。” “嗯!!”亚尔曼被他安抚到,浑身都卸了力,亲昵的蹭蹭他的肩窝。 说来神奇,短短半天的时间,沈朔对亚尔曼随时随地动手动脚的行为竟产生了一点免疫力,他注视着小狗撒娇打滚,没有呵斥他,也没有推开,称得上无动于衷。 这在过去十年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沈朔有点洁癖,讨厌和别人产生肢体接触,主要是不习惯。 过去亚尔曼每每想和他亲近,只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愿,小狗就会蔫哒哒的退开。 现在亚尔曼傻了,看不懂别人的脸色,毫无顾忌的撒泼打滚,而自己心里不仅没有产生抵触情绪,还有一种本该如此的荒谬错觉。 沈朔想了半天想不明白,最终归结于他对傻子没有什么抵抗力。 “天黑了……”沈朔透过通风口,看到夜幕降临,白雪折射出一些刺目的微光。 气温越来越低了,沈朔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手脚开始发麻。 希望能撑过这个晚上吧。 虽然沈朔自己也觉得希望渺茫。 这颗星球的气候是很极端的,冬季漫长不说,还十分寒冷。 冬季平均气温在零下三十度,最低气温可以达到零下六七十度。 一个冬季过去,不知道能冻死多少生灵。 从前跟随亚尔曼在部落生活时,虫族们会为越冬准备非常多的能源石。 那种能源石烧起来热量高,也不会产生烟灰,深受雄虫们喜欢。 沈朔体质不好,从前一到冬天,亚尔曼就会取很多能源石,将屋子烧得热热的。 木柴和能源石是没有办法比的。 沈朔往亚尔曼怀里缩了缩,“好冷……” 亚尔曼卷起一把柴塞进火堆里,火焰升高了些,但还是冷。 亚尔曼把雄虫的手塞进怀里,又脱了他的鞋袜,搓搓他的脚,最后伸出翅翼,将沈朔整个盖住。 小狗神色担忧:“呜——?” 还冷吗? “……” 沈朔感受着热量源源不断的从脚底、掌心和背脊涌出,淌过心尖,最后流向四肢百骸。 跟四肢一起解冻的,仿佛还有那颗冰冷的心。 “亚尔曼……” 亚尔曼立刻垂眸看他:“呜?” 怎么啦? “没什么。”沈朔枕着他的肩窝,由于眼眸微垂,长长的睫羽耷拉下来,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是有些诧异罢了。 原来没有能源石……也可以这样温暖。 沈朔有些困倦的打了个哈欠:“睡吧。” 亚尔曼本来就心疼他,闻言无不应可,翅翼往上盖了盖,直接从脚盖到了头。 少年的翅膀是雪白的,从外面看,就像盖了一块儿裹尸布森*晚*整*理。 好在虫族没有忌讳,而沈朔也看不到。 忙了一天了,虽说脏活累活都被亚尔曼做了,但沈朔身体向来不好,多少还是有些累到的。 贴着小狗暖烘烘的胸膛,沈朔很快就睡着了。 “……” 沈朔做了一个古怪的梦。 梦见大雪纷飞的雪原上,有一个人在孤独前行。 或许也不能说孤独,因为他还背着一个人。 或许是睡着了,又或许是死了,那人安安静静的趴着,随着另一个人的动作微微摆动。 人在做梦的时候,意识是很难保持足够清醒的。 但沈朔还是认出了他们。 那是亚尔曼。 他背着的是自己。 雪下的很大,落在原野上,积成厚厚的雪层;落在少年的眼角眉梢,又和他的白发融为一体,背影透着一股死寂。 亚尔曼要去往何方? 沈朔不知道,也无法说话,只能像游魂一般飘在他身后。 少年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走,从白天走到黑夜,在雪原中留下一下一长串绵延的脚印。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到目的地了吗? 沈朔举目四望,少年仍旧没有走出雪原。 为什么停在这里? 沈朔看向沉默的少年。 亚尔曼将不知生死的雄虫放在地上,整理了一下衣服。 然后抽出一把刀,刀锋一转,猛然划过掌心。 “!” 他在干什么? 沈朔那颗向来淡漠冷静的心都为此停跳了一拍。 少年用力攥紧手,鲜血便淅淅沥沥的落了下来。 “嘀嗒——” 沈朔看不到伤口,却能预想到伤口有多触目惊心,鲜血像是不会干涸那样流出。 鲜血带着炽热的温度流到地上,将雪地都腐蚀出几个洞来。 这片大地好似有生命,伴随着鲜血的流淌,就像被焕活了那样,冰雪之下有什么东西在不断鼓动。 不多时,一株绿芽顶破雪层,探出头来。 就像按下了什么开关,更多的绿芽冒了出来。 它们在短短几息之间抽条生长,最后开出了殷红艳糜的花朵。 沈朔从未见过这种花,却莫名觉得它透着一股子妖异和诡异,仿佛是用鲜血浇灌出的一样。 花朵很快就凋谢了,花瓣被风吹落到雪地中,却像是一颗火星落进了汽油桶里。 亚尔曼将雄虫重新抱进怀中,流着血的掌心握住了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手。 冲天而起的火焰以亚尔曼为中心,沿着花朵扎根的地方蔓延开去,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亚尔曼浑然无觉,他抱着雄虫,直直朝着某个方向跪了下来,然后叩拜。 沈朔顺着他的方向望去,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洁白山峰。 这是…… 他们现在待的那座山? 少年抬起身体,他终于不再将后背对着沈朔了,沈朔看清他的脸。 少年在哭,他无声无息的留着泪,眼中有一种难以形容的绝望和疯狂。 【虫神……在上……】 他哽咽着,声音沙哑,语不成调。 沈朔骤然抬起眼眸,这声音,他曾听过。 而少年吻住了他怀里的人。 【我愿意奉上身躯,献出灵魂,归还王的血脉……】 【请允许我……】 【以血为祭……】 亚尔曼将匕首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他不知扎的多深,拔出时骤然喷出一团血。 “!” 沈朔瞳孔微缩,他下意识上前一步,而下一刻便被忽然变大的风雪模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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